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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伍 ...


  •   次日清晨,天还未亮,弟子们还没起床练功,个个把脸都缩在被子里不想起。阿栖到起得比平日里早,他想先去看看阿焱和他带回来的那孩子。

      他先去了厨房煮了粥,做了小菜,分成三份,一份没有绿叶菜,给盛儿端在床头,另两份给阿焱送去。

      阿焱靠在桌子边撑着头睡着,可能累过头了,否则怎么会连阿栖叫他都没有听见。

      昨夜郎中给他诊断晚就已经挺晚了,军营不可无将领,阿武和子稹先回去了,留他自己一个人,他又给他清洗了伤口和身上的脏污,又换了干净的衣服,上了药裹了绷带,等一切都收拾完后,也快黎明了,日前一直操练士兵本就乏的上,他又是个粗人,突然做这种细致的活还真累的他不行。

      阿栖把粥悄悄的放在桌子上,过去看了一眼床上的那个孩子。

      他还在睡着,苍白的脸上还有些淤青,却依旧掩盖不了他的清秀,阿栖不小心笑出了声。不知怎么,闻仁带来了长得极好看的阿淞,今个儿阿焱又带来一个这孩子,长得也是很好看的。难怪先生说老戏台的风水好,看来是这样的好。

      他的脸很小,鼻梁很高,眼睛闭着看不出什么,但感觉应该也很好看,嘴角还挂着淤青,原本骨骼就小再加上瘦就显得他更脆弱了。阿栖给他掖了掖被角后准备离开去看看盛儿,忽听得阿焱的声音在身后传来。

      “阿栖,你怎么起这么早啊。”阿焱搓搓脸让自己清醒一些,然后起身去了床边看看昨天捡回来的那个小孩儿怎么样了。“我第一次知道,原来照顾人是一件这么麻烦的事情。”

      阿栖笑了笑,“你这才那儿到哪儿啊,以后若是成了家,有了妻儿,还得有一大家子等你照顾,到时候岂不是得一个头三个大!”

      一想到这里,阿焱长长的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那就不要成亲了,我也照顾不了人家,何必耽误她呢。”

      “你现在还年轻,尚未到成亲的年纪,等以后你遇见一个真心喜欢的姑娘的时候,你自然不会觉得照顾一个人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反而觉得很开心。阿栖在说这番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窗外,黑色的眸子里闪着光,今天又落雪了,盛儿又要赖床了。

      阿栖走后,阿焱试着想象了一下那样的情景,立马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天安慰人了,这辈子自己都不可能学会照顾人,就昨天这么一晚上就把他累的够呛,以后的几十年的时间简直不敢想象。

      在给那孩子换洗衣物时,在他的脖颈间挂发现一个玉佩,一面是荷花的样式,背面刻着一个“蔺”字,阿焱以为他姓蔺,却也得不到证实。在蔺儿左肩后面还有一个已经结了厚厚的痂,大概有半个手掌大,稍微一动就会挣裂的三角形烙印,阿焱为军,自然也知道这个代表什么意思。

      三角形烙印是死囚独有的标志,一般被烙上这个印记的人现在不是在天牢就是已经被埋了,像他这样的还真是少见,不光逃了出来,还把这块玉佩一块带了出来,但又不能保证这玉佩就是他的,也可能是他捡来的。出去这块玉佩忽略不计,如果他被捉到,光是死囚的三角烙印就得让他五马分尸,阿焱来回打量着蔺儿,瞧瞧这个小身板,别说五马分尸,三匹马就够了。

      蔺儿的身子虚,过了好几天才慢慢醒过来,他正在院子里练习着向郎中请教来的《五禽戏》,阿淞正好去看蔺儿,结果发现他醒了。于是赶紧趴在窗户前喊阿焱,阿焱是所有人里最开心的那一个,因为他终于可以不用照顾他了。

      “你终于醒了小祖宗,你可把我急死了。”阿焱冲到蔺儿面前晃着他的胳膊,十良笑着摇摇头,阿武给子稹使了个眼色,让他去把阿焱拉开。病人刚刚醒过来,身体还没有恢复好,那经得起他这个习武之人的摇晃。

      蔺儿警惕的看着周围这群人,他的记忆还停留在那个晚上,他从山坡上滚下去撞到石头,然后后面的事情就设么也不记得了,直接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梦,那个梦很长很长,梦里总有一个人在和自己说话,什么都说,又什么都看不清,总是在耳边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让人想给他一巴掌让他安静。

      “你醒了就好,我就不用再看着你了,这几天可把我累坏了。”

      阿焱说完看着他,蔺儿抽出被他抓着的胳膊,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服早就换了,他赶紧去摸胸口的那块玉佩,摸到后掏出来看了一眼后紧紧地握在手中,松了一口气。忽的想起了什么,右手搭上左肩去摸那个烙印,隔着轻薄的衣物能够明显的感受到那凹凸崎岖,不用看就很狰狞的三角烙印,然后用充满敌意的眼神看着他。

      阿焱知道他什么意思,“我好不容易救了你,怎么可能再抓你送官,我疯了吗?再说了,这里就有现成的官,放心吧,没事!”

      十良看向阿淞,给了他一个信号,阿淞接收到后端着熬好的粥挤开阿焱坐到床边。“我叫阿淞,你叫什么名字啊?”

      蔺儿看看阿淞,又看看一屋子人,低下眼睛没有说话,他还不能完全相信这里,他好不容易逃出来的,他们蔺家上下一百余口满门抄斩,连条狗都没剩,父亲母亲拼死把他送出天牢,他怎么可以这么轻易的死去,他要活着报仇。

      “阿焱看见你玉佩背后的字,是一个蔺字,叫你蔺儿可好?”阿淞知道他可能不会回答,便不等他回答端起粥碗,白瓷勺子轻轻搅动着开了花的碎粥,“这是阿栖师兄早起为你熬的,若你担心这里有毒,我可先尝一口。”阿淞吃了一小口粥。

      “他怎么这么多事儿?”闻仁刚刚赶到,前脚还没踏进门声音就先传到耳朵里,“阿淞生病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娇贵,你说说,阿焱好不容易把你救回来,不是害着你玩的,我们要是想要害你,不早就趁你昏迷的时候就把你抬到官府那里去了,还用得着在一碗白粥里下毒吗?真是浪费我的米。”闻仁嘴快心直,倒也没有什么坏心眼儿,说完把头别向十良,微微一怔,随即改口,“浪费你家的米。”

      蔺儿把脸扭向一边,连正眼都不看,阿淞朝着闻仁皱起了眉,闻仁瘪瘪嘴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摸了茶壶和茶杯,不情愿的说,“哦,他大病初愈,身体还不适,我理应包容,是我不懂事了,您请便,把这儿当成自己的家就成!”然后自己倒了杯水小声的嘟囔着,反正也不是我家!

      阿焱得回军营,不能经常在这儿,蔺儿戒备心重,虽然呆了几天,但这个环境还是不能让他感到安全,阿淞和盛儿有空就过来找蔺儿,虽然不见得每次都有回应,他们也算理解,虽然不知道他过去经历了什么,但那个三角烙印足以说明一切。

      阿武带兵操练着,隐约觉得阿焱今天不在状态,一上午了,总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写了再平了,平了再写上,反反复复就一个字,但是笔画太多那叫一个复杂,着实有点儿看不懂。

      “想什么呢?”阿武过去问。

      阿焱再次用脚平了那字,扔了树枝,长舒了口气摇摇头,瞧他那样绝对不是没事的样子,以前潇洒不羁,好像现在……磨磨唧唧。

      “你说……那个蔺儿什么来头?”

      阿武哈哈大笑,原来这副惆怅是为了蔺儿,可是为什么是蔺儿,他还以为是他郡主表妹呢。阿焱像是被猜中心事的小孩,慌忙否认。

      “姓蔺的人家不多,其中只有一个大户人家,如果蔺儿只是普通百姓,他也不可能有那死囚印,如果他是那个蔺府老爷之子,那他有那玉佩和死囚印便能说通。但那蔺家上下一百三十多口人一夜之间尽数被杀那也太惨了,听说是得罪了宫里的。都说押到天牢的人不死也得扒层皮,就他那个小身板瘦的不成样子,能逃出来也是不容易。”

      “幸好遇到你。”阿武说。

      阿焱不明白。

      “你救了他不是吗?他可以继续活下去,他父母也一定是这么想的,只要他能好好活着。”

      阿武看着训练场上的那些士兵,他们也有家人,父母唯一的愿望就只有能够平安的回家,多少功名利禄不求,只求平安健康。

      “他要是能听就好了,只要不自不量力的去想什么复仇,救他们什么的就一切好说,不然我救他一百次,他得去送死一百零一次,我总不能追他黄泉边上吧。”

      阿武看着一脸忧愁的阿焱,“那怎么办,你又不能每次都救他,就先让他待在老戏台。”

      “这太麻烦了吧,自从闻仁把阿淞带回去,阿淞我理解,闻仁那家伙干脆就住在那儿了,这都好久了,你见他什么时候回来过?”阿焱两手一摊,难以理解的说着,“说什么和我们聊的投机,分明是和阿淞聊得来。阿淞和闻仁住在老戏台就已经很麻烦十良先生了,现在蔺儿也要在那儿住,心里多少有点过不去。”

      “那要不住你家,勒政亲王府?”阿武故意看他的反应,一阵沉默。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这不是把他往火坑里塞吗?坚决不行!”

      阿武明了的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向训练场。

      “盛儿,阿栖师兄,先生,不好了,蔺儿不见了!”吃晚饭的时候,阿淞找遍了后院所有房间,甚至厨房和厕所都去看了,都没有蔺儿的影子,问师兄弟们都纷纷说没看见。

      “大家分头去找,如果发现,立刻跟紧,及时回报,都拿件厚衣服,他溜出去的时候肯定就穿了薄衣服。”十良拂袖望着逐渐变黑的天,现在天冷,夜长,又不知道他跑出去多久,有没遇到危险,如果是刀疤脸他们,蔺儿肯定逃不掉。

      “要不要告诉阿焱?”阿栖问。

      “当然告诉他,瞧瞧他这是捡了个什么回来,这么任性,一点儿都不听话!”不等十良开口,闻仁从院子外走进来。

      阿淞披了斗篷便要随十良一起去,下了台阶就被闻仁拽住,“你去干嘛?天这么黑又这么冷,你都需要人照顾还能找谁,别去了,我去!”

      盛儿原本也想去,阿栖一听,正好有理由把他留下和阿淞。

      “什么?丢了?”阿焱突然从椅子上跳起来把阿武吓了一跳,来不及听完阿焱就往外冲。

      “我也去。”

      “不用,我自己去就行,你早休息。”

      “多个人多个力量,找的快,不然遇到危险你怎么办。”阿武披了外衣准备走。

      蔺儿不见了,十良肯定也会亲自出来找,他也不会功夫,这天黑的快,他去还是安全些。

      子稹拿着兵书刚进了营帐就看见风风火火往外走的两个人,“这个时间,你们干嘛去?”阿武接过他的兵书扔到桌子上,一把搂住他的脖子拉着就往外走。“蔺儿逃走了,我们一起去找。”

      “什么?蔺儿逃走了?天哪天哪,这孩子真不让人省心,怪不得阿焱这么着急……”

      “废话少说赶紧走!”

      阿焱快马加鞭往城楼方向去,阿武追上他,“你朝这个方向走,是知道他去哪里了?”

      “我不确定,但是城外向西走二十里,听说那里今□□廷拥护军有暴尸,应该是蔺家,虽然不确定,过去看看,我们分开找,我去城西,阿武兄你去老戏台帮十良先生吧,万一他回去了呢。”

      阿焱骑着马一路向西,拥护军在城西设立基点,名义是守护城中百姓,实际做着一些不耻的勾当。

      这一路上都是参天的大树,即使是白天,阳光也透不下来,隐蔽的很,半人高的杂草疯狂生长,也不知受了什么养分,长得厉害。

      马蹄声在寂静的小路上响的惊心,眼看着距离拥护军营地越来越近,就是没有看到什么身影。隐隐约约的,前方升起篝火,阿焱停下马,在远处看了一眼,高高的塔楼上挂着一排不知道什么东西,稍微走近一点才看得清,那是今天暴尸。囚服被血污染的看不出颜色,破破烂烂的粘在身上,他把马牵进草丛,轻功上了树看着那边,他需要确认一下那些被挂出来的人里有没有蔺儿。

      松了一口气,那里没有蔺儿,也就是说蔺儿现在还安全,可是他现在在哪里呢?

      准备离开的时候,阿焱听见小声哭泣的声音,四下观望发现一棵大树后躲着一个瘦小的身影,不用仔细看也知道,那一定是蔺儿。还没来得及跳下树,蔺儿就猫着腰冲了出去,阿焱往塔楼那边看去,值班人手已经撤掉,现在正值换班交接时期,正好有个空档。

      “原来等了一天就是等这个时间啊……”

      不由得多想,蔺儿这几天恢复的不错,跑的很快,刚要跑到塔楼下,阿焱一个疾跑冲到他面前掐住他的肩膀拦住他小声的吼道,“你疯了吗,你带不走他们的。”

      蔺儿被吓了一跳,看清是阿焱后,又使劲的挣脱开,“不用你管,就算带不走,我也要和我蔺家的人死在一起!”

      “那我救你白救了啊?阿淞他们几个照顾你那么多天白费了吗?你的命是我的,我说不行就不行!”

      蔺儿肿着眼睛看着阿焱,眼泪不停的顺着脸颊往下流,阿焱不知为何那可怜的样子刺痛着自己的眼睛,心里一阵急躁。

      “那我还给你,反正我什么都没有了……”蔺儿说的绝望,趁他不注意,挣脱开就往塔楼下跑。阿焱慌忙去阻止他,这个麻烦精怎么是这么个榆木脑袋死心眼儿,真让他气死了。

      “什么人!”

      换岗的官兵已经到了内线,情急之下阿焱一记手刀劈在蔺儿后颈,顺势晕倒在自己怀里。阿焱一个横抱扛起蔺儿藏在草丛里。

      官兵们冲出来扫视着周围,带头的那个人一声下令让人去搜查草丛,那些人距离阿焱他们越来越近,情急之下,阿焱捡了一块石头,朝着自己的马屁股扔了过去。

      紧张压抑的黑夜被凄厉的马鸣撕裂开,随即马儿失控朝后跑去,那群官兵跟着马蹄声追了过去了。

      待所有人都走了,阿焱看看晕在怀里的蔺儿又看看回去的路,叹了口气,“谁说你什么都没有,你还有一屁股债呢。”

      阿焱只能背着蔺儿走回去,一路上躲躲藏藏,终于在鸡鸣四更前赶回老戏台,幸好他常年习武耐得住,不然他非得哭给阿武和十良看。

      为了防止蔺儿再次逃跑,阿焱问阿栖要了一根绳子,一头绑着自己,一头绑着蔺儿。

      “他不会解开绳子吗?”子稹有点看不懂,考虑再三,决定问一下。

      阿焱又问阿栖要了一把锁,他们两个一人一头,确定打不开之后才放心的睡下,蔺儿在床上,阿焱趴在床边。

      “今天多谢你了。”十良为阿武斟了一杯茶放在他面前。

      “哪儿的话,应该是麻烦你们才对。”阿武剥好了一个橘子递给他,“这段时间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我们那边军营整日里乱糟糟的,不适合养病休息。”

      “不碍事,那几个孩子灵的很,在这儿长住就行,你们经常来这儿啊,这清冷的老戏台也有个人气儿了。”

      “我还担心会扰乱到你。”

      “你天天来才好呢。”

      月亮升的老高,不一会儿鸡鸣了,两个人安静的坐着,茶杯还温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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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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