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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5章 ...

  •   “看什么呢?”说话的是同村的王兴。

      他和申长更从小一块玩到大,平常有啥事也都互相帮衬着,这些天申长更到处跑,就是他赶着家里的骡车一道,今日也不例外。

      见申长更从药铺出来,没走几步突然站住不动了,喊他他也不应,王兴干脆跳下车,过来看看怎么回事。

      “咿?怎会是她?”

      比起王兴的诧异,申长其实并不那么意外。想也知道,定是家里人趁他不在将人撵了出来。

      死胡同紧挨着药铺,他捡的那姑娘就被一群半大孩子赌在胡同尾。镇上的孩子其实和乡里的孩子没什么两样,成日里招猫逗狗、弄鬼掉猴,野惯了,最是人烦狗厌。比如此时,他们扮着鬼脸,说着从大人那里学来得不堪入耳的话,一边丑女人胖女人的叫着,一边朝她丢石子土块……

      那姑娘最初还好声好气跟他们讲道理,结果被一个土块砸了个正着。她捂着额头蹲下身去,那群孩子立刻拍着巴掌爆发出胜利的哄笑。

      “丑女人,丑死了,快滚呐!”

      “都说了让你别在这条街,还想去我阿爷那换东西吃,影响我阿爷做生意了,再不走还打你信不信!”

      “大怪物,我弟弟都被你吓哭了……”

      都说童言无忌,但有时小孩子的恶真比刀子还要锋利。申长更看得直皱眉,正要上前制止,迈步又迟疑了。

      此时他若出面,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将人再带回去。但家里既背着他撵人,就说明忍耐已经到头。

      理智也告诉他不如就这样算了,毕竟萍水相逢,他能帮的都帮了,如伯娘所说,难不成他还能帮一辈子?扪心自问,他无法负担一个陌生人的一辈子。

      既是不能,那不若顺水推舟……

      正想着,就见那姑娘扶着墙站了起来,两只手攥得紧紧的,冲那帮孩子道:“我丑怎么了?丑就不配走路了,路是你们的?还是你们花钱买下了?你们父母在哪,我倒要问问,他们是怎么教孩子的。”

      离得很远,看不清她表情,但能听出尾音带颤,似是被气的,又像是委屈到了极致却拼命克制着,想在孩子们面前端出大人的威严来。

      她的话也很有道理,然而从这话里申长更就知道她没在村镇生活过,不知道乡下人吵架的精髓——比泼劲、比嗓门、比谁更能无理搅三分,从来不比谁有理。

      所谓乱拳打死老师傅,有时孩子就是大人的天敌。道理是说不通的,这群混世魔王又怎会怕一个气到极处说话还斯斯文文的人?果不其然,话音刚落地,换回的是又一番土块和石子攻击。

      她大概也是被砸急了,就去抓为首的那个,然而身子笨重步子虚浮,哪里敌得上孩子的灵巧,反倒被耍得团团转,最后只能抱头侧身笨拙躲闪。

      “丑女人还敢教训我们,继续扔她!”

      “你们、你们再这样!我就报官……”

      小泼赖们砸得正起劲,不防身后有人过来。站在最后面的闻声回头,而后仰脖再仰脖,才看到是个高得像塔壮得像山一样的男人。

      为首的是个差不多十来岁的少年,也是一群人中最高最壮的,被他提着后脖颈一把拎了起来,“既是这条街你家说了算,回去把你父母叫来,我问问看。”

      双脚骤然凌空,少年直接傻眼,待反应过来还要骂骂咧咧,发现提他的那只手举得更高,再看看揪他的人,似乎不那么好惹……小泼赖直接变成了小鹌鹑。

      他老实了,他的那些“小喽啰”自然也老实了。申长更将人撂到地面上,跑得一个赛一个快。

      人赶走后,申长更偏头看向冬小施,对上她满脸未及褪去的惶然,顿了顿,问:“伤着没?”

      从中午到下午,处处碰壁,冬小施心灰意冷又重新振作,决定去县城碰碰运气,县城毕竟比镇子大,机会也该更多才是。

      从镇上到县城的车倒是挺多的,马车、骡车、牛车都有,问题还是在于她没钱。有个车夫甚至扬言有钱也不载她,因为她一个人要占三个人的位,他怕自家的骡累死。

      冬小施还能怎么办?她倒是想仍旧靠自己走着去,然不识路,又饿了一天,浑身发软胃部绞痛,根本不能成行。

      她在小镇仅有的几条街道上游魂一样的晃荡着,希望能碰着什么奇迹,到了傍晚奇迹也没出现,她却被一群孩子追进了这个死胡同。

      面对大人地羞辱和嘲讽,她可以无视,亦或不卑不亢与人分辨道理,但是面对熊孩子就毫无办法了。

      石子土块不停砸来,她疲于遮挡,正处于崩溃的边缘,申长更出现了。

      冬小施没想到能再见到他,整个都呆了,过了好半天才迟愣愣的摇头。

      申长更的目光落在她左侧额角,那一块已经明显红肿了。

      冬小施抬手遮住:“不严重,不严重,很快就消了……”

      申长更嘴动了动,没再说什么,转身朝巷口走去。走了几步,回头,见她还怔怔地站在原地,道:“再不回去天就要黑了。”

      冬小施的眼泪刷地滚了下来。

      这一整天的遭遇,被那样拒绝和欺负,都没有哭鼻子,却在听到这样一句家常话后突然就绷不住了

      她深深的垂着头,眼泪一颗颗砸在地面上,没让申长更看见。

      申长更又回了次头,见她动步跟上,才继续往前。

      临出巷子前,冬小施平复好情绪 ,从后面扯住了申长更的袖子。申长更回头,发现她的另只手拽着领口,似乎在犹豫什么,但神情很快转为坚定。

      “这个给你。”冬小施从脖子上取下一个红绳,递到申长更手里。

      申长更不明所以,接过细看,发现红绳坠着的是个环形的玉配,玉佩本身纹理细腻莹然有光,上面雕着的金鲤摆尾亦是栩栩如生,手触摸上去更有种温润的质感。纵使他没见过多少贵重东西,却也知道这块玉和乡间赶集时摊贩们所卖不一样。

      “收好。”他知道对方的意思,却依旧选择把东西递还。

      冬小施再次塞给他。

      这是她身上唯一值钱的物件。

      醒来后不久,她检查自身时发现,这幅身体穿的衣料虽好,身上却一件配饰也无,只剩这个小鱼玉坠,而脖颈上有被线绳勒伤的痕迹,想必在她滚下山坡之前已经被人搜索一空,那人也试图拽过玉坠,但没得手。

      虽然不是行家,光从成色也能看出这玉应该值些钱,之所以没有一开始就拿出来,主要还是想留着傍身和应急——恩肯定是要报的,但她也留了点心眼,说她自私也好、怎样都好,人至绝处,她不得不为自己做些打算。

      原想着到镇上当了,换了银钱,一分为二,给申家送一份,自己留一份,可仙塘镇太小,并没有当铺,这也是她何以那么急迫地想去县城的主因。

      县城去不成,她又饿到极致,饿昏了头,那种百爪挠心的感觉上来,差点拿这玉佩去换面吃——在一个饿死鬼面前,十根金条也抵不上一个馒头。

      就差一点,幸好申长更及时出现,如此说来还多亏那几个熊孩子。

      把玉坠给申长更也是她思虑再三的决定。

      这些日子以来,申长更为了她的事百般奔波,还被家里人诸多埋怨……对比自己的私心,冬小施怎么想怎么羞愧。反正镇上也当不了,还不如给他,他好歹是自己的恩公,申家人各有算盘,申长更的人品却是靠得住的,这也是这些天冬小施观察所得。

      玉坠给他,她跟他回去才有底气;而他换了钱,想必也不会亏待自己。

      申长更硬是不肯收,冬小施情急之下直接塞进了他怀里。

      天渐渐暖了,穿的衣裳不比冬天多,隔着一层中衣,触手只觉一片温热。

      冬小施反应过来,慌忙把手收回,为了避免尴尬,话说得飞快:“你要是不收,我也没脸再跟你回去。”

      申长更也僵住了,按着被弄乱的衣襟,一时间拿出来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又见她态度异常坚定,只好遂了她的意。却并不打算占为己有,只说替她保管。

      “你想什么时候拿回去都行。”

      王兴老大的郁闷。

      当看到巷子里的人就是申长更捡的那个丑姑娘时,王兴二话不说就扯着他往回走。多好地摆脱麻烦的机会啊,万一再被黏上就真坏事了。

      申长更呢,走是走了,可走了几步又回去了。替人出头不算,还在巷子里拉拉扯扯的,还、还又把人领回来了!

      好兄弟这么想不开,王兴很是想不通,将人拽到一边,劝他不要自找麻烦,“你该不会真打算让她给你做婆娘吧?”

      尽管他压着声音,这话还是飘进了冬小施耳朵里。

      冬小施有些尴尬,转过身子想装作没听到,一举一动却不免局促起来。

      她虽想找个暂时的寄身之所,却也没打算以身相报。不过话说回来,就算她肯,申长更也不会肯,就她现在这样儿,得多大的胆量和心眼才能接受啊。

      这样一想,冬小施顿时就放心了。

      申长更偏头看了她一眼,回身斥王兴:“胡说什么,赶车!”

      王兴见他好像真没那个意思,顿时也放心了。

      “敢情你这是想做菩萨呀!回去擎等着被婶子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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