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你最值得》相思一页

1、初来乍到

　　赤日几时过，清风无处寻。
　　经书聊枕籍，瓜李漫浮沉。
　　兰若静复静，茅茨深又深。
　　炎蒸乃如许，那更惜分阴。
　　--大暑

　　慕远已不知这是第几次醒来，亦不知自己昨晚到底是如何睡着的。不知道是被窗外的蝉声啼醒的，还是被这燥热的天气闷醒的。他本想摸下床头柜上的手机，可是手却悬空了，顺带着他的上半身向床下跌去，这次他彻底醒了，赶紧用手撑住身体，慢慢挪到已经湿了大半的床上。身子下的凉席已经渗出水来，已经无法舒服得躺着。他这才坐起，仔细打量这个自己已经暂住了一晚，接下来的几天甚至几年，他都要住在这里的房子。
　　这个卧室里只有一张单人床，对面有个不足一米长的书桌，书桌上凌乱的放着一些课本，上面写着小学三年级。出了卧室门就是客厅，客厅中间的凉席上正睡着他的表弟程以潜，他从不足1米半的黑色茶几上找到一个水杯，喝了几口水，放下水杯的时候发出了些响声，表弟翻了个身。慕远赶紧蹑手蹑脚的回到卧室。他此刻静静躺在床上，还在想，我堂堂北京大院的远少爷，咋就沦落到如此地步，来着穷乡僻壤喂蚊子来了。
　　三天前，也就是奶奶66岁生日的前一天，慕远从未见过面的舅爷爷、姨奶奶们从乡下老家来给奶奶过生日，按照老家习俗，66岁生日必须大过。奶奶很高兴，吃过午饭后，就和舅爷爷，姨奶奶唠起家常。许是好些年未见面，聊着聊着竟然有了抽噎声。慕远害怕踩雷，赶紧找了个机会溜了。
　　才出门不远，就看到赵宇、徐易承几个要好的玩伴要出去打游戏，于是他们六人就去了离家不远的游戏厅。赵宇去要了六瓶饮料，等着开局，火急火燎的，撞上了同是一个大院但是相互不对付的陈谭。慕远和徐易承他们几个从太爷爷开始就是干部，到了他们爸爸这一辈，虽然没有很高的职位，但是比陈谭、肖咏志他们几个爸爸辈才兴旺起来的人，那还是贵气，在大街上都有资格横着走的。所以赵宇只是客客气气说了句，抱歉，然后大爷似的说请让路借过。肖咏志小胳膊一横，拦住了赵宇。因为他一进门就看到了坐在最显眼位置的苏慕远和徐易承。他和苏慕远一班，他犹记得上个月他和他们班花告白时，他们班花说的那句，我只喜欢苏慕远。在家里他妈妈就总是让他别和苏慕远争，爸爸明明比苏慕远他叔叔级别高，还得对他客客气气，爷爷更是见了他的爷爷需要敬礼。他肚子里有一团火烧着他，他今天必须要把它发泄出来。于是他揽住赵宇，使劲用力一拽，说:赵宇，撞了咱们谭哥，就这么走了吗？赵宇被肖咏志这么一拽，三瓶饮料掉到了地上，一瓶还不偏不倚的砸到了自己脚上。他立马火了，使劲推了下肖咏志。肖咏志一个后退，碰到了游戏桌脚。他的火越来越大，不顾陈谭的面子，上去就给了赵宇一拳。赵宇高喊了声:“阿远，易哥”。苏慕远和徐易承他们过来后，二话没说，就开始干架。那时候他们还不知道问清原因，欺负我兄弟，就是欺负我。两伙人打成一团，有的还抄起了板凳。游戏厅老板报了警，警察来后，他们才被分开。
　　慕远他们是在警察局里才知道，有一个人耳朵一直流血，两个人头部受了伤未见血。慕远听到这个消息，首先是环视一周，在拘留室看到了赵宇和徐易承之后，他的心瞬间安定了许多。但是，他没有看到肖咏志。他们在大院里也经常打架，看谁不顺眼，打一架，没有打一架解决不了的问题。
　　最先来看守所的是徐易承的爸爸，在打架事件发生的四个小时后。他带来了一个非常震撼的消息，肖咏志右耳受伤严重，可能以后会听弱，他一口咬定是苏慕远打的他。慕远奶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昏厥了，由姑姑和老家的人陪着。慕远爸爸和妈妈还在研究院，慕远爷爷已经去找肖咏志爷爷了，二叔去医院交涉了，赵宇爸爸去游戏厅询问情况了，你大爷爷家现在正在打点各种关系。徐爸爸最后嘱咐了一句：“你两个爷爷让我给你带句话，在这里老实点，尽量保持沉默，不要制造事端，不然让你三爷爷和四爷爷抓住把柄了，事情就更难办了。”徐易承又去做了次笔录，当晚就被徐爸爸领回了家。
　　徐易承离开后，赵宇垂头丧气的挨着慕远蹲下来，他小声说道：“阿远，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慕远安慰道：“宇子，不怪你，我和肖咏志的梁子早就结下了，没有这一次，还有下一次，这次只不过是让他逮着了个机会而已，还是我连累你们了。”在这次打架事件中，确实是由于赵宇和肖咏志起了冲突，所以，谭宇是第二天早上五六点的时候才有人来探望，赵宇爸爸望着慕远，欲言又止，最终一句话也没有说，带着赵宇走了。一直到中午，都没有来人看望慕远，也没有一句话捎进来。直到下午三点的时候，看守所的一个人把他带到后院，那里停放着一辆破旧的车，那个人朝着车敬了个礼后，转身离开了。车上走下来一个人，等近了慕远才看清，是大爷爷家的二伯，二伯将其前后左右观察一圈调侃道，“小子不错呀，没有受一点伤，看来小宁没有白教你。”上车后，慕远使劲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问道“我奶奶生日晚上过吗？在哪？” “那个我不知道，我的任务是把你送到车站。” “送我去车站干吗，二伯，我还得给我奶奶过生日呢？” “小远，你可就消停点吧，你不知道这一晚上大家都经历了什么，钱没了咱可以再赚，可是尊严没了，腰板就挺不直了。你要是还瞎胡闹，你爷爷就只能弯下腰求人了。”慕远一路沉默着，去了车站。
　　他们的车刚停下，奶奶就由大姑和妈妈搀扶着由另一辆车上下来，泪眼婆娑的对他说：“小远，这一天，让你受苦了，爷爷奶奶无能，只能让你出去躲躲了。等这件事情告一段落，爷爷奶奶就去把你接回来。”说着说着，奶奶竟哽咽起来。姑姑轻轻拍着奶奶的背，小声喊了声 “妈”。“妈，小远会照顾好自己的”慕远妈妈赶紧说道。妈妈把慕远拉到一旁说“男子汉，是得出去磨练下。”妈妈使劲抱住了他。慕远在妈妈这个温暖又伤感的怀抱里，想起了上次妈妈抱他，应该是在幼儿园和小朋友打架，不过那次自己是惨败。从那次之后，获得武术冠军的小宁哥就负责帮助他强身健体，并且教给他一招制敌的秘诀。以致于后来他所向披靡，妈妈再也没有抱过他。他现在不禁想，看来以后得示弱，才能让妈妈多抱抱。正在慕远想着以后如何惜败时，妈妈轻声在他耳边说“你平婶子给了一张银行卡，名字是你平叔的，密码是你姝婉妹妹的生日。还有你爸把你研究院弄了部手机，绝对保密的，不会有人查的，不用担心停机，记得时常给家里报平安。安全起见，电话先打到易承家。银行卡和手机都放在你书包的夹层里了，保险箱的密码是你奶奶的生日。”慕远在心里暗暗佩服了妈妈一把，不愧是研究院搞侦查机的，保密和反侦查意识就是强。妈妈放开了他，对他说“臭小子，都快赶上妈妈高了，以后得保护妈妈了，在外照顾好自己”。妈妈偷偷抹了下眼泪后，对慕远说“小远，去和你奶奶好好说说话”。小远走到奶奶身边，说了句“奶奶，生日快乐，祝您健康长寿，笑口常开”。慕远奶奶一听，靠着姑姑哭了。慕远还想安慰安慰奶奶，表伯伯已经买完票，舅爷爷，舅奶奶，姨奶奶，还有表姑已经从另一辆车上下来了。车站人多眼杂，不便多待。二伯走到舅爷爷身边悄悄的说“给您的卡，密码是我二婶生日，已存入10万块钱，里面的钱会有人定期查看的，我们也会定期往里打钱的。小远就麻烦舅舅您照顾了”。来不及做过多的话别，小远就被二伯推着检票进站了。十分钟后，火车开动，他听到远方的汽笛声，伴随着三辆小汽车驶离了车站，亦如他此刻，急匆匆，灰溜溜。若是从前，昨天之前，他肯定会拽拽的大喊“小爷我还会再回来的，你们且等着吧!” 但此刻，且不说姑姑和妈妈的表情，就单从奶奶来车站送他这个举动来看，就知道，他的归期遥遥无期。他望着窗外的天空，依然晴朗，可是他的心里却下起了雨。
　　他们坐了一夜的火车，这一晚上他都不敢熟睡，眯一会了，他就抬头看看自己的行李箱，随着车越开越远，他的行李箱越来越显眼。在第二天上午大概十点的时候，他听到报站的工作人员喊“X站到了”时莫名紧张，这个站他看了一路，早已熟记于心，下了车，他就自由了，可是也意味着，以后他要自己面对一切了。
　　出了车站后，慕远主动拉着自己的行李箱。他们在车站附近的饭馆吃饭时，慕远打量了下周围，其实不用刻意观察，就能感受到落后，低矮的饭桌，随意摆放的木凳。表姑说“小远，怕你吃不惯，这里是省城最好的饭店了，你多吃点。一晚上也没见你吃东西”。其实他也想吃点东西，他的肚子咱就已经抗议了，可是，他的胃也在向他示威，翻江倒海。他庆幸他两天没有吃东西了，要不然，他肯定会特丢面子的吐一路。他不敢说，他竟然晕火车了。
　　吃过饭后，他们坐客车去L市。在L市的车站，他的胃终于爆发了，他吐了，吐的是胆汁。在他10分钟后，终于直起腰想要漱口时，舅爷爷说“咱们去那边倒车，你姑已经买好票了，还有10分钟发车”。他当时真想骂“小爷我难受呢，能休息会吗？”可是，他忍了，这不是他的地盘，他已经不是北京大院里让狗都害怕的苏慕远了。他只能乖乖地跟着舅爷爷。沿路的风景让他想起了在希望的田野上，炊烟在新建的住房上飘荡小河在美丽的村庄旁流淌一片冬麦，一片高粱十里荷塘。此时虽没有冬麦，却是一片翠绿色的玉米。
　　下了车之后，他们走上了一条小路，沿着这条小路，他们眼前出现了一条河，在夕阳下，波光粼粼，后来慕远才知道，这条河是叫义河。他们跨过了一座桥，走进了一条胡同，一直到尽头，他们进了一个院子。舅奶奶热情的说“小远，这就是咱们家”。他实在太累了，来不及做过多打量。他便问道“舅奶奶，我今晚睡在哪？我太累了，想先去休息下”。舅奶奶客气地把他领进了一个小屋。他关上门后，首先打开行李箱，拿出自己的背包，在夹层里找到了手机和银行卡，他竟意外的发现，妈妈竟然还把前几天三叔送他的小学毕业礼物——一块机械手表放在了包里。他当时并不知道，三叔在这块表里安装了定位系统。当时是形势严峻，他们八个晚辈，每个人的随身物品，都装了定位系统。他拿出手机，开机，想给家里报个平安。输入易哥家电话号码号，打不出去。在尝试了四五次之后，他终于放弃了，他那高明的爸妈完全没有想到，在这么个山美水美庄家美的地方，手机会没有信号。看来只能明天想办法了。他不知道，此刻，他们家里都已经通过定位系统，知道他已到达L市的南义槐村。他把东西都归位后，躺在了床上，听着窗外的蛙声，吱吱的蝉鸣声、偶尔的狗叫声，竟然异常安心。听着听着，他竟然想起了一首诗“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旧时茅店社林边，路转溪桥忽见。” 可以此刻没有雨，要是有雨，应该可以睡个好觉。他也不至于躺在这里，像是蒸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