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第四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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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的时候，夏目贵志难得的做了个梦。
梦里有一片澄澈的蓝，缥缈透明的巨大的泡泡从金黄的沙滩和翠绿的深林中冒出来，颤颤悠悠的飘上了天空，与白云撞在了一起。
整个景象似乎都渲染着温暖的七彩的柔光，通俗点说就像蒙上了一层朦胧美好的滤镜。
夏目有他自己的视野，他低头能看到自己身上的些许海藻和藤壶，他的一只手臂是巨大的钳子。夏目扫了眼周围，发现这里是一处海湾。
看来这次的梦来自一位海妖。
“你在干什么？”有些稚嫩的嗓音从他背后传来，共享给夏目视野的海妖一低头，看到了还没有自己腰部高的小小妖怪。是个男孩子，两边的头发松松的垂下来，额上有两只白色的角。他的颈上用黑金相间的绳子坠着一枚金色的勾玉，这个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的小孩子瞪着灼灼但清澈的金瞳无辜的看着他。
夏目不由得微笑起来，他很快察觉到那是视野的主人在微笑，这种温暖的情绪似乎传达给了夏目，让他的心中也盈满了温暖。
他感觉到自己的嘴巴张张合合，低沉的声音从自己的嘴巴里吐出来，视野的主人说：“哈哈哈，少主，我正要去找你呢，铃鹿御前大人又打捞上来一箱沉船的珍宝。”
被称作“少主”的男孩子瘪了瘪嘴：“原来她又跑去海底了啊，我还说怎么到处都找不到他。”
少主拍了拍视野主人的胳膊说：“走吧，去看看铃鹿御前都打捞上来了什么。”
接下来的路程像是被按了快进一样，夏目只觉得周围的景色像流水一样快速的向后倾泻，瞬间模糊成一片，但是奇怪的是，唯有走在前方的那个男孩子仍旧鲜活清晰，夏目甚至能看清他脑后每一丝发丝晃动的弧度，能看清他的衣摆下小小的裸足踩下的每一个脚印。
走着走着，前面的男孩子停了下来，他转了过来，明明转身前还是个小男孩的样子，等到面对着夏目时，却已经成了少年人。
少年人背后晃动的景色也定格在了一片绚丽的夏日海岛上，阳光璀璨，海鸟腾飞，远处的鲸鱼高高的喷出了水柱，在阳光下捉出了一片彩虹。
他长高了很多，身材偏瘦但是有力，脸颊边仍旧是松松垂下的黑发，额上的两只角已经不复小时候的小巧可爱，变得粗壮尖长，小时候圆圆的眼睛和瘦瘦的脸颊此刻都有了大变样。因为张开了，他的眼角上挑，奇怪的是，本该退掉婴儿肥的脸颊却有些柔润的弧度，唯有下颌尖尖的。
小时候的轻便布衣此刻也系上了沉重坚硬的铠甲。
他看起来眉眼飞扬，笑容间皆是快乐与骄傲。
少年人一笑：“铃鹿御前！你可总算是回来了！”
夏目嘴里的声音变了，成了爽朗大气的女子嗓音：“哈哈，大岳丸！等了很久吧？”
原来这就是大岳丸。
夏目的手臂动了，白衣上系着同样的黑金铠甲，那只手探过去按在了大岳丸的头顶，大岳丸躲了过去，手臂的主人，被称作铃鹿御前的女子似乎是起了玩儿心，再度伸出了手，大岳丸又躲了过去，铃鹿御前两手齐下，大岳丸躲来躲去就是不让铃鹿御前摸他的头发。
大岳丸边躲边说：“快住手！不要摸我的头！”
铃鹿御前笑出一阵清越的铃声：“不要害羞嘛，大岳丸，快让姐姐揉揉你的头发！”
两个人最后发展成了肉搏，一招一式快的眼花缭乱，夏目几乎反应不过来。但是他此刻借用的是铃鹿御前的视野，借助这视野，一切都在他的眼中分毫毕现。少年人唇边的笑意，略过他指尖的柔软发丝，夏目一晃眼看见了他穿着草屐的脚。他下意识的想起来几乎就在十分钟前看见的小小脚印，心里这才有一种恍然的“啊，这孩子长大了”的实感。
姐弟俩越打越嗨，海妖们早已见怪不怪的做着自己的事，有闲着没事干的妖怪便停了下来看热闹，似乎还热闹的打了赌。
夏目能听见那边的声音——“我觉得这回还是铃鹿御前大人会赢”、“少主又变强了”和“少主绝对会输”。
这么不看好这孩子啊，夏目想。
大岳丸似乎也听见了那边的声音，哼了一声。
铃鹿御前哈哈一笑：“大岳丸！你要还想赢我，就再长高一些吧！”
大岳丸恼羞成怒：“等着吧！我一定会打败你的！”说着，夏目感觉到视野主人心中戏谑的情感，心想这是要干什么？
就见铃鹿御前露出了破绽被大岳丸的手指抵在了脖子边。
大岳丸哼哼一笑，得意洋洋地挑起了眼尾：“我赢了！”
铃鹿御前同样哼哼一笑：“所以说——”她骤然出招，抬手撂翻了大岳丸，一手按着他的后颈，自己坐在他的背上，另一只手探过去揉了揉他的头发。
“——你还是再长高些吧！”铃鹿御前笑着说完了后半句话。
看热闹的海妖善意的哄笑起来。
“铃鹿御前大人又赢了啊！”
“少主现在也和铃鹿御前大人差不多高了吧。”
“不不，加上角才和铃鹿御前大人一样高。”
大岳丸：“……”恶狠狠的磨牙，晚上都给我吃青蛙吧！
铃鹿御前站了起来，伸出手要把大岳丸拉起来：“来吧。”
大岳丸伸出了手。
铃鹿御前站直的瞬间，面前的景色瞬间阴郁下来，枯叶堆积在脚下，紫黑的瘴气肆意蔓延，视野的主人似乎也变了，夏目能感受到愤怒和悲伤，还有些无助和委屈。
视野垂下时，看着那有些熟悉的衣着和草屐，夏目这才发现，视野的主人似乎成了大岳丸。
他沉默的走过满目疮痍，站在了海崖上。这里可以眺望到极远处，也能看见大半的海岛。
海岸上有一具巨大的骨架，似乎是鲸鱼。
苍翠的树木枯萎倾斜，明亮的日光似乎也照不进着蒙着雾气的岛。
夏目看见远处的沙滩上有一个海妖突然倒了下去。大岳丸一动，下意识的伸出手却又收了回来。
他看见周围的海妖扑过去扶起他，有谁哭了。
一种无望的愤怒充盈了他的内心。
大岳丸强硬地控制着自己转过头，看着海天交界处咬牙切齿的说：“你到底什么什么时候能回来？！”
他抬脚去了山顶的铃鹿神社，神社里什么都没有供奉，大岳丸砰的跪了下来，膝盖重重的撞了地板上，夏目觉得很疼。
大岳丸弯下脊背，将额头贴在了地板上，他放下了自己骄傲，哑着嗓音泣血一般祈求：“谁都好！谁都好！神明！哪位神明都好！还请……救救铃鹿山吧！……求你们了……”
谁都没有回应，一个妖怪在连神龛都没有的空荡神社里祈求神明的垂怜，怎么可能会得到回应？
他在神社中呆了很久，出去时面无异样，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有夏目知道，他心中盛了多少绝望。
他木然的走过泥泞的腐烂沼地，沉沉的腐蚀雾气蛇一样缠在他的腿边。他幽魂一样闯进了沉睡着无数躯体的墓地，这里原本沉睡着无数战士，现在却躺进去许多病人。
夏目也怔住了，沉甸甸的情绪压得他揪心的难受。
明明十分钟前还在和同伴打着赌赌谁会赢的海妖现在就成了一副枯骨。明明刚刚还明媚温馨的岛成了人间地狱。
大岳丸离开了墓地走进了森林，粉衣服的小女孩跑过来哭着抓住了他的衣服：“少主！”她的小钳子不停得夹着空气，发出咔咔的声音——她在害怕。
大岳丸咬紧了牙，他终于下定了决心，他抱起蟹姬，对来到他身后的老者说：“老师，通知久次良准备出发，我们要去夺回我们的家园！”
唯有这一丝希望在支撑着他。
大岳丸心想：“只要我夺回被京都的阴阳师夺走的灵力，铃鹿山就能恢复了吧！”
他心想：“只要是为了铃鹿山！哪怕要攻打京都！我也绝不退缩！”
希望的那一丝微光闪耀起来，亮的他睁不开眼。
夏目恍然间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摸到了一片泪水。
“啪！”
脸颊火辣辣的疼了起来。
“醒醒！我回来了！”有人带着哭腔呼喊。
眼前的一片亮光倏然一收，他看清了眼前的女子，鹿冠白发，眉目英气清丽，有一双与大岳丸同色的灿金眼瞳，可她的一只眼的眼白成了黑色。
这便是铃鹿御前。
铃鹿御前扶着他的肩膀：“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好委屈。
委屈与无助，后悔与愤怒，思念与欣喜。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大岳丸看着铃鹿御前，阔别两百余年，一切都物是人非。
夏目的视线越过铃鹿御前的肩膀看见覆满了洁白晶体的岛，阴郁，死寂，但又洁白无瑕。
千言万语只成了一句——
“铃鹿山。”
大岳丸跪坐在覆着盐盖的湖面上，说：“这里是我的家，我哪也不会去。”
梦到这里就结束了。
夏目醒来的时候，天还没有大亮，只是稍稍亮了一些。
他推开被子坐了起来，有些茫然的环顾了四周——案几还好好的竖在墙角，桌子上的东西归置的整整齐齐，他一低头看见猫咪老师团在他的枕头边，睡得香甜。
“好长的梦啊……”
他睡不着了，干脆穿着睡衣翻出了自己外婆的遗物，他拿出那枚御守，看见了里面的勾玉，光华隐隐流转，似乎里面有个人对他打了个招呼。
这里面，凝聚了无数属于铃鹿山的回忆。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第四十二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