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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穿越新手殷海声 ...

  •   殷海声从前以为,穿越是一类已经形成规律的事件。穿越者来到另一个时空之后,往往会在某些个特定的时刻醒来,普通一点的是早晨起床,刺激一点的也许刚刚历经生死关头,再刺激一点的要么是在敦伦的时候,总归多少有迹可循,能给人一点做出反应和缓冲的时间。

      但志怪小说和人们胡编乱造的逻辑终究是不可靠的,现实中穿越事件发生的时候,当事人的落脚可谓是非常随便。

      殷海声没能在脑子里完整地过完这一套想法。彼时她站在一湖心亭里,身着一袭水色长裙,性别为女,对面站了个年轻男人。

      那年轻人黑衣黑发,脸色很白,嘴唇却非常艳丽,是一张容易让小姑娘春心萌动的面容。

      殷海声面对着他,右手在背后反复掐着左手手腕。疼,非常疼。好像刚刚愣了一场漫长的神,一秒钟足有十数年那么久。

      年轻人眼神冰凉,却眉目低顺,两相对峙了半晌,他才出声问道:“长菁公主深夜约在下到此地,又不许旁人跟随,究竟是有什么话要说?”

      长菁公主是谁,是我吗?我这是在哪儿?你是什么人,我约你做什么?我啷个晓得呢,殷海声心道。

      “这般遮遮掩掩,若是被人看到,说到底,于公主的名声不利,还请公主有话直说,不要戏弄在下了。”年轻人逼近一步,殷海声后撤一步。

      孤男寡女深夜私会,月色正好,微风正好,看氛围表白也正好。但即便是于此道宛如残障的殷海声也听得出来,若是有情人,不会用这样让人如坠冰窟的声音说话。会这么说话的,听着保不准是有仇。

      殷海声四面环顾了一下,当即判断出解决眼前局面的最优选择。

      她朝那年轻人深深看了一眼,然后举身赴清池了。

      --

      往后殷海声回想起来,觉得有的时候世事难料,命运弄人,日后她事事错,步步错,其实打从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满盘皆输的局面。

      如果她第一眼没有见到游银,那么她就不会跳湖;如果身上的衣料沾了水没有重如秤砣,那么她就不会解开外衫;如果游银没有惊慌失措地跳下来救人,那么她就可以若无其事地自己潜泳离开。

      而事实是当殷海声再次醒过来的时候,躺在一张蚕丝软榻之上,周围的人半惊半喜,声音忽然嘈杂了起来。

      “公主醒了!”

      “快,长菁公主醒了!”

      殷海声迷离地转了一下头,提着药箱、御医模样的老人隔着纱帐捏住了她的手腕,开始给她号脉。
      “回陛下,”御医说道,“所幸施救及时,公主亦不曾溺水,只是受了冲撞昏了过去,休息几日便无大碍。”

      受了冲撞,殷海声想,她受了什么冲撞,难道是那年轻人冲过来捞她的时候撞的太狠,把自己直接撞晕了,他是一台舵机么?

      “那好啊。”旁边立着一华服男子,衣袍上用金线绣着泛光的龙纹,那男子道,“既然长菁公主醒了,那便让她自己来说。”

      皇帝,活的皇帝,殷海声在心里喊了两声,只是不知道这长菁公主和皇帝是什么关系,看那皇帝年纪尚轻,或许是姐妹,但是鉴于古代人婚配年龄和子嗣数量,也不能排除是姑妈的可能性。

      殷海声于是把脑袋支起来一截,做出要起身答话的样子,然后梗着脖子倒了下去。

      又有一翎冠女子说道:“箐箐已经醒了便好,看箐箐这样……不如让她先歇息,陛下莫要动怒伤了龙——”

      皇帝回身振袖,表情森然:“你不让她说,是要偏袒这居心叵测的贼人?”

      “姐姐也是一是心切……”

      皇帝的老婆,和皇帝的其他老婆,殷海声一阵头疼,已经觉得场面混乱起来。

      她从纱帐掀起的那一侧悄悄往外看去,正想去看居心叵测的贼人是谁,一口气忽然就卡在了喉咙里,猛烈咳嗽了几声。

      先前救她的那年轻人竟然被人压着跪在了屏风跟前,脊背挺得笔直,发丝凌乱,身上的衣袍显然也还没干。

      “箐箐,你说,是不是他将你推下水的?”皇帝厉声问道。

      殷海声被吓得缩了一缩。眼前的局面与自己的预设相差太多,如果按照原计划行事,年轻人在这场诘问中必然要受委屈,但如果自己出言为他开脱,那么自己日后必然要受委屈,自己受委屈和他人受委屈,殷海声当然是选择后者。

      “我这是……”她收回目光,半晌,小声道,“我是谁?您刚才……叫我什么?”

      这话一出,满屋人忽然都露出见了鬼的神色。那御医双手一抖,直直在床前跪了下去:“陛下,这——这臣也不知道是为何——”

      皇帝愣了一阵,问她:“箐箐,你可还记得朕?”

      殷海声重新把自己支棱起来,一面换词一面观察皇帝神色:“您是我表,不,姑……侄……不,堂……皇……兄?”

      是皇兄。皇帝是长菁公主的哥哥。

      结论一出,殷海声觉得还挺满意,皇帝却勃然大怒,他抬手掀翻了房中桌案,茶盏在那年轻人膝边碎了一地。

      “你对箐箐做了什么?怎么好端端的长菁公主成了个傻子?”

      傻子有点过了,殷海声默默道,您倒也不必这么说。

      春寒料峭,那年轻人嘴唇已然冻得青紫,他看了床上的殷海声一眼,漠然道:“在下不过是恰巧见到长菁公主落水,出手相救罢了,却被按在这里反咬一口,这就是你们昭仇明理治世之道?”

      皇帝身旁执灯的红衣宫人说道:“游四公子,陛下自然是要查明此事真相的,游小殿下说是救了公主落水,可是小奴等路过的时候……却见公主衣衫不整,金御医查诊后又发现公主手腕一片青紫,小奴也不敢妄加猜测,只是这……”

      殷海声脑袋里翁地一声。

      “分明是你意图对箐箐行非礼之事,致人落水,如今箐箐痴傻,不能驳你,你尽可在这里信口胡邹!”皇帝又道,“来人,拖下去打到他认为止!”

      “别!”殷海声下意识出言阻拦,伸手攥住了皇帝的衣袖,眉头拧成一团,“皇……兄,我虽然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但是我看到这位青年,不由就觉得……非常亲切,他如果对我下过毒手,那一定是面目可憎,既然大家都没有证据,不如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

      殷海声并不是一个谎话信手拈来,表演起来声泪俱下的人,因此这一段就说得格外断续痛苦。

      众人看她话也说不连贯,果然状似痴傻,却还在为青年开脱,不由都面露同情。

      “你——”皇帝拽回袖子,似乎气得说不出话来,面色铁青地憋了半天,终于还是没有再次发作。“拖下去杖责二十,”他道,“今天发生的事情,这里有谁敢说出去,提着舌头来见朕。”

      杖责二十是个什么概念,殷海声还想再说什么,却见其他人都随皇帝退了出去,几个皇嫂嫂突然一拥而上,开始轮番上阵安抚,主旨大约是傻了一点也没有关系,反正家里是皇室,真的被那人轻薄了也没关系,反正今夜的事无人敢说出去,因为家里是皇室。

      殷海声怂在角落里胡乱点头,稀里糊涂听了一阵,终于听出了一点有用的东西,此地名为昭仇,皇家也姓殷,长菁公主是皇帝唯一的妹妹,名为殷箐箐,而刚才那倒了血霉的年轻人似乎是另一个国家的公子(应当指的是国主的儿子),姓游,单名一个银字。

      剩下的话就无甚好听了,好不容易等众人安慰结束,房间里只剩了一名侍女跪在床脚,小脸涨得通红,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请问你是?”殷海声愣了一下,问道。

      “奴婢李三丁,”那侍女忽然嚎啕出声,“公主果然连三丁也不记得了,公主受了这般委屈,今后和如何是好啊?”

      李三丁,谁起的名字这么磕碜。殷海声从床上盘腿坐起来,动作顿了一下,突然茫然地看着窗口,她试图回忆自己从哪里来,年岁多少,做过什么事,竟然连一点零星片段也想不起来,只剩下殷海声三个字。

      “这里是什么地方?”她问李三丁道。

      “回殿下,是长菁公主府。”

      “你是我什么人?”

      “奴婢打小跟着公主,是公主贴身的婢女。”

      “这府里还有别人吗,我结婚了没有?”

      “原本定是可以觅得好姻缘的,可现在出了与游公子这事……”

      “你知不知道他被带去了哪里?”殷海声打断她问道。

      “不会走远,应……应当是在后院里。”

      “那麻烦你带我去后院找找。”殷海声翻身下床,披上了外衣,又道,“还有,这里有没有治感……伤寒和外伤的药?”

      “公主这是要?”

      殷海声先前说那一番话,没有想到,皇帝对这种事竟然也不查证就直接定罪。而那叫游银的青年更是可怜,好心跳下湖救人,却反被她狠狠讹了一把。但这事也不能全怪她,殷海声回想了一下,如果那年轻人在凉亭里态度不是那么瘆人的话,她也许就随便表个白了事,最多大家互相尴尬一下。

      她匆匆赶到后院,眼看皇帝已经走了,刚才的红衣宫人还站在一旁,身边侍从提着两根一人多高的长杖。而游银倒在石阶前面,已经不省人事的样子。

      “已经打完了?”她忙问道。这么快?这么长的棍子是哪里掏出来的,难道他们出门都随身携带的么?

      “殿下怎么出来了?”那红衣宫人迎上来问道,“游四公子三杖便已经昏了过去,陛下交代了,将人弄醒了再继续。”

      说着旁边已经有人提了水桶过来。殷海声蹲下去查看了一番,游银双眼紧闭,嘴唇几乎都没了血色,额头却烫得吓人。

      那人抬手就要泼水,殷海声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只好挡在前面,道:“不要打了,他发了高烧,再打可能要出事了。”

      那人自然是不敢泼殷海声,却也不敢抗命,红衣宫人道:“这是陛下的指令,公主莫要为难我们这些下人。”

      “我问你,陛下平时对我怎么样?”殷海声问。

      她这一句话完全是普通地想问问皇帝到底对她能容忍到何种程度,谁知那红衣宫人忽然扑通一下跪了下去,道:“陛下自小对公主便是捧在手心里,有求必应,奴才知道公主心里有怨,可请公主千万不要对着奴才撒啊。”

      殷海声被吓了一跳,赶紧让人起来。她指了指侍从手里的长杖,说:“那这样吧,棍子给我,剩下十七杖我亲自打,你们回去复命吧。”

      --

      而游银慢慢转醒的时候,内心的惊恐和殷海声当时相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殷海声刚才让人把他抬到一间空房里,煎好了药备好了冰和水,此刻正杵在他床头看着。

      “你……”游银高烧不退,迷迷胧胧看见她手里抱了根棍子,一时觉得够呛,似乎是想发作却又没什么力气,“你这次又想干什么?”

      “喝点药吧。”殷海声平静道,“三丁,脱他衣服,擦身,上冰。”

      游银看见药碗,稍微清醒了几分,又听到这番话,一个挺身后撤,差点撞在了床柱上。“公主此番又想做什么,约我在摇亭相见,跳湖构陷我意图轻薄,这样还不够吗?”游银抬眼看着殷海声,那一双极其清冷漂亮的眼睛因为落水,微微泛红。

      “你不是遇到我落水,才救我。”殷海声奇怪道,“我哪里故意诬陷你了?”

      “那公主何故要在水下除去衣衫?”

      那衣服那么重,不然我淹死么?殷海声想解释,转念又想起自己刚刚说过失了忆什么都不记得,这么解释于理不通。

      “又何故在手上弄出伤痕?”

      殷海声顺着他的逻辑下去,斟酌了一下,然后恍然大悟道:“这么说来的确像是你轻薄我,那你轻薄我做什么呢?”

      游银像是气到了极点,又不知如反驳,一手按在床沿上,青筋分明的样子。殷海声摆手,两个侍从上前将他按住,李三丁给他喂药擦身。

      游银显然很抗拒别人这种近身行为,几人折腾了了大半个时辰。后半夜殷海声拎着那根棍子回到自己房间,心想这十七棍只能自己欺君扣下了,和这人的梁子也算彻底结下了,但公主毕竟位高权重,无非是以后碰见这人绕点路走罢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穿越新手殷海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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