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世》木木王羽

90、第九十章

　　已经是中午时分，大家都从礼堂出来，带着无限的感慨和怀念走向饭堂，准备重温昔日一起用餐的无忧无虑的时光。大家都聚在了饭堂和生活区附近，校门一带显得有点冷清。陆灿灿趴在了方向盘上，失望和落空感笼罩，重重地压在她的心上，让她呼吸困难。
　　她调整了一下呼吸，拨通了李英的电话。
　　“在哪呢？”陆灿灿努力地让语气听起来一贯的自然又淡定。
　　“在饭堂吃饭啊，跟我舍友们一起呢！你过来了吗？”李英语调欢快地问，又说:“灿灿啊，我跟你说啊，这三饭的饭菜比以前味道好多了，你赶紧过来尝尝吧，有你爱吃的虎皮尖椒！”
　　“你吃吧，我还没到。”陆灿灿说。
　　“那太可惜了！还以为能分享你的虎皮尖椒呢，嘻嘻！”
　　陆灿灿迟疑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嗯那个……饭堂的人多吗？”
　　“多啊，四个饭堂都挤得满满的，太有当年放学的感觉了！”
　　“那一定见到很多认识的人吧？有跟以前班上的同学好好聊聊吗？”
　　“见到好几个，聊了一会。”
　　陆灿灿捉急得很啊，李英平常可是滔滔不绝的，怎么一到重要关头就那么言简意赅呢！真是让陆灿灿头疼！
　　她想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问:“我们以前班上的同学来得多吧？”
　　李英说:“我就见到了几个，不过都十一年了，有些都变了样，或许站在眼前都没认出来，哈哈！”
　　“听说高俊晔也来，你有见到他吧？”见李英迟迟没有说到重要信息，陆灿灿忍不住再进一步去套话。
　　“我知道他来啊，我们有联系。我们在礼堂的时候还聊了一会，对了，我还见到了傅云帆，他好像比以前更帅了，哈哈！”说到这，李英顿了一下，又犹犹疑疑地说:“我还听到他跟高俊晔说……”
　　陆灿灿一阵紧张，不禁用力地握紧了方向盘。
　　“说什么了？”
　　“他们说……他临时有事不来了……”
　　陆灿灿这下彻底地死心了，也知道自己没必要再等了。忽然之间，她好像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连说话都感到疲惫。
　　“这个跟我没关系。”陆灿灿装作无所谓。
　　“我知道。只是我以为你会想见到他……”
　　“我这边还有事，先不说了，你继续玩吧。”陆灿灿说。
　　“嗯，那你先忙。”李英听出了陆灿灿语气里的不自然，也没好再多说。
　　陆灿灿挂断了电话，整个人累趴在了方向盘上。紧绷了一个早上的神经一下子全都断了，瞬间从万丈悬空下坠到软绵绵的云层，整个人无处着陆，整颗心无处安放。
　　她好想哭，好想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可是又觉得自己不知所谓得荒谬绝伦。明明是自己自作自受，还何必要矫情地演这一出悲情的浪漫。
　　而且啊，这一点都不浪漫，难受得如烈火灼心。
　　得了吧陆灿灿，别再矫情了！她在心里对自己说着，然后深呼吸了几口气，打开车门，走向了人浪拥挤的饭堂。

　　陆灿灿走向了第二饭堂，当年的奶茶店依然还在。她点了一杯珍珠绿茶，可惜已经不是当年的味道。
　　饭堂里坐满了各届的校友，陆灿灿站在奶茶店旁，眼神越过重重的人群落在了打饭的窗口上。她看起来像是在回忆往事，其实她并没有。她脑袋放空，匿藏在这片繁盛的热闹中。
　　她拿着珍珠绿茶独自游走在校园中，虽然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但这里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一切的景物都依然还能与印象中重合。
　　她走得很慢很慢，记忆中的一幕幕随着脚步在脑海中重现，她见到了当年的自己和遇到的所有的他们。
　　沿着校道一直走到篮球场，那是她青春开始的地方。篮球场的风很大，但冬日的阳光特别温暖，陆灿灿套上了她卫衣上的帽子，坐在了当年常坐的位置上。她仰着头，阳光打在她的脸上，热烈又滚烫。
　　当年的她曾经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回到这个地方，但今天她回来了，而且还坐在了这个同样的位置上。世事的发展总是不如设想，就像很多人临别时拥抱痛哭难舍难分，说了许许多多的海誓山盟，却从此没有再见面。
　　她看向前方空无一人的篮球场，想象着当年场上人的模样。她仿佛还能看到少年人飞身上篮后转头看向她时的笑容，好看得足以照亮这个世界上所有的黑暗。
　　后来她也不是没有遇见美好，相反，她遇见了太多太多美好的笑容美好的人。例如程程，例如熠，都是她生命里灿烂的存在。也许正如所有人说的，她把自己囚禁在自己画的地牢里，放弃了普照大地的温暖，唯独眷恋那一缕透窗的阳光。可是没有人知道这缕阳光对于她的意义，没有人知道这缕阳光对于她有多重要。那是她在这个世界上遇到的第一缕光，是她生命里第一次动魄的温暖。
　　于她而言，他永远特别。

　　已过饭点，篮球场上的人越来越多。陆灿灿把帽子压低，几乎盖住了她大半张脸。
　　“怎么一个人坐这？”身后传来了傅云帆的声音。
　　陆灿灿没有回头看，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活动区域集中在生活区那边，那里的人会密集很多，傅局不去那边巡一下？”
　　“已经安排好了，这个你不用担心。不过，你还真当我是保安队长啊？”傅云帆笑着，也在陆灿灿身旁坐了下来。
　　“你今天就当保安队长好了，我可不想出什么刑事案。”陆灿灿说。
　　“我说啊，这边的场地这么宽敞，怎么就不用呢？”
　　“别质疑我的专业能力。”陆灿灿抬了一下下巴，示意傅云帆往前方钟楼方向看，说:“这钟楼是我们学校的标志性建筑，很多校友会趁此机会特意过来这边拍照留念，把活动项目集中在这里的话，会太拥挤，更会影响拍照效果。”
　　傅云帆往四周一看，果然很多校友在对着钟楼拍摄。他嘴角笑了一下，说:“还真是，不愧是专业人士！”
　　“那需要我这个专业人士帮你拍摄一张吗？”陆灿灿随口问。
　　“不需要了。”傅云帆笑了一下，说:“最重要的已经在身边。”
　　陆灿灿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又笑着说到:“你别表达得这么含糊，我还以为你指的是我呢！”
　　“别自恋！”傅云帆嘴角含着浓浓的笑意，又接着说:“你还别说啊，这个篮球场还真是挺让人怀念的。我们一帮兄弟在这里打过好多场比赛，我们当时还拿过很多次校际赛的冠军。”
　　“你怀念的并不是校际赛的冠军吧！”陆灿灿说。
　　“那是！”傅云帆一点也不掩饰，眼神温柔地望着前方的球场。
　　陆灿灿嫌弃地说:“你能不能稍微收敛一下，别追着我喂狗粮！”
　　“我有吗？我没有啊！”傅云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说:“我这只是坦荡的自然流露！”
　　“瞧你这嘚瑟样，也不知道他怎么忍受得了你！”
　　“哈哈！”
　　“真好啊！”陆灿灿说。
　　“谢谢夸奖。”傅云帆应到。
　　“我没说你，我说天气。”
　　“嗯，很好。大家都很好，今天的天气也正好。”
　　远方有人朝傅云帆打着招呼，傅云帆赶紧招手回应。
　　“你朋友找你了。”陆灿灿说。
　　“是小龙啊，我当年的同桌。”傅云帆说着，已经站了起来:“那我先过去一趟。”
　　“嗯，再见。”陆灿灿说。
　　傅云帆走出两步，又不忘回头提醒了一句:“今晚凯歌，别忘了啊！”
　　“知道了。”陆灿灿小声地应着，声音几不可闻。

　　下午她回了工作室一趟，一直工作到晚上。直到不断地收到他们的电话和信息，才懒懒地出了门，驱车前往凯歌。
　　经过了一个红灯，路边的广告牌上还亮着全国第七次人口普查的宣传标语，上面写着“大国点名，没你不行！每一个你都很重要！”
　　陆灿灿全身的神经瞬间一个激灵，脑子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眼泪就已经首先湿润了眼角。这该死的奇怪的泪点。
　　我们的世界这么大，我们每一个个体都小如蝼蚁。可是啊，即便我们再渺小，也是独一无二的存在。每一个人都是这个世界的唯一，每一个人都是同样的无可替代。我们渺小又伟大，平凡又绮丽，在短暂的一生里拼尽全力地散发着自己的热量，构成这个繁华美丽的盛世。
　　每一个你都很重要，要努力地好好爱自己！陆灿灿的眼泪滑到了嘴角，既苦又涩。
　　红灯转绿，继续踩着油门前行。陆灿灿第一次意识到时间是个好东西，让人逐渐地学会坦然面对曾经的执念。未知的未来依然是可怕的，但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在努力前行，我们并不孤单。
　　走在路上，两旁的霓虹灯如星河璀璨。路上的车流急速，各自奔赴要去的路。我们从不为陌生人停留，却都在这车水马龙里互相作伴。
　　在这一瞬间，陆灿灿想起了很多人，想起了她的父母，想起了所有的亲人，所有的朋友，所有遇见过的人。世界之大，多难得才会在对方的生命里走这一趟。
　　感恩相遇。
　　别后常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