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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00 — ...


  •   后来的日子多番打听,当面问及的人,要不三缄其口,要不神神秘秘前言不搭后语,要不顾左右而言他。
      找到相关人等电话,打过去,傅云高呵呵笑:“你说蒲宁么?这老弟好久不见,人间蒸发了,圈里不露面,美协理事也辞掉了,这么优秀的人才,可惜啊。”
      饶曼娜不咸不淡:“我在观澜高尔夫球场呢,手风顺,刚抓了个鸟,嘻嘻。哎呀,那两口子一直不理我,发消息也不回,群里同学都念叨呢,有机会给倪裳带个好哇。”
      曹北辰:“啥?不清楚喔。我到处飞,基本不在国内……啊,要登机了,回聊。”
      收到请帖,去了珠江新城CBD,“失踪者归来”画展,孟仲季和杨戈两家联手合办,现场名人雅士云集。蒲宁独占一个展室,大都是新品,风格大变。几幅无题,过目难忘。
      其一,林间空地,倪裳寂寞起舞,人物虚焦,身形层层幻影,空气、枝叶、林鸟,都在这涟漪中荡漾不息。
      其二,透过猫眼所见,球形影像:倪裳抱紧虎妞,蒲宁揽着倪裳,空中游曳的锦鲤,惊飞的小青,满眼惊悚瞬间定格,仿佛门外,命运砰砰敲门。
      其三,针管笔画,密恐症,各种眼睛组成的恐怖星球,血红长舌如毒蛇吐信,向画外伸卷。有人说,这是密码堆砌的图像,解码的钥匙在每一只眼睛,各有标记……
      他几个死党都在,挨个拉到外头,问话。

      *

      【盛可来】
      别打破砂锅问到底了。我是在拍真人秀,好些明星坐镇,也有素人,形势有变,跟过往不一样,是录播不是直播,素材采集七七八八了,上头备了案的,剪好送审,全是正能量,问题不大。同时在筹建安防用品平台,商家招募中,老兄也干一票?
      提那鬼群干嘛,鸡飞狗跳的,烦死噶了。是有几个谣言制造机,整天凑一块嚼舌头,各种流言蜚语,涮完这个涮那个。有人在国外不同网站看到一些偷拍视频,有好些同学的,尤其女生,更无耻的是用AI换头术,更更无耻的是30年回校聚会,都有偷拍视频和图片流出。
      群里炸窝了,人人自危,这不自发成立了纠察队自卫队,追查源头,沙一苇自告奋勇,担任群里防黑顾问,呵呵。
      画赛是有听说,饶曼娜和沈德邻几个在弄吧,怎么弄,没空理会。傅云高他们搞文创拍纪录片,群里几个腕儿入选,俺青年奸商,不搭界的。曹北辰心大,影视书画啥都插一棒子,动静挺大,他跟都督私交还不错吧。忽如一夜春风来,文化大火,都眼热了,都想掺乎一把,太公分猪肉,各显神通。
      只能跟你说,这两口子都还OK,没啥大事。拍他们?我倒想啊,有话题有看头,贵在真实,做成节目杠杠的,包火,流量网红。可都督会杀了我的,我敢提这茬?慢慢来吧,这伙子要气不顺,哪天想撂翻谁,我这一嘟噜给他喂料,神鬼皆杀,赫赫。

      *

      【孟仲季】
      吁~哩排上火牙疼,讲少几句。唔好意思,我讲国语吧。
      学院渡过一劫,安乐多了,缺失的岗位也补足了人手,蒲宁怕是一时半会不肯回来的,他运滞,还得熬熬。美协新一届班子出台,傅云高如愿当选副主席,我老人家让贤,不挡青年才俊的道,可这蒲宁全都卸了,拦都拦不住。也好,我周身蚁,正好多点时间来打理。蒲宁呢,能静下心来多画几幅,也是对社会的贡献,随遇而安吧。
      阿来的真人秀?他自己组的班子,开局不错,我们乐得做甩手掌柜,缺钱缺资源说一声,大家搭把手。方案出来,好多财团都有兴趣,我们还可以挑挑拣拣,不过人多嘴杂,干扰自然不少。
      这画展看了吧,给点高见,广州是首站,然后全国巡回,好些是蒲宁那一拨的,都是当打之年的好手,各种原因隐匿江湖,一个个挖出来费了不少功夫。蒲宁这批画,可谓惊世骇俗,跟过往风格迥异,多变,悲愤出诗人嘛。这次画展就没通知他了,让他安静疗伤吧。这段,两口子几个地方跑来跑去,在岛上时间不多,那缸鱼都叫我大家姐隔天去喂。
      黑客入侵的事,学院很重视,南大计算机系一堆好手,正好拿这当实战练兵。我们也跟几大科技公司联手,实盘操练,各得其所。据我所知,很多黄赌毒黑产都在东南亚设窝点,包括仙人跳,还全球化运营……
      吁~牙疼,得回去招呼客人了。

      *

      【王耶】
      谢邀,刚下飞机,时差没倒顺。
      夫子抓我回来看画展,说好的我家老爷子的画展,倒是搁下了,这几个都忙得顾头不顾腚的,挪后吧,没准巴黎搞完画展,还得把一堆画送回来,叶落归根,省心。省里新建了馆子,给老爷子留了位置,说正缺画呐。
      还没见着蒲宁,暂时也未必见了。那俩跟你咋说的,是说没啥事吧?嗯哼,他俩屁股冒烟,藏着掖着不敢多说。我家太座留在北京,把我们收集的情况汇总,上报有关部门。
      娘希匹,够狼胎,局布得够大,搅和进来各色人马,事件营销蹭热点,直播间网红带货,在线绘画教学,极限生存游戏,影视文创借鸡生蛋……一鱼多吃,AI大数据辅助,环环相扣随机应变,目标不止一个两个,波及面不是一行一业,始作俑者不是一拨两拨,着手也不是一年两年了,看得我们都炸毛了。
      当然也有出手相助的,不过散兵游勇仓促应对,没强力机构介入,会翻天的。
      老早听到风声了,开始还以为只是小偷小摸,就让孟起盯着,后来越发不对劲,说不怕是假的。蒲宁的家,一家子的手机,成诸侯混战的战场,攻防战打得乒乒乓乓。
      孟起团队加入了战团,罩着他老豆和蒲叔,顺着挂马和摄像头一路查源头。说个哭笑不得的,前段时间跟踪几个IP,把人家电子设备全黑了,后来才发现,是蒲家少爷和他同学,里头还有叶雨声家的闺女,学生哥学生妹拼凑的草台班子,这帮娃儿也在护着蒲宁,乱成一锅粥。
      有件事儿新鲜,夫子也给制住了,跟都督的年约私下加价转让他人,仍由夫子代收,那两组唐朝航班谈妥各200万,境外有人再加码几倍收购。
      呃,再说件事,蒲家小子给人设计,去年没升成大二,今年又给留级,这傻小子还认为是自己的错,掖着不敢跟他爹妈说,都成抑郁症了!

      *

      【江闻音】
      给根烟先,我的忘车里,可憋坏了。
      到处打听干嘛,我们是身不由己,越陷越深。有句话,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黄雀后有老鹰,老鹰后有猎人,猎人后又有天网,天网后还有天道和时间。最后那句,是蒲宁自己的话。
      我知道的版本,起因并不复杂,追溯起来时间就久远了。是有一些衰人,老早就暗中作祟,借职业方便四处刺探,牟取黑利。好巧不巧,蒲宁一班旧友,不忿老友给人抹黑,私下在运作一些计划,要为他正名。这一来,势必捅破窗户纸,某些人出来搅局,开始作乱。
      正反两方驳火,行藏泄露,嗯,不止两方,还有中间派骑墙派,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酱油党,消费别人苦难的看客,境外势力渗透,各方力量加入,各有各背景各有各诉求,初始方案给劫持利用,局越做越大,节奏彻底带偏。有关机构应该有所觉察,没看最近新闻么,风吹得正紧。
      蒲宁平时蒙查查,可大事不糊涂,知道求助没用,反而累及无辜,解除哪一方面的武装,没准就落入另一方魔爪,任人摆布,干脆敞开战场,不设防,交由国家收网。
      有个典,布里丹之驴,知道吧?一头驴站在食物和水的中间地带,在先喝水还是先吃草之间纠结,随机选择向前一步,身后就有无形的手拉拽,最终难免死于饥渴。蒲宁眼下就是这头驴,他选择卧倒,你们斗,我做我的事,自我修复,画画续命……
      呃,你手机怎么啦,也中招了?

      ——是的,显示私人号码的来电,一接听就断。刚挂,又响,接听又断。反反复复,手机炸了窝,我手忙脚乱,一气,屏蔽了陌生来电。

      * * *

      黎明时我向窗外望去,
      看见一棵年轻的苹果树在晨光中几乎变得透明。

      当我又一次向窗外望去,
      一棵苹果树缀满果实站立在那里。

      或许经过了许多岁月,
      但我记不清在睡梦中发生了什么。

      ——米沃什《窗子》

      台风过境后数月,我独自来到这里。岛上平静如初,一切恍若从未发生。
      眼中所见不是苹果树,时间也不是黎明,是向晚,鸟巢那棵异木棉,夕光中点燃了满树花朵。风暴摧折的断枝绽出了新芽,还没赶上这趟花期。月季也蓬蓬盛放,守护着这孤寂的院子。
      屋子门窗紧闭,阒无人声,泥淖中相扶而行的那对苦人儿,曾在这血汗工厂默默劳作,身未动,人已经历了世界大战。
      天台串串鸟鸣,牡丹鹦鹉特有的叫声,急促,凄厉,是过其门而入不得的小青吧。江边沙洲,脉脉余辉下,群鸟振翅而起,黑鸦鸦一片,用它们的语言啼唤着,掠过小岛屋顶,沉降在湿地公园。
      时光快速闪退,逆行半个世纪,记忆空间电光石火,噼啪作响。五十年如一梦,此身虽在堪惊。

      *

      2018,白沙洲,世纪台风席卷,生与死的空间狂风大作,阴晴不定,一种沉静的声音穿透它们,越过旷野到达颤栗的屋顶。
      2008,名门园旧屋,股灾中被洗劫一空的蒲宁,被子蒙脸一动不动,倪裳拥着他,喃喃道:“不要紧,人在就好,我们从头再来。”
      1998,名门园新居,倪裳抱着出院的新生儿蒲逸,蒲宁开门,亮灯:“仔,回家了,我们的家,爸爸妈妈早给你预好了房间。”
      1988,南方大学老校园,草地上专注作画的蒲宁,给几个男生拍了一掌,一个哆嗦。不远处,充当他模特儿的倪裳,也给一群女生涌进来,乱了阵脚。
      1978,小蟠村,小学山脚,少年蒲宁给一头土狗狂追,落荒而逃。逃到小河边,退无可退,蒲宁捡起卵石,奋力砸去,土狗吠叫着撤退。
      1968,小蟠村小学破庙,一声婴儿啼哭洞穿寂静的子夜。蒲时修开门,对守在外头的几个娃儿说:你们多了个弟弟,娴静平宁,就叫蒲宁吧。

      * * *

      《祈祷》

      我为你们做了许多事情
      人们!但我们始终还是陌生的人们
      冷漠。窥测。窒息。我们擦肩而过
      像逆行于两条轨道的命运
      在夜幕掩护下静静交接
      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我为你们做着这些事情
      我试图体验你们的欢乐
      我试图减轻你们的痛楚,而我的贴近
      却使你们无比尴尬。这不是我的本意

      那些在红灯前等待的人们
      那些终日仰观星象的人们
      那些引起我渴望的女人
      那些我崇敬的男人
      他们如此盛大,如此孤独
      包容着我,又把我抛弃
      人们,我在你们的梦的边缘上痛哭
      默默起来,带着泪痕
      转身走入属于我的永恒的黑洞

      我依然为你们做着这些事情

      我安于清贫,为你们写诗
      为你们译诗,把你们所陌生的
      优秀的灵魂引导给你们
      我无意教你们叛逆,这会给你们带来毁灭
      我只想把你们的窗子稍稍打开
      放送一些夜莺的声音,或者水流的声音
      这是自然的灵气,这是生命的活水
      我们总不能为着生存而忘却生命
      我为你们做着这些事情

      我生性懦弱,我的诗也充满宿命的色彩
      令我再度疲倦。这也并非出自我的本意
      我不是先知,不是旗手
      我只是生机勃勃地活着,为我的父母
      我的兄弟,我的情人
      人们,他们就是你们自已
      我一天天在接近死亡,你们一天天在传递生命
      你们的后代也将一样盛大,一样强韧

      但是,人们
      我在你们梦境的边缘上痛哭流涕

      我为你们做着这些事情
      我讲述我的故事,一个不上演的悲剧故事
      写在这里,供你们阅读
      我的一生为你们坦坦打开
      总有一天你们会有所感悟,若有所失
      把我放在亲缘的距离内
      带着无限复杂的表情,重读我的诗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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