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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故人 ...

  •   对方不说话,姜尘便也不开口。

      两厢默不作声地对视了一炷香的功夫,姜尘只觉得灵魂都要被对方犀利的目光刺穿,只是手腕被对方捏的死紧,他尝试挣脱几番未果,对方攥着他的力道越来越大,他白净的手腕上已经被勒出三道清晰可见的红印子。

      “喂……很痛诶。”姜尘瞥他一眼,“这位仁兄,我们认识吗?”

      红衣男子似是被他这一声痛拉的回神,“你,叫什么名字?”
      他声音很轻,就好像面前的姜尘是什么易碎品,声音大一点,就会被震碎掉。

      姜尘没好气的回他,回道,“姜尘,尘埃的尘。”

      “哦。”红衣少年听到这个回答低下了头,眼眶微不可见的红了一红。

      这是几个意思?
      姜尘有些看不懂他的表情。怎么感觉像是鱼被人抢了猫咪,满脸的委屈。
      明明欺负人的是他啊,自己的手腕都要被他捏碎了,他委屈个什么?!

      “那……字呢?”半晌,少年抬起头,不甘心又追问了一句。

      姜尘觉得他这个问题问的莫名其妙,然而鉴于他的手腕还被拽着挣脱不开,还是据实回道,“意安,得意的意,长安的安。”

      听得这句回答,那红衣少年眼神突然闪动,盯着他的目光更加直接而毫无遮拦。

      姜尘被红衣少年眼中突然迸发出的光芒吓到,心头咯噔一下。
      难道,真是故人?
      不应该。
      他前世死的早,还没有取字就死了,决没有人可以只通过这两个字,将他和姜凌联系在一起。

      姜尘想不通这个字会让红衣少年联想到什么,只觉手腕上又是一阵尖锐的疼痛,饶他是个很能忍痛的人,此番也觉手腕要被人生生掰断,忍不住咧了咧嘴角,“喂……”

      红衣少年被姜尘这一声唤回了神,这才意识到自己死死攥着姜尘的手,晃神半晌,有些不好意思的微微松开。

      姜尘很是不想和这么个一惊一乍的疑似疯子多做纠缠,趁着红衣少年松手的空当,他拎起背包,利落的使了个遁地术,溜了。

      —————————-

      月已西沉,黎明将至。

      姜尘斜倚在金陵桥头的小巷中,等着破晓,给小白买新出炉的第一只烤鸭回去。

      巷子里的阴影完全将他的身形笼罩住。

      折腾了一晚上,姜尘着实有些累了。他盘手垫在脑后,斜斜倚着墙壁上假寐。

      一闭上眼睛,那红衣少年模样莫名浮现在他眼前,那泛着红的委屈的眼眶,莫名让他心中一撞。

      他确定这少年他从未见过,可那少年听到他的表字时,那欣喜的神情,要如何解释?

      “嗒,嗒,嗒……”

      突然传来的脚步声打断了姜尘的思路。

      来人已经故意放轻了脚步,只是姜尘修道之人五感比旁人灵敏许多,这才听到了不对。他顺着声音看去,果然在湖边看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那人怀中抱着什么,蹑手蹑脚走到金陵桥头,四下看了无人,才蹲下身点了一个火盆,嘴里碎碎念着些什么。

      姜尘眼睛一眯……
      看衣着,应当是宛陵城的衙役?
      姜尘曾和王知府打过几次交道,认出了来人名叫宁九,是王知府手下的衙役。

      宛陵城共八名衙役,七名都跟着王知府进山摔死了。

      为什么宁九没去?
      今夜之事,和他有什么关系?

      姜尘从怀里扯了一张隐身咒出来,两步踱到了宁九面前,试图听清他在念什么。

      月光下,只见宁九掏出怀中一叠叠的纸钱扔进火盆里,面带虔诚的碎碎念,“将军,他们今晚不是故意念你的,你大人大量,早些安息吧,不要跟他们一般见识……”

      姜尘一愣,念的居然是自己。
      宁九竟然是不拜军旧部,他居然都不知道。

      也是。
      姜尘自嘲的笑笑,
      不拜军旧部,也不是什么光荣的名头,谁也不会没事儿挂在嘴上。毕竟这年头,凡是跟姜凌扯上关系的,都没什么好下场。

      六年了,第一次见有人给自己烧纸。姜尘抱着手站在他身侧,身子闲闲倚在桥头的雕花石柱上,饶有兴致的听他念些什么。

      “将军……其实,我们不拜军,都念着您呢。”

      “只是,我们这些人,都人微言轻的,也做不了什么。您也别怪我窝囊,听着那些骂声,连句好听话,都不敢讲,只能没事儿偷偷的给您少点纸钱,但愿您在那边过得好……”

      姜尘垂了眸,当年的不拜军,大多是穷苦人家子弟出身。南邵战争事毕,大多都回家种田了,除了领了几钱军饷,生活境遇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以是,当年他入狱,朝堂上连个能为他说话的都没有。

      宁九往火盆里添了些纸,继续念,“当年若不是您,我大哥早就死在横断山啦。大哥说您是个好人,有了好处总是先想着跟大家分,以身犯险的事却自己先冲在前头。您的好,我和大哥一直记在心里呢……”

      姜尘忽而眼眶有些红了。

      他抬头望了望月亮,孤月一轮,寂静挂在天空中,凄清冷淡。

      好人……

      这个词,离他太远了。

      比从这里到月亮还远。

      宁九烧完最后一张纸钱,突然觉得有滴水珠落在自己的手背上。
      咦?下雨了吗?

      他抬头望着天,并没有云,不像下雨了的样子。宁九有些疑惑,那这水珠是哪儿来的?

      清风起,吹散了层层叠叠的纸灰,洋洋洒洒飘了漫天,仿佛一场无终结的雪。

      雪中,宁九似乎听到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他四下看看,身周并没有人,错愕的揉揉自己的耳朵,今天真是癔症的可以,晚上回去了,要好好睡一觉才行。

      ————————————

      二日一早,姜尘拎着还冒着热油的烤鸭往城外走。

      姜尘和莫清风住在宛陵城外的竹林深处。宛陵城灵力充沛,这林中更是个适宜修行的风水宝地,于是姜尘便亲自动手搭了三间茅草小屋,小屋合抱一湾池塘,种了些花草,莫清风还十分矫情的围上篱笆,并在门上提了个匾,名曰“山荫小筑”。

      这便是家了。

      “吃……吃……”
      “香……香!”
      刚走进竹林,便有一黑一白两道小身影嘟囔着往他身上扑,姜尘弯腰伸手要抱,然而两道身影径直避开了他的怀抱,直接飞扑到他手上的烤鸭上,咬住就不松手。

      姜尘失笑,小孩子鼻子就是灵,一大早闻到烤鸭的味道,顺着香味儿就来迎他了。

      这两个出来迎他的小孩子,正是莫清风的一双子女。

      传言,当初莫清风长老离开天一教,便是因为在外面欠了情债,情人意外离世后,留下一双子女,让他看顾。刚遇上姜凌的时候,莫清风还在为如何养大两个孩子发愁,然而自从捡了他这个便宜师侄,便不愁了。

      有的时候,姜尘也想,什么缘分,什么救人,当时莫清风大概想要的,不过是一个赚钱和养孩子的工具罢了。

      两个孩子中,大一点的男孩子六岁,小一点女娃不满四岁,因为男孩儿随了父亲显黑,女孩儿随了母亲显白,所以一个取名大黑,一个取名小白。

      姜尘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心底的反应是,师叔,这两个孩子长大了,一定会恨你的。

      姜尘将包着的烤鸭拆开,给他二人一人掰了一只鸭腿,再将剩下的重新包好。

      两个小孩子一人一只手捧着鸭腿啃得欢快,另一只手拽在姜尘的袖角上,跟着他往家走,小白一边走,还一边嘟囔,带着奶腔的娃娃音,因为口齿不清显得愈发可爱,“今天一、一大早有个漂亮的大姐姐来家里,要来小住、住一阵子,二爹爹,你说她会不会是我们娘亲啊?”

      小白刚长到一个对男女有了些许模糊意识的年纪,却又分不大清。

      大黑啃鸭腿啃的满脸是油,百忙中抽空抬起脸来,反驳一句,“再说一遍,那个是大哥哥,长得很漂亮的大哥哥,是爹爹的旧交,不是大姐姐。”

      旧交?

      姜尘一愣。这个词,应该是与自己和莫清风都不沾边的才对。姜尘没有旧交,因为他的亲戚朋友,在六年前那一场风波中都死了,满门抄斩,绝无再见的可能。而莫清风修道之人,断绝七情六欲,亲戚朋友,早就没有了。

      以是他们在宛陵城住了这一年多,除了来找他们捉鬼驱邪的主顾,还不曾有过任何其他访客。

      姜尘无端想起昨夜遇见的红衣少年,有半分不好的预感,祈祷莫清风千万不要见钱眼开,什么人都答应住在家里。

      推开篱笆,转过栀子花,姜尘便看到一灰一红两道身影正悠闲的躺在藤椅上晒太阳,中间的藤条编的小矮几上,除了一把用的破破烂烂的紫砂壶,还有三锭拳头大小明晃晃的金块。

      听到姜尘回来的脚步声,莫清风和红衣少年同时起身,莫清风笑着对姜尘道,“阿尘回来了?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旧年小友,阿览,他师出药王谷,此番经师门安排出山历练,路过宛陵城,逗留几日,了解一下风土人情,顺便来看望我,这几日,便与我们同住了。”

      姜尘目光一顿,果然是昨晚的少年。

      红衣少年的目光也落在他身上,与昨日桀骜和凌厉不同,今日的红衣少年眼底很清澈,笑容腼腆,阳光安静。安静到好像街头邻居大妈刚长成的半大儿子,还是听话乖巧不谙世事的那种。

      若这是姜尘与他的初相遇,姜尘一定觉得他是个人畜无害的清纯美少年。可姜尘昨日对他这双眸子记得深,昨夜又瞪他又扯他的红衣艳鬼形象已经深深刻在他脑海里,抹不掉了。

      姜尘有些没好气的瞪他一眼,少年也不恼,后知后觉的给他回了个笑容。

      院中忽而起了微风,桃花瓣带着清香片片落下,恰巧有两片落在姜尘肩头。姜尘方要去拂,却被红衣少年抢先了。红衣少年个头恰比姜尘稍高一点,低下头,轻轻在姜尘肩上一吹,一片桃花瓣翩然从姜尘肩头飞落。

      晨起的阳光不炽热,但红衣少年正一拂一吹,莫名让他耳根有些发热。

      红衣少年莞尔一笑,声音轻柔,带着几分愉悦,“意安,又见面了。”

      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温柔的喊他的字,姜尘莫名有些头皮发麻。

      看着眼前少年,姜尘有些恍惚。昨日夜里光线弱,他只将少年容貌看了个大概。今日在阳光下仔细端详他发现才发觉这少年俊美的惊人,眼神中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俏皮,俊美却不阴柔。

      他若不笑,便仿佛利剑出鞘,所向披靡,浑身压不住的贵气与凌厉,让人不敢直视;可他若笑,便好似春风拂面,一瞬间,满树的桃花绽开。

      姜尘很是不解为什么一个人前后的气质能有如此大的变化,但直觉告诉他,此人昨日的出现绝不会是巧合,他接近自己,当是另有所图。只是当下姜尘不好直接发作,只得客套的回了一句,“敢问新邻居,如何称呼?”

      “谢览。”

      姜尘在心底将这个名字过了一遍,没有任何印象。

      莫清风一本正经的拢了拢袖子,十分熟稔的道,“阿尘,咱们小筑的房舍也不多,你受累,这几天晚上跟阿览挤挤。”说罢,转向谢览打个呵呵,“你头一次来,招待不周,见谅啊。”

      阳光洒在谢览的脸上,他眼眸亮亮的落在姜尘身上,声音柔和的似笑非笑,“求之不得。”

      吧嗒一声,姜尘手中的烤鸭掉在地上,他辛辛苦苦一晚上赚钱回家,回来发现来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了,师叔真是卖他卖的半分不手软啊。

      姜尘看着藤桌上的三锭金子,咬着后槽牙道,“师叔,您还真是,财迷心窍无所不能啊……”

      莫清风一脸委屈,“阿尘,这次你真的误会师叔了。年轻时候阿览于我有救命之恩,这次我正好有可以回报的他的机会,理应涌泉相报一下……”

      姜尘翻着白眼抗议,师叔你财迷心窍都已经到不要脸的程度了,涌泉相报,那桌上放的黄金是要做什么的,喂狗吗?

      还有谢览那小脸嫩的,一捏都可以捏出水。师叔你年轻的时候,都是多久之前的事儿了,难道,谢览公子在娘胎里的时候,就对你有过救命之恩?

      然而,同往常一样,姜尘抗议无效。
      谢览住在山荫小筑,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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