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捡破烂》路二萌

9、想摸吗

　　林龙继续笔下的算数，说道，“就是学习的地方，放了学，继续学习。”

　　“啊？写个作业不就够了！还要继续学习？”

　　我不可思议地睁大眼，放了学，我可一点都不想学习！但是碍于老师明天要检查作业，不得不把作业完成！又碍于老师经常夸奖我，我又不好意思把作业写得太糟糕，当然，还有其他同学拿成绩和我比，考得不好他们都不跟我玩。老师常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可是打一开始找朋友，谁能看出谁好谁坏？只要不主动打我，并愿意和我亲近的，都是朋友。

　　林龙有些羡慕地瞟了我一眼：“是啊，我也不想！可是我妈说我们班好多个同学都上，我要保住名次，也得去上补习班，不然不能出来玩。最近我数学考得不好，98分，没到100分。”

　　听到98分，我震惊了，我的朋友竟然考这么高的成绩：“98分已经够高了！我都没上过95，不是看错就是写错，老师说我小马虎，但是幸好爷爷不说什么。”

　　林龙摇摇头，看向荷花池的眸子有些失落：“我妈不一样，她老盯我成绩。”说完，他低下头头，翻了一页口算题卡，继续计算。

　　我看他算得认真，便不再出声打扰，看他算了一张又一张，打心底希望他能够越算越快，保住名次，这样就可以出来和我玩。

　　夏日苦短，可现在，强烈的光亮打在树顶，浓茵消去部分烧灼。

　　太阳缓缓下落，空气渐渐清凉。在白色长椅干坐着，耳边是林龙刷刷落笔的声音。

　　我回想起今天白天上课，那个叫做“燕子”的数学老师，个子稍矮，波浪卷头发，在黑板上写下乘法口诀，我看她快速地写下和书上一模一样的内容，忍不住惊叹老师的记忆力，竟然没有一个答案写错，一一得一，一二得二，二二得四……

　　我一边背着乘法口诀，一边缓慢地在手心里算着数，我不知道那正确答案怎么来的，只是一遍遍回想着老师上课教的口诀，一一得一，一二得二，二二得四……

　　只用记住和一遍遍重复基础的计算法则，就能写出正确的答案，然后，卷子上会有很多红色的对勾，老师还会夸我。

　　背到九九八十一，我呼了口气，停下手中的计算，看向低头做口算题卡的林龙，微风轻抚他眼前的碎发，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题目。

　　我突然升起某种预感——这个座位，以后只有我一个人坐在这里。

　　一个人坐在这里？！

　　一想到这，我的心空了起来，像是晃在秋千上，享受着来回摇摆的快乐，可是手一旦抓不紧，身子就会从秋千上甩出去。面临的，是从秋千上摔出去的身体疼痛以及挫败感。

　　书上有一句话，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我在心里小心翼翼地问，林龙，以后你还会和我一起玩吗？

　　过了暑假，他就要升入六年级，然后很快，就是初中，虽然他肯定会在这所贵族学校上初中，虽然还能每天看见他，但我们还会像现在一样玩吗？

　　我不知道未来是什么样的，也从来没有意识到未来的逼近。我只想今天和他坐在这里，明天和他坐在这里，大后天和他坐在这里，以后的每天，我都能在这里，和他坐在长椅上。

　　我才上四年级，比他小两级，还不用那么努力学习和拼搏，我只需要上课时认真听讲，下课时认真完成作业，成绩就可以在班里名列前茅。

　　虽然我们现在是孩子，可是不一样！我和林龙不一样，我身边的人和林龙身边的人也不一样。我和班里最厉害最耀眼的女孩交朋友，可她也没上补习班。

　　可是林龙很有可能上，在这所贵族小学，很多学生像林龙一样优秀。

　　我看向林龙的头顶，他的黑发长长了不少，会和我的一样柔软吗？

　　像是鬼迷心窍一般，我伸出小手，趁他专心做计算题，慢慢摸向他的头发。

　　微风浮动，浓茵漏下碎碎午后日光。浅黄色的光落在我的手上，我还未搭在他的额发，他已微微侧过脸，抬起水光荡漾的眸子，无声地看着我的手。

　　我的手僵在空中，缓缓缩了回去。

　　他轻轻一笑：“想摸吗？”

　　我不好意思地低头，看着自己泛黄的牛仔裤。听到他的“想摸吗”，我的脸“腾”一下子热起来，点了点头。

　　我抬起那想必红了的脸，懵懵地看他，如果他说不行，我就继续坐在长椅，再坐一下下就走。

　　他像是猜透我的想法，笑得很柔很暖：“摸吧。”

　　我的心狂跳起来，“砰砰”砸的胸口痛，指尖只有一瞬的颤抖，因为我怕他后悔不让我摸，所以快速落在他额头的碎发上。

　　有些硬，滑滑的。

　　我的指尖缓缓从额头下落，滑到他右眼旁边，那里，有一颗小小的泪痣。

　　他突然开口：“礼尚往来！”

　　我忙缩回手，头顶已被一双有力的手摁住，只感到头顶柔软的发被他来回揉了两三个来回，他放下手轻轻笑出了声。

　　我的头发是短发，自来卷，又软又没形，每天早上都要用水压一压睡飞的头发，被他这么一揉，一定卷成一团乱毛了吧。

　　他笑出声，我忙用手胡乱捋顺头发。

　　他停下笑问：“乖乖，你以后，想上哪个初中？”

　　我将眼前的碎发用手指扫开，世界清晰起来，靠在白色座椅上，我看到荷花池对面伫立的红砖碧瓦7层高的家属楼，淡淡地说：“能考上哪个上哪个。”

　　“不行！”他的笑消失了，“不行！初中，我妈说是划片上的。”

　　“你要是上初中按片分，就分到九八中了，那学校不好。”他有些急地说。

　　“那学校为什么不好？”我问道，看向林龙的侧脸，他眉头微皱，嘴唇也紧紧地抿着，我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严肃，让我觉得沉重。

　　“听说前俩年，有个女生被男生捅死了。”他平淡地说道，就像在播报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