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风动》幺幺二四

2、不是风动2

　　只是他刚迈出左脚，还没来得及迈出右脚，于留就拉住他的手。

　　“干啥去，你不看画啦？”

　　“有点事。”季听拨开他的手，朝那个方向走去。

　　恰逢此时，男人微微抬起头，脸往季听这边侧过来。

　　季听看清他的脸部线条和五官，脚步钉在原地，思绪骤然被拉扯回十五岁那一年。

　　那是他父母离世的头一年。

　　他刚拿到一纸高中通知书，还没来得及跟父母分享喜悦，就看到邻居阿姨一脸悲痛地来敲门，告诉他父母出车祸的消息。

　　季听感觉一道晴天霹雳砸到脑袋上，他冲到医院，只来得及看到盖着白布的父母。

　　幸福在一瞬间分析崩离得很彻底。

　　那段时间季听觉得人生都是灰暗的，就像生活里的光亮都被命运这只手给抓走了，只剩下他，无助地停留在黑暗里。

　　亲友、邻居、老师、同学，纷纷来安慰他，说着千变一律的词汇。一遍又一遍地提醒着季听一个事实——他从此以后都没有父母了。

　　季听每天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眼里看的都是灰蒙蒙的，没有一点生机。

　　他没有情绪，没有感觉，行尸走肉。

　　每天也吃得很少，如果不是邻居会常常来看他给他带吃的，季听甚至一整天都不会吃东西。所以他肉眼可见地变得消瘦，T恤穿在他的身上好像套在一个骨架上。

　　对于一个成长在美好环境里的少年来说，这一切来得突然又难以承受，他只觉得自己的天灰暗了。

　　直到有一天。

　　季听一如既往在巷子里乱逛，长长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眉眼，T恤下摆空荡荡的，垂头蹋肩，这样的形象往往会让人感到不快。

　　他身边来来往往的人群都避开了他，侧着身子，生怕被碰到。

　　季听双目放空，走到了人群拥挤的地方，他被推来推去，攘到一边，身子一歪，脚就碰到的什么东西。

　　低头一看，一小桶水被自己撞翻在地。

　　水撒了一地，在地上晕成一片。

　　这是一个在写生的男生。

　　季听顺着水看向男生的脸，以为自己会在他的脸上看到愤怒和责备。

　　他心里厌厌的，一边想着随便骂吧，怎么骂都行。一边又从心底冒上一点别的念头，这个男生是好看的。这么一想，季听又觉得被一个好看的人骂也无所谓。

　　但对方没有。

　　男生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张纸，随后蹲在他面前，手往他的鞋上探去。

　　季听被他的这个举动惊得往后退了半步。

　　“你的鞋，被水溅湿了。我刚刚洗了画笔，不太干净。”男生也不介意，对他笑笑，把纸递给他，“那你自己擦擦吧。”

　　迟疑了几秒，季听还是接过纸，胡乱在鞋上擦了擦。他张张嘴，道：“对不起。”又顿了顿，他问出自己的疑惑，“我撞翻你的水，你不生气吗？”

　　“为什么要生气？那只是一桶水，打翻了重新接一桶就是。”男生又把画板背后的小板凳端给他，“坐坐吗？”

　　可能日头太盛，季听也确实漫无目的无处可去，他真的就依言坐下来。

　　男生顺着季听的视线看向自己的画板，他看了看这个瘦弱又无意中透露出无助的小朋友，继而拿出一张新的画纸，贴在画板上，“要不要试试？画画挺有趣的。”

　　季听的第一次面对这样的陌生人，友好平等，看着他像是看着一个与之相同的人，他有些茫然和手足无措。

　　“我不会。”季听答。他真的不会，以前最多上过一学年的钢琴课，不多时就放弃了，这样安安静静坐在椅子上集中注意力的活动不太适合他。

　　男生似乎料到他会这么回答，就说：“我教你。”

　　等恍惚地拿着画纸回到家的时候，季听才恍然回过神来，明白自己做了什么事。

　　他看着画纸上斑斓晕染的画笔痕迹，脑袋里装满了男生的样子，还有他的话：“如果没有美好，就去创造美好。你看，还有很多好的东西值得你去发觉。”

　　那感觉就像一道光洒进他灰蒙蒙的生活里。

　　从那时候起，季听才总算从那种绝望的状态里醒过神来，然后又花了近一年的时间去找回状态。

　　后来他搬离了原来的住宅区，换到离高中近的老式居民楼。他接触到摄影，发现自己喜欢，又发现自己能用相机去创造美，季听就这么一门心思全铺在了他的相机上。

　　那些记忆好像已经尘封很久了，却在今天骤然开封。

　　像一坛泡好的酸菜。

　　直叫季听心里发酸。

　　“闻老师。”季听终于凑近了，他的声音轻若蚊喃，缺还是叫闻峥听见了。

　　男人侧目向他，让季听不自觉拽住衣角，他尽量淡定地开口：“老师，我喜欢您，的画作很久了，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到嘴边的喜欢转了个弯。

　　“想不到啊，闻老师，来看个画展都能碰见小粉丝。”旁边的人揶揄了一句。

　　闻峥没理他，对着面前这个干净隽秀的男孩子微微点头：“好，但是我没带笔，你带了吗？”

　　季听怎么可能会带？他甚至想都不敢想自己会再和闻峥重逢。

　　他摸摸裤兜，尴尬地扯起嘴角，“我也没带。”

　　好在季听脑袋还能转，他想他得做点什么。

　　于是季听拿出手机点到新建联系人页面，面容有点含蓄，“老师，能不能要一个您的联系方式？这样等您下次再看展的时候，如果您方便就可以给我发个消息，我就来找您要签名。”

　　对着男孩干净又纯粹的眼神，闻峥想起家里的那只布偶猫，他们的眼神莫名的相似，让闻峥有点心软。

　　他点头，在手机上输进自己的号码。

　　把手机递还得时候，闻峥清晰地看到男孩眼底那股热切又愉悦的神色，脸上都不自觉挂着笑。

　　闻峥又想起布偶猫躺在沙发上撒娇要他挠肚皮的样子。

　　季听顺势给闻峥闪了一个电话过去，他止不住笑，贪心地想让闻峥记住自己的名字：“闻老师，我叫季听，月季的季，听闻的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