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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橡树 ...

  •   很快地,男生出现在办公室门口:“丁老师,你找我?”

      “对。”她把手机放到一旁,“还是冬令营的事。”
      校长已经催了她好几次,“明天报名就截止了,你真的不打算参加?”

      “嗯。”

      丁念起身,把方钰的椅子搬过来给他坐,男生身量太高,她总仰着头,不方便交流:“那能跟我说下什么原因吗?是觉得这活动没意思,还是有其他打算?”

      男生看了看周围,零星地坐着几个其他班的老师,丁念以为他有所顾忌:“没事的。”

      她特地挑了饭点,却还是不能避免有些吃饭快的老师回来休息。蒋子轩看着她,语气试探:“老师,如果我是因为没钱才不去的,你会帮我吗?”

      丁念的笑意顿时僵在嘴角。
      她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可是他没有申请过贫困补助,平时的行为也没有表现出困窘。她愣了几秒,随即懊悔自己的粗心大意,怎么能让如此简单的理由拦住他的求学路。

      “这样啊……怪我怪我,应该早点问你的。”她十分抱歉。

      男生却没说话。

      她想了会儿,尽量用温和的语气安抚他,“如果只是因为钱,那我想,我们最好不要错过这次机会。”
      她脑袋转得飞快:“你等下跟我去一趟教务处,我们把名报了。”

      蒋子轩似乎预料到了她的反应:“丁老师。”

      “不过这样你就不能参加年级组的补课了。哦,对,我也要跟你家长确认下。”

      “那钱呢?”

      “钱的事好说。”

      “怎么说?你来帮我出?”

      “我会想办法,”丁念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心里却懊恼,要是她足够财大气粗,把这万把块钱出了也不是难事,但她没有当富婆的命,手上存款也没剩多少,所以只能自己出点,再把情况反映到校长那边看看能不能破例:“你不要担心,这是大人要考虑的事,我也会跟你父母说明白。”

      她翻开通讯录,很快找到他家长的联系方式,正要拨号,男生却伸手阻止了她:“不用了老师,我骗你的。”

      “?”

      “我家有钱。”他收回手,“只是我爸妈离婚了,我习惯凡事自己拿主意。”

      “那你刚才说……”

      “我就随口一说,你别信我。”他笑了,是那种带点腼腆,却又让人舒服的笑,“不过,冬令营我是真的不参加,我不喜欢和陌生人相处,更别说是这种短暂而带有目的性的。”

      “可如果你表现得好,高考的压力就没那么大了。”

      “没关系。”

      “好吧……”丁念消化了他的话,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

      蒋子轩起身把凳子放回原位:“那我先走了。”

      “嗯。”还没出门,她又叫住了他,“那什么,你现在没有在骗我吧。”

      男生摇头:“当然没有。”

      “所以你确定是因为不想参加,而不是考虑到经济条件?”

      “是,我确定。”

      丁念认真地打量他,并没从他脸上找到戏谑的痕迹。是了,这才说得通。她对他的认知没有出错。只是,她没想到向来沉稳安静的他也会和她开玩笑,看来青春期的少男少女都一样,心思都很难猜。

      “老师?”

      “没事了,你回去自修吧。”

      “哦,”男生应了,“那你也去吃饭吧,再晚食堂都没菜了。”

      啧,还学会关心老师了。丁念心头一暖,说了声好,没注意到男生走了几步又回头,眼神在她身上多停了几秒。

      。

      秦愫等傅绍恒放下手机:“谁的电话?”

      “晓晨的班主任。”

      “哦,晓晨今年都高三了吧,你对她班主任这么不客气?”

      有吗?傅绍恒想起她干脆的挂线,是谁对谁不客气?

      秦愫心知他在自己面前是克制的,但难得见他把情绪转移到别人身上。

      “吃完了吗?”他忍不住催促。

      “点心还没上,这家酒店的蝴蝶酥很有名。”

      “茶点当不了晚饭。”

      “那你想吃什么,我陪你。”

      “不用你陪,项目的事也已经说明白了。”

      “没关系啊,买卖不成,聊聊天也很正常。”她转换情绪,“对了,昨天你说苏澈的表弟要结婚了,新娘是做什么的?也在岚城工作?”

      傅绍恒还是那一句:“跟你有关系吗?”

      “随便问问,我好像没见过你参加别人婚礼。”她笑了笑,“你也是,一直没找个合适的,家里人肯定很心急吧”

      傅绍恒冷冷地看着她。

      “爷爷奶奶呢?他们急着要抱重孙吗?”

      这话一出,傅绍恒的面色瞬间转冷,那些好的不好的回忆像浪潮般涌进了他的脑海,反观秦愫,只是夹了块糕点入口,细细咀嚼:“爷爷他身体还好吧,出事之后,我还没正式地跟他道歉。”

      “用不着,他很好。”

      “那你呢,还怪我吗?”

      傅绍恒重又看向那束红玫瑰,怪谁呢?怪她的温柔体贴终究比不过事业心,还是怪她在遇到家庭阻力时单方面选择了放弃?

      “以前的事不要提了。”

      包间陷入一种诡异的气氛。原本相爱的男女,分别之后再聚,大概是说不得往事的。
      半晌,傅绍恒慢慢开口:“我还是那句话,感情跟工作必须分开。如果你真的想帮高远成,下次换他自己来跟我谈。”

      秦愫惊讶,又面露犹疑,不确定他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傅绍恒自嘲地笑,她还是没变,以前不肯相信他会给她想要的答案,现在也会审度他给的好处背后有没有陷阱。
      难道,他就这么不值得让人信任吗?

      话已说尽,他再没心情和她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然而,在他起身准备穿上外套时,她终于出声:“谢谢。”

      他扣好大衣的扣子,出去时带上了包间的门。

      外面的天色已经全黑了。下周就是元旦,街道上挂起了各类彩灯,他沿着人行道往前走了一段,忽然想到了姚芊芊。

      自打那通电话之后,他很少想起她,但在这样一个异地而寒冷的夜晚,他竟然体验到了孤独的况味。在他生命里出现过的女人很少,秦愫算一个,姚芊芊算一个,但很遗憾,他和她们的缘分显然不深。

      他翻出手机,给苏澈发了条信息,望城的项目不能拖,这是他和秦愫所共知的事实,唯一的变数,是在于他要投资的体量。

      发完明天的会议安排,他的目光停在了列表里那个暗色的头像上。那是一个穿着格子衣服的女孩,拿着调色板在墙上画画。窗户里透出来的灯光映亮了她的脸,也映亮墙上一丛丛的兰花。

      点开记录,里面只有五百块钱的转账图标。

      他想起头像的主人,犹豫了会儿,还是编辑了文字过去:“学校补课时间是?”

      没有回复。

      他想直接打个电话过去,但手指停在按键上,很快又放弃。

      直到转了一圈,回到酒店门口,才收到几个字:“前期补到腊月二十,后期自正月初十开始上课。”

      傅绍恒回了个好:“刚才在忙?”

      “没有。”丁念走出职工餐厅,饱食一顿全身暖洋洋。

      “元旦放几天假?”

      “两天,周五下午放学,周一上午返校。”她补充,“为什么您总是不看群里的通知?”

      “所有人都看吗?”

      “对,都看。”

      傅绍恒于是去翻那些冗长而无聊的记录:“我必须过滤很多条‘收到’才能找到你的通知。”

      这也是丁念十分头疼的问题。自从周文拉她进了家长群,无论她如何强调无需回复,大多数家长还是延续之前的习惯。

      “你的强调不太管用。”傅绍恒没有给她面子。

      丁念却不想跟他闲扯:“请问您同意傅晓晨不参加补课吗?”

      傅绍恒考虑了下,其实他还是希望晓晨能跟上其他人的步伐,但如果她坚持自己的想法,那还是以她的意愿为主。

      “她很有主见,就随她吧。”

      这话推翻了他之前的说辞,他想,估计她又要觉得他反复无常了,只好又加上:“或者,你能劝动她吗?”

      然而这一次,丁念再没给他回复。

      是不是所有家长都认为老师对学生必须有责无旁贷的关注?可就像学生对老师有喜恶,老师对学生也有主观上的偏颇。尽管他们一直强调客观,公平,可是,如何能做到公平呢?
      同样的一节四十分钟的课,有人听进一半,有人全程认真,可是后者不一定比前者考得更好。那么,什么才是决定学生成绩的因素?如果老师的作用远没有那么大,那家长为何还要在课余时间争取老师的照顾?

      “你要这么想,”一起吃饭时,高鸿渐说,“正是因为我们知道孩子本身的天资和努力更重要,而这两者一般都是由先天决定的,我们很难改变,所以才寄希望于外部的力量。”

      “那如果外部的力量也不足以影响学生呢?”

      “但至少,家长会自我安慰:‘我已经把我能做的做到了,接下来的路就要靠他们自己了’。”

      “可这种安慰没有意义。”

      “那什么是意义。你以为凡事都是有求必应吗?我们追求自己想要的已经很难,更别提把希望倾注在下一代。望子成龙是人之常情,但其实大部分人都做好了无法成龙的准备,这并不矛盾,愿望和现实并不冲突。”

      丁念明白这个道理,就好比她,总是希望班里的学生越考越好,但当他们的排名往下掉时,她也没觉得这是很难接受的事,只不过,在找不出原因或是发现大家都在努力却效果寥寥时,她会感到无力。

      这种无力,大概在人生的每个阶段都会出现。求学,求职,求爱,或是老了之后求身体康健。无欲才无求,而求不得舍不得,才会有三千烦恼丝。

      高鸿渐不知她在想些什么,但他发现自己很喜欢看她这副陷入思考的专注神情,就好像,她自有一方小小天地,让人忍不住去探究。

      “可能你还没有体验过为人家长的感觉。”高鸿渐说,“当孩子不在身边时,我会不断地去猜想他会遇到什么人,发生什么事,而一旦他进了学校,我会下意识夸大老师对他的重要性,因为老师是最有权利和义务去帮我观察和照顾的人。”

      “所以,你也会和老师保持联系?”

      “不仅是保持联系,我会很主动,并且带着目的地去建立比较亲密的关系。”高鸿渐很坦然,“当然了,这种建立有时是沉没成本,如果老师调动,我还要立刻转换对象,这意味着我又有一笔不小的开支。”

      丁念不置可否,慢慢搅动面前的咖啡。其实她不喜欢喝咖啡,但她习惯它的香味,高鸿渐发现自己并没有让她的心情变得好些,于是问:“最近发生什么事了?是有家长对你有意见,还是临近高考压力太大?”

      都没有,她抱歉地笑笑:“我只是觉得,当班主任比当老师困难多了。”

      高鸿渐也笑:“只要和人打交道,就没容易的。不过,当你适应并有了所谓的人脉圈之后,你会发现还是和人打交道的生活有意思。”

      这一点,丁念是相信的,就好比他轻而易举地帮她解决了房子的事,这是同学情,而他能有这样的本事,是因为他的人脉圈。

      “对了,我儿子元旦放假,说要带他去海洋公园,你看你有时间吗?”

      丁念微讶,抬头看着他。

      “我很久没跟他单独出去了,说实话,怕照顾不过来,你是老师,对待孩子应该会有办法。”

      可是她教的是高中啊,丁念犹豫着,一时没有答话。

      高鸿渐等着她的表态,他习惯抢占先机,也习惯主动:“你明白我的意思,对吧。”

      丁念抿唇,她当然知道,可是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的关系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发生了改变。
      那么,她能接受这种改变吗?

      “我有同事元旦结婚。”

      “那我们2号去。”他接得很快。

      丁念抵住那把小小的汤匙,对上他直白而坦诚的眼神。
      她还没适应,又不想拂了他的面子……半晌,她按下心里泛起的波澜,轻轻说了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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