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决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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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屋内再没有了声响，洛千云上前打开了窗，又披着满身明月，坐到了云榻一侧。
身前的小几上，花缠枝莲纹的镂刻熏香炉冒出袅袅烟气，与月光缠绵上升。
洛千云看着看着，云雾簇拥的记忆如画卷展开。
霏华云栈上，十岁的他缵出总角的头发尚且银黑掺杂，佛开升腾的云雾，他看见高大的父亲正负手看着云端下的逶迤山脉，肩上站着一只喙如红玉的鹦鹉雏鸟。
于是他走过去，站到父亲身前，仰头说道：“父亲我突破练气六层了。”
父亲冰雕般的面容上忽现笑意：“不错，比沧海剑宗的秦臻早了一步。”
“不过你暂时不要与他争先抢后，在二十岁前不能突破筑基。”
他第一次听说秦臻这人，不知为何要与秦臻争先抢后的修炼，便问道：“秦臻与我同岁吗？”
父亲答道：“同样十岁。”
他又问：“秦臻会对我俯首行礼吗？”
族中年岁相当的，甚至更大的孩子，留给他的印象只有一个个低垂的头顶，因为他们见他只会俯首行礼。
父亲定定看了他一会儿，蓦然仰天大笑起来，笑到雪白的袍袖震颤，笑到如玉山将要倾倒。
他兴致寥寥，不想弄清父亲为何发笑，宗族长辈不时便要看着他笑，只是看向满山云雾，专注等着父亲的平复。
“总角年纪，已现峥嵘，不愧是我儿，生来便是君临天下的龙。”父亲说，“至于能否让秦臻对你跪地称臣，要看你的本事了。”
“我不想他跪我，既然他与我修炼速度相当，我能否和他结伴修炼呢？”族中的同龄人几乎都有修炼的同伴，但是他修炼的太快了，找不着同伴。
许久没有听到父亲答复，他疑惑抬头，倏然触上父亲的目光，浑身一冷。
父亲笑容骤失，正居高临下审视着他，缓缓吐出的字中浸透漠然和冷酷。
“跪下。”
一只玉箫轻点在他肩上。
“你这话让我感到耻辱。”
周身萦绕的雪白雾气像是瞬间冷的砭肌侵骨。
他让父亲不满意了。
耻辱……
玉箫并未用力，父亲也并没有施加灵压，但这一句话砸在他身上像是重若万钧，他不知错在何处，垂首仓皇跪下了。
“我没有教好你。”
“修道所需法侣财地，你生于观澜顶端，四中已得其三，而天下龙璋凤姿之人辈出，你的同道也总会有的。”
“但那人不应是，也不能是秦臻。”
“你与秦臻，最终不是你跪他，便是他跪你，别无第三种选择。”
父亲平淡问道：“你如何想？”
话语中的冷意浸入了他的骨髓，他一字一句说：“我会让秦臻跪我。”
父亲未置可否，忽而又问：“我为何罚你跪下？”
“我不该有与沧海剑宗的人相交的想法。”
父亲点头，反复逼问：“我适才所说的，你记住了什么？”
他从指尖到心头都在惶然中冰冷僵硬起来：“我与秦臻是敌非友。”
“这句话刻于骨、铭于心了吗？”
他麻木答着：“刻骨铭心。”
父亲还要说什么，仍旧没有让他起来的意思。
肩上那只喙如红玉的雏鸟黑豆般的眼睛一直定定注视着僵直的他，此时忽然“嘎嘎”叫了两声。
父亲的话语被打断，轻抚鸟头，于是才挥袖让他下了霏华云栈。
鎏金熏香炉中烟气袅袅，冷香幽幽。
修道无岁月，当年的总角孩童此时也已年岁过百。
洛千云将幻境中定情的羊脂玉牌握在手中，看了许久。
霏华云栈上的寒意似是跨越了百年时光，让他现在仍觉得冷彻心扉。
他明白秦臻的意思，这是试探，也是询问。秦臻想问他到底怀的什么想法，幻境中的情缘是否还要延续？
本来早就在九山的云梦崖决定好的事，现在为何又纠结挣扎了起来？
东斜的皎月沉沉坠海，只剩夜明珠的辉光驱散浓郁的黑暗，与小几上的羊脂玉牌一同熠熠生光。
等到最后一抹月华消失在案几上，洛千云枯坐半宿，最终决定今日就去送还玉佩，回绝了秦臻。
这样对两人都好。
他紧紧握着羊脂玉牌，心中失魂落魄。
银簪侍女轻轻敲门：“少主，周白少爷来问何时启程？”
“今日。”
不！不对！
应该是明日才对，今日他要去见秦臻的！
银簪侍女似是觉得过于仓促了，隔着门诧异问道：“少主，今日便要走？”
“就是今日。”
他下意识说，然后便将羊脂玉佩抵在额上，扶额笑了起来。
何时走有区别吗？今日离开就能成为不去见秦臻的一个理由了吗？回绝秦臻需要花上一整天时间吗？
他只不过是不想做这件事而已。
好吧，行吧，那就和秦臻学些随心，学些随性吧，何时回绝秦臻，次与他相遇再说吧。
他们彼此从耳闻到目睹，可是花了整整百年时间。
不知下次见面要到何时了。
仪仗收拾好之后，三难门的侍者前来询问为何走得这样急促，是否是三难门没有招待好。
洛千云用南音盛会的事敷衍过去了。
其实此时去南音盛会时间尚早。
远远便看到长眉入鬓、笑意风流的洛枫说了什么。
洛周白冷肃的脸上面无表情，轻哼道：“你端庄点，现在还在三难门，不是九山，莫要丢了洛氏、丢了少主的脸面。”
洛枫于是故作端正，但是下一瞬便破相露出了笑脸。
这笑容极具感染性。
洛清怜抱剑在一旁看着，清清冷冷的脸上似是也染上了些笑意。
见到洛千云缓步走来，三个人顿时整装肃容，行礼喊道：“少主。”
洛千云轻轻颌首。
见少主回应，洛枫首先站直了，凑了上来，未语先笑：“少主，怎么今日便要走了？”
不等洛千云回答，他转而自顾自说道：“不过这样也好，我们可以在朝阳洲再逛逛，等着蜃楼海市开始。”
他又问：“少主逛过蜃楼海市吗？”
一句话接着一句话，洛枫跳脱的不像是个洛氏的人。
洛清怜忍不住那剑柄敲了敲他：“能不能等少主回话？”
这时，三个人都看向了洛千云。
于是洛千云回答说：“还未。”
“那少主和我们逛过蜃楼海市再去南音阁吧。”洛枫说道，“少主今日好像不太高兴，蜃楼海市上许多有意思的东西，到时也许会有少主喜欢的。”
洛枫这话一说完，洛周白和洛清怜都怔了下。
洛枫一向心思细腻，他既然说少主心情不好，那少主今天八成是不太高兴，但是他们不动声色，克制地没有看向少主。
洛周白若无其事，将洛枫从洛千云身边拽离：“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闲？少主每日要考虑多少事？”
“好啊。”洛千云却答应了，对身旁几人的小动作视若无睹，神色平淡看不出喜怒。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决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