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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楼小少爷昨个又去看那万华楼的戏子了?”
      “可不是吗,那戏子也是可怜人,招惹谁不好偏偏招惹了楼家那位……”
      “听说楼家之前死了一个书生,就是楼少爷之前的姘头。”
      “是啊是啊。”
      ……
      茶馆闲言碎语嘁嘁喳喳,凌乱的传进了在楼上客座抿茶的公子。
      “绎心公子莫要听那群人胡扯,我觉得楼少爷不是那种人。”
      “就是就是,楼少爷手笔那么大,我们都羡慕不来,这等闲言碎语……绎心公子莫往心里去。”
      楼下吵吵嚷嚷,同座的人披着假面奉承恭维,绎心揉了揉太阳穴,手上的茧子还没长好,只能用指节摁,力道没拿捏好,一个不留心下手重了,给自己硬生生摁的抽了一口气。
      “公子?咱们走吧?”小厮是楼瀛派来的,看着绎心疲惫的应付这群不怀好意暗地嘲讽的人,及时提出来这个意见。
      “好,”绎心垂着头轻声细语,缓缓起身同座上人告辞。
      “我才刚到就看着你起身?要走?”楼瀛在绎心推开门那刻正巧赶到,绎心低垂着眉眼,同他记忆里的人慢慢重合,像,太像了,像的他心尖发颤,像的他忍不住去轻扯他的衣袖。
      “楼公子……”楼瀛思绪早就飘远,落在绎心的眼里,心绞着酸酸的苦楚。
      “嗯……”楼瀛被唤回神,“啊,同我不必那么生分,说了多次,怎么还是这般称呼。”语罢,便拉着绎心的手再重回座位,将他再扯回那各怀异心的饭桌。
      “楼公子……我还是回吧,”绎心强压下字字句句的颤抖,尽量心平气和道,“已经用过饭了,那道红烧肉很好吃。”
      楼瀛招手唤来店小二,“这位公子爱吃你们这的红烧肉,去给他打包一份。”
      “不必了楼公子。”绎心不想多留,转身拂袖而去。
      脚一步步踏在楼梯上,几年没翻新的旧木楼梯咯吱咯吱的响,扰得人心烦,心慌。

      “绎心公子!”楼下大厅里一人冲着楼梯上缓缓走下的人出声大嚷。
      “嗯?何事?”绎心看不清那人样貌,只觉得似曾相识,斗笠垂下的幔纱将那人的五官变得虚晃。
      “鄙人有一弟,好音律,听闻绎心公子大名,想请公子指点一番。”那人不卑不恭,微行一礼,想来也不会是什么粗鄙人家。
      正准备应下,却被楼上飞奔下来一人打断。
      “方少爷这是在当众和我抢人了?”楼瀛体格较绎心更胜,踩在这楼梯上声音更有压迫感,“这禹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绎心公子乃是我的......我的......”
      “既然楼少爷也不知道绎心公子是您的什么,那绎心公子就是一位除了卖身契在万华楼的自由人,”那位方少爷轻功尚佳,没几眼的功夫就翻过楼梯扶手,站直在绎心和楼瀛之间,“谢过楼少爷,我就请绎心公子先行离去了。”
      “你……”楼瀛气急败坏,楼下百姓众多,他却不好再发作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绎心被带走,却半句话也理不得。

      “少爷!少爷!”小厮追在楼瀛后面劝不得,看着楼瀛摔了一地的瓷器碎片,不敢上前。
      “怎么回事?”楼家太太生的一副温柔皮囊,硬是一点没留给自家儿子,楼瀛倒是完美继承了将军老爹的杀戮面孔,山根挺拔,眼眸深邃,却不会掩饰自己眼中的情绪,喜形于色,楼夫人一眼看出儿子怕是为情所困,上次这般生气还是因为一个伴读书生,这次又不知是为何人。
      “母亲,”楼瀛徒手捏爆了一个小瓷瓶,刺破了手掌,血液顺着指尖流出。
      “你不应该这么冲动,为人最忌喜形于色,我却现在已经看出来了,”楼夫人挥挥手遣散了想要收拾残局的下人,细软鞋底踩着瓷片。
      “母亲,会扎脚的。”楼瀛朝楼夫人哪里去了几步,楼夫人制止了他,仍然一步一步走向她的儿子,仪容端正,仿佛脚底没有痛觉,“告诉母亲,这次是所为何人。”
      楼瀛怔住,思绪万千,“阿益早就不在了,不是为何人。”绎心走的那般坚决,背影也那么像,一如他当年看着阿益离开。
      “你的心,还没醒过来,”楼夫人扶着桌子起来,“你是楼家的少爷,未来的掌门人,情绪应当成为你杀人的利剑,而不是成为你暴露在敌人眼里的软肋。”
      细软鞋底再次踩上了瓷器碎片,这次直直插进楼夫人的脚底,留下丝丝鲜血,“伤痛,亦不能展露于人。”

      “绎心公子请,我直接带您去后院吧,家弟正在后院抚琴。”
      “劳烦方少爷带路了。”绎心低垂着头,丝毫未注意那方少爷眼中的情愫如蛛丝疯狂蔓延。
      “方荣,绎心公子请来了,”方少爷站在院内喊道,不入房门,“请茶。”
      车轴撵过廊下青石板的声音入耳,“小少爷他?”
      方少爷不语,上前接过侍女手中的轮椅,推着方荣入座,“恕我身体抱恙,无法给公子行礼。”
      “不敢,方荣公子身体抱恙还要请我来,是我的罪过。”
      “兄长,坐吧,”方荣望向自己哥哥,浅然一笑,“去后厨取哥哥爱的点心,再取些酥饼吧。”
      “此次请绎心公子来,是想请问一下,我最近编排的曲子,总有些不顺,我给公子弹遍吧,公子多多指教。”方荣谦逊有礼,绎心同这人多了些亲近感。

      一曲毕,方少爷鼓掌,绎心仔细研磨,给方荣改了几句曲调,的确是较之前顺了些,“小少爷给我张谱子,我回去再给您改改。”
      “那多谢绎心公子了,”方荣坐在轮椅上一躬身,“兄长将我推出去吧,我送绎心公子一程。”
      绎心推脱不去,取了谱子向外走去,方少爷推着方荣走出大门,门外应当给绎心备的马车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牵着马匹的大活人。
      “走吧,我送你。”
      来人正是楼瀛,绎心着实惊了一下,“劳烦方少爷招待我家内人了,我这就将他带走,”随后上前揽住绎心,“上马,今天晚上去我家。”
      “作何?”
      “见我母亲。”
      绎心坐在马上,楼瀛在马下牵绳“你说我们像不像娶亲,只可惜你我今日着的都不是红衣。”
      “楼公子,别这样说,让人误会。”绎心尽力维持面上的平静,心脏却止不住跳动,他已经不止一次有过这种感觉,内人,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旁人早就误会了,”楼瀛手紧了紧缰绳,“你向前坐坐。”然后翻身上马,将人搂入怀中,心跳真的很快,不像阿益,只会将他踹下马,骂他流氓。
      “楼瀛,我还是回万华楼吧。”
      “我可不想你的声音被门外的那些东西听到,”楼瀛深深叹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你不想,和我彻彻底底在一起吗?”
      “我不明白,楼瀛,楼公子,”是他想的那样吗?
      “我替你赎身,你跟我吧,”楼瀛把头埋进绎心肩窝,吸着头发上的香气,“我真的,很想你。”
      是吗,是吗,“好。”

      楼瀛领着绎心去了前厅,楼夫人坐在主座上,看到绎心不住愣住了,像,太像了。
      “母亲?”
      “阿益?”楼夫人试探道。
      楼瀛面色一变,“他叫绎心。”
      “哦绎心,去休息吧,瀛儿领他去,然后来我屋内一趟。”
      “是。”

      “瀛儿,太像了,你这是在做什么,你不能把自己的思念寄托在另一个人身上,你这样会害了你们自己。”楼夫人扶额,“他的卖身契呢。”
      “烧了。”
      “你……”楼夫人惊愕,“你想做什么,你想绑住他吗?他也是个人,他没必要替阿益承受你想的那些龌龊事!”
      “母亲,我太想他了,我也想爱他,但是每次看他我只能想到阿益,我不能毁人清白,在弃他于不顾。”楼瀛紧咬下唇,咬的青白,“我忘不了我忘不了。”
      “你不该啊……”楼夫人背身过去,“他怎么就不肯放过你,放过我们楼家。”
      “罢了,回去吧。”

      “哐当,哗啦。”
      楼瀛直直站起来冲出去,看见绎心站在门口,手中的托盘跌落,小盅里的是雪梨膏,甜腻的味道盈盈环绕。
      “我以为,酒馆里那些人说的都是假的。”绎心俯下身子想去捡地下的碎片,碎片太多,怎么也捡不完,“怎么这么多碎片啊,我捡不完,楼瀛,你帮帮我好不好。”绎心抬起头,冲着楼瀛笑,泪水却止不住流,绎心用衣袖去擦,越擦越流,越流越多,“我看不清了楼瀛,楼瀛,你帮帮我,楼瀛……”
      “绎心公子,绎心公子!”小厮看着绎心身体向后仰去,手指被划破,沾了衣摆点点鲜血。
      楼夫人听见声响,走出来,“快,叫大夫!去请!”
      楼瀛看着绎心身体一点点倒下,自己却好像被施了法,身体冰冷,一动也动不得,阿益也是这样,在他注视下成为尸体,现在又是这样,“阿益!”
      这是他的阿益。
      绎心也是他给他起的名字啊。
      楼瀛做了一个梦,梦里的他不认得阿益,只记得绎心,“绎心你等等我,我和你一起!”“流氓,从我马上滚下去。”“就不,就想和你一起,我搂着你。”“楼瀛!”……“阿益,你别死!父亲求你放过他!”“喜欢男人,你都有违人伦!”……“少爷,别为绎心哭。”……“绎心!”……

      “少爷什么时候醒!不是说快了吗?”楼将军中气十足的吼声震得大夫抖了抖。
      “这,脉象的确是正常了呀,为何不醒……难不成是少爷不愿醒?”
      “庸医!”
      ……
      “阿益,绎心……”
      “对不起……”

      “少爷醒了!”
      “绎心!”楼瀛时隔一个月睁开了眼,坐在床上,看着走进来的父亲,“绎心真的被你杀了吗?”
      “你一醒来就质问你老子?”楼将军才从军营回来,战甲都没卸,没想到儿子起来第一句话就是质问自己之前的事情,“我杀的是你那个书童,不是你后来找的戏子。”
      “阿益就是绎心,”楼瀛掀开被子下床,很久没有走过路,还有些不稳妥,摔了很多跤,旁人见楼将军没有表示,再心疼楼少爷也不能上前搀扶,“我要见母亲。”
      “你见个屁!”
      楼瀛倚在门框上,看着外面的太阳,低头嗤笑,“全都在骗我。”

      阿益三岁那一年,被父亲卖到了楼家,到楼家那一夜,府里的大太太生了,楼家所有人都欣喜若狂,只有阿益,自己一个人和厨子待在一间小房子里,他不明白为什么生了孩子很多人都那么开心,家里的弟弟妹妹出生,父亲都会叹气。他被卖到楼家时还太小,楼家只是想给肚子里的孩子找个伴读书童,就这样养着,养到了楼瀛该上学的年纪,楼瀛人小鬼大,天天上蹿下跳,揪夫子的胡子,撕了书叠蝴蝶给阿益,墨水画自己一脸,每次都是回家路上阿益替他洗干净。
      “阿益,你为什么叫阿益啊?”
      “简单,我父母没文化,就只能随便从书上翻个字。”
      “哦,那我晚上回去帮你想个新名字吧!”
      “不用。”
      “好吧。”
      但是后来楼瀛还是点灯读了一晚上书,从本子里翻出绎心二字,誊抄在沾了墨的本子上,美滋滋的睡了。
      但是楼瀛没有将名字给他,阿益就陪着楼瀛读书,还跟府里的班子学戏,和厨子学做菜,做楼瀛最爱的雪梨膏。
      两个少年从幼时激发的情愫在成长中蔓延出窍,在一起都那么利索应当,顺理成章。
      阿益那晚坐在房顶上陪着楼瀛看月亮,楼瀛笑到,“天师说今晚的星星是这近百年里最好看的。”
      “嗯,”阿益陪着他笑。
      “我只想和你看,阿益。”
      “嗯。”
      “阿益,我心悦你。”
      “嗯。”
      “阿益?”
      “……我也是。”

      故事的后来也是顺应天理,在封建社会,男男相爱就是罪过,楼家出了这事,成为整座城市的茶余谈资,楼家风气一落千丈。
      “你说不说!说不说!”
      “我不!”
      “将军!是我!”阿益站在楼瀛身后,在楼将军抽楼瀛第一下的时候就忍不住了,冲上去抱住楼瀛,“将军处罚我吧!”
      “押下去。”

      阿益在柴房待着,迷迷糊糊睡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了,身旁潺潺的水声流淌,勉强睁开眼,面前是楼夫人的侍女,“夫人赏你不死,这是盘缠,天高任鸟飞,你会有大出息的。”

      他随着流水飘飘荡荡,流落到了万华楼,在楼里学戏,学曲,蒙面卖艺。
      走之前他带走了楼瀛枕头下的书,找到了绎心二字。
      或许再也不会遇见了吧。
      忘了吧。
      他听了在万华楼借宿一位术士的话,求了一味药,忘了那他陪同长大的人。
      楼瀛在家大病一场,醒来也不随着自家父母的话,纨绔的紧,念念着他的阿益,每夜在外喝花酒,却不要任何人陪同。
      直到遇见了失了记忆的绎心,好像……
      像的他……又心动了……

      “ 阿益他,已经葬在城外了……”楼夫人支开了楼将军,搂住了坐在床上的,已经颓废的儿子。
      “……我想去看看他……”
      “好。”
      楼瀛到城外时,方家兄弟也在祭拜。
      “楼少爷,绎心公子是中毒死的,毒是我下的。”方荣笑着说出这番话,还是那张纯真的脸,却那么陌生,“我哥也不曾知道,我家被满门屠杀,是当年抹除绎心记忆的那位术士做的,和那位术士有关的人,都被我杀了,绎心是最后一个。”
      “今天,也是我的死期了。”
      “但是我知道,楼公子肯定不忍心看着绎心公子一个人孤独的在下面。”

      “因为你,他到死,也不知道,我一直都爱他。”
      同月,楼家世子郊外遇险。
      凶手方家兄弟的尸体在河里被打捞上来。

      楼瀛到死也不知道。
      绎心说他都知道了。
      在他摔碎小盅以后见到楼瀛第一面。
      他都想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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