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与君侧 ...
-
雨后空晴，早几日前就落了霜，这时草木萧条，草场也有了萧瑟枯败之色。不过秋风习习，却是打马球的好时节。
大抵是夜里费神又做了梦没休息好，这时坐在马车上阮锦没有抵住困倦便靠着春婵睡了过去。
临睡前还嘟囔着招呼阮妤。
“三姐姐要是饿了你就吃些糕点，我得睡一觉，太困了。”
阮妤有些惶恐，连忙道：“四妹妹若是困了就好好休息休息，不用管我的。”
她是三房的。平日里胆子小，也不敢招惹大房二房的人，更不敢与她们多交流，怕惹人嫌。
她的父亲只是侯府的庶子，而大房和二房都是嫡子。
父亲又不长进，她们三房的孩子就更不敢大声说话了。
幸好哥哥读书还行，这才没有完全埋没在这侯府大院里，平日也相安无事。
不过今日阮锦忽然让人递话说要带她一块儿去打马球，还准备了衣裳。
说是看个热闹也是好的。
阮妤便匆匆跟着阮锦上了马车。她还以为会跟二房的两位姐姐挤在一辆马车上，毕竟阮锦是侯府正经的嫡女，怕是不会委屈自己跟一个庶女坐一辆马车。
可没想到，阮锦牵着她的手就上了那辆华贵的马车上。
这还是她第一次坐这么好的马车，比起与阮华阮茹一块，她还是喜欢与阮锦这个四妹妹一块。
毕竟她从来不会挖苦自己。平日里待自己也和善，并不会同二房的大姐姐和二姐姐一般言辞难听。
“四妹妹？四妹妹？醒醒，我们到了。”
阮锦听到阮妤的声音才迷迷糊糊醒来。
“三姐姐，你穿这身衣裳可真好看。”阮锦还没清醒，看到小家碧玉样的阮妤张口就开始夸。
“我的眼光果然好，不过还是三姐姐本来就生得美。”最后还不忘夸夸自己，这才是阮锦。
迷迷糊糊的阮锦。
“比大姐姐和二姐姐可好看多了。”小姑娘又囔囔了两句才肯罢休，完全不顾身边的阮妤绯红的面容。
阮妤不知这衣裳原来是阮锦亲自挑选的，有些感动。也没太拘束，放开了许多。
“四妹妹谬赞了，谁不知四妹妹才是这盛京顶顶美的美人胚子。”阮妤也不吝夸赞，不过她这可是实话，并非讨好。
阮锦嘿嘿两声，醒了醒神儿才心满意足地随阮妤下了车。
想到出门时那两个白眼狼的表情她就开心，既然都是姐妹肯定不能厚此薄彼。
那三姐姐自然也要带上，而且还要穿着她们都穿不上的衣裳来。
草场广阔，她们到时已有人在场上热身。
正前方的高篷内，太子妃一身绛紫色织金祥云宫装，堆叠的云鬓上只点缀着点点珠钗。
金尊玉贵的正端坐里头，身旁有许多贵夫人陪着说话。
周家人生来都是一副好面容，周楚璇作为太子妃端庄大气，性子驯良温和，行事又规矩，教养也极好。世人皆称其有国母风范。
确实，就连整天缠着她弟弟的阮锦也从不会冷脸。
阮锦等人肯定得去拜见，可她忽然就生了怯意。
不知道是否这就是传言中所谓的“近乡情怯”。
反正越是临近，双腿愈发的虚软。
“三姐姐，你扶着我点儿。”阮锦悄悄地贴耳与阮妤话说。
“四妹妹你是不是不要舒服，要不然我们回去罢。”阮妤心思单纯，以为阮锦是没休息好身子不舒服。
“四妹妹不会是怕见着周小将军罢。”阮华耳尖，非得戳破阮锦。
阮锦侧身瞪了眼阮华，咬咬牙挺直了身子去给太子妃殿下请安。
还好一路上没有遇见那个人，倒是让她松了口气。
可是，明显是她想多了。
气还没松下去，太子妃周楚璇打趣道：“四姑娘今日可来有些晚了，幸好我让子竹给你留了匹好马。等会儿就让子竹带你去牵来。”
完了。不见也得见了，躲不过的。
阮华是永安侯府里最大的姑娘，年前便说了亲，是勇宁伯府的嫡次子。
虽不是嫡长子，不过对于阮华来说已然是高嫁了。
现下她正在与她的未婚夫缓步香茵，好不惬意。
好像母亲提过，阮茹也在说亲了，但是还没确定下来，大抵是阮茹自个儿不太满意。
“四妹妹——”
忽然阮妤扯了扯阮锦的衣袖，下巴往草场那边驽了驽。
阮锦顺着看过去。
有一人他昭昭如明月，萧疏轩举，湛然若神。
正朝着这边走来，越走越近。隔了一世，他好像还是第一次向她走来。
阮锦莫名地眼热，不知何故。
她不是小姑娘了，不能总是缠着他喋喋不休。所以一时间她也找不出该如何与他相处。
她有些不知所措。
于是乎，她拿了块做工精巧芙蓉糕问：“你吃芙蓉糕吗？可甜了。”
完了，爹爹说的先发制人在她这儿完全不适用。
周晏清压根就不喜甜食，这不是自找的坑把自己埋了吗？
这要是当着阮茹的面拒绝她说：“不必。”
估计阮茹和阮华两姐妹得笑话她一年。
周晏清愣了愣，看着阮锦的样子也猜到了什么。
于是笑了笑接过芙蓉糕咬了一口，“还可以。”
觉得敷衍，又说：“甜而不腻。”
“啊？”阮锦以为他又会像之前拒绝她那样冷漠无情。
“你不是不喜欢——”
“走吧，带你去牵马。”周晏清打断阮锦的话，淡淡说道。
不热络也不冷淡。
阮锦随着周晏清迷迷蒙蒙地走了。
阮茹和阮妤不会骑马，就待在看台上歇息看热闹。
离了人群，阮锦明显感到无力适从。
连春婵都替主子着急。
“对了，我表兄还好吧？”
周晏清对她一惯平淡，不怎么跟她说话。
可是很安静的话，她会觉着更难为情。
还不如寻个由头说说话。
上次苏宁铮帮她混入校场的事脱了层皮，她回来后又病了，也不知道可怜的表兄怎么样了。
刚好主事人在这儿，索性问个明白，也好给表兄上柱香……不，是送碗汤。
周晏清从苏宁铮那儿知晓，他狼心狗肺的表妹被她吓病了，回去没几天就生了病，一直不见好。
想到此处，周晏清也没法一直冷着人姑娘，毕竟人是他吓病的。
“还没死。”
阮锦：“……”
行吧，还省了香钱。
“那……”阮锦不好接话。
“伤好得差不多了，你不用担心。”周晏清又补充了一句。
喔。
都说周家小将军温润有礼，待人和煦。
都是骗人的，摸不透也猜不透。就像，明明烈日当空就是照不进冰坑里。
“看看吧，这匹马温顺，适合小姑娘。”周晏清把马牵了出来，是一匹枣红色的小马。
打马球的话够了。
阮锦很满意这匹马，那双眸子漆黑明亮。
“谢谢晏——”哥哥。
“麻烦周小将军。”阮锦及时止住了话，欠身致谢。
周晏清蹙眉一瞬，惯性地摸了摸高挺的鼻梁，转身离开。
小姑娘想通了是好事。
阮锦忙着跟马儿说话拉进距离，其他的顾不上。
她以前也怕马儿，后来学着学着就会了，马球也学得不错。
＊＊＊＊＊
今日的彩头是一对血玉对镯。
听说是太子妃殿下的陪嫁，极为罕见。
姑娘们高昂的兴头被激起，势必要拿下好彩头。
男儿们也不惶多让，这东西确实罕见。
彩旗扬起，铜锣喧天。
一个回合下来，只记得那位在马上猎猎起舞的姑娘。
一袭红衣潋滟生姿，本就欺霜赛雪的肌肤被绯色衬得更加雪白透亮。
明眸皓齿，肤如凝脂。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
一手拉着缰绳在草场上叱咤风云，一手拿着球杆挥舞动人。
每进一球那双眸子便如湖水荡漾，灿若星河。落球时，黛色青眉婉转皱蹙，长睫耸动。
在马上，那位害怕骑马的小姑娘光彩夺目，绚丽多姿。
“阿锦，陆瑶兮那个贱人真是阴险狡诈，真是气死本公主了。”
六公主赵沅菂翻身下马，气鼓鼓地朝着阮锦说道。
第二回合时陆瑶兮确实用了手段。
“阿锦，最后一个回合我们能赢吗？”赵沅菂咬牙切齿，转头问阮锦。
“一定会的。”又兀自坚定，“是吧？”
“是……吧？”阮锦不太确定。
“不行，我们定要像个法子赢她，看她像个孔雀似的开屏本公主就难受。”
赵沅菂和陆瑶兮素来不对付。
“对了，陆瑶兮今日想赢也并非是为了那对镯，我看就是冲着周晏清去的。”赵沅菂眄了眼阮锦，嗓调幽幽。
“这样——你确定不赢？”
嗯，这才是赵沅菂。
阮锦泄了口气，瑰丽的菱唇抿起，秀气的柳眉揪出弧度，委屈着喃喃：“沅沅，我不想喜欢他了。”
“啊？”赵沅菂明显惊诧，阮锦有多欢喜周晏清她一清二楚，“他惹你生气了？”
阮锦摇摇头。
“改天我叫父皇给你赐个好的。”赵沅菂信誓旦旦。
“本公主有办法了。”赵沅菂想到了一个人，他肯定能把陆瑶兮和她那个纨绔哥哥灭了。
看她们还能不能丈着皇后嚣张。
第三回合阮锦明显心不在焉，谁能告诉她六公主是怎么把周晏清请过来的。
“阿锦，这回本公主肯定得把陆瑶兮打哭。”赵沅菂挥舞着球杆，颇有一种磨刀霍霍向猪羊的气势。
“子竹，今日你不是不上场吗？”陆渐安懒懒骑坐在马上，扯着唇角笑曰。
十足十的纨绔。
“忽而觉着还不错，便来了。”周晏清会笑一声，清朗醇厚。
“那今日哥哥我就不让你了。”
陆渐安虚长周晏清一岁，称一声哥哥也没错。
“陆兄无须多让，子竹自当尽力而为。”周晏清不疾不徐，缓缓开口，铿锵有力。
这最后一回可真是有意思了。
看台上的集聚了不少人，临场时不知谁牵了头还开了赌注。
太子妃看在眼里，笑意顿了顿，招来随从问道：“怎么回事？子竹怎会上场。”
周晏清这几年锋芒毕露，朝势严峻。在这样的场合上直接对上皇后母家极少。
“是六公主亲自邀约。”随从应答。
太子妃了然，不再询问，转头又与夫人们话语。
哪儿是六公主的功劳，明明是舍不得那小姑娘输了哭鼻子罢了。
旁人都以为周家小将军最恶阮家丫头，差点儿连她都被骗了。
“殿下不下注一番？”勇宁伯夫人提议。
“都是小姑娘们的趣事，本宫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太子妃婉言谢绝，并不上套。
押谁赢都不对，就当看戏就好。陆家那个纨绔可比不上她们家子竹。
“阿锦，我怎么觉得那个陆纨绔有些毛病，为何笑得如此——”赵沅菂一时间找不到词来描述眼前所见到的，左思右想，“令人憎恶。”
阮锦还记得自家爹爹说的，陆家和傅家这两个纨绔要离远点。
可能也并非只是纨绔。
周家，傅家，陆家，阮家
水都不浅的。
阮锦再傻也明白世族之间不会这么水波不兴的。
何况，她都死过一回了。
……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与君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