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与君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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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
皇城街巷中，酒香随着春风酥雨醉着文人墨客。
城外山林吐露新绿，远远看去是一副夹杂雨雾朦胧中的绝美丹青。
美得迷蒙，绿得魅人。
春来和煦，翻过旧岁又恢复了生机。这一年朝廷破例提前了两年后的春闱，同时也宽泛了准鉴。为的便是纳贤招良使大楚重获生机。
可鲜有人知，这一决策是周晏清以一己之力扛住御史台那些老东西以撞柱威胁而倡行。
世族的利益受到了威胁，以御史台最先发难。不料周晏清雷霆手段，又怎么会在意那些迂腐老东西的死活。
当真以为这还是赵钰那个蠢货在时的赵楚吗？
周晏清醒了后除了身子弱了些，似乎没有任何改变，只是呆在书房的时日渐多。
元日有些不安，只盼着樊先生快些将了尘大师请来。
终于草长莺飞时，樊老先生终于将守了半月的了尘大师请到了周府。
“元重那小子又去了锦州？”樊昀端坐在亭台中品着茶，跟元日闲聊着。
“算着时日，差不多到了。”元日紧盯着不远处的微敞的窗牖，心不在焉地答着樊昀。
“那小子还不算太蠢，知道去收拾裴府躲躲灾。”樊昀哼笑了下，优哉游哉。
元日瞧了半天，什么也看不见，不知道了尘大师有没有办法为自家主子疗伤，心急如焚。这下还看着樊昀这个军师在这儿悠闲地品茗，急得跳脚。
大步过去把茶盏自樊昀嘴边拿下，急色道：“樊先生！你说了尘大师怎么还未出来，都进去许久了。”
樊昀现下倒是不急了，毕竟正如了尘大师说的那样一切都是因果。
“你急什么？慢慢等着就是。”樊昀淡淡地拿了茶盏。
“你说会不会是公子的疾症棘手连了尘大师都没办法？”
“不行，我得去看看。”
“诶——”樊昀叫都叫不住焦灼的元日。
半晌，樊昀放下茶盏不知所思。
……
“你这小子，就不会让让老衲吗？这都多少年了还不知尊老。”了尘看着棋盘上的局势，气得慌。
“您不是悔棋好几次了？”周晏清轻描淡写道。
“您大老远跑过来不会是来跟我下棋的吧？”周晏清不打算装聋作哑配合下去，这在他看来无聊至极，还不如去规整规整那些个老家伙。
“哼——老衲就不能来见见小友了？”了尘大师没好脾气，“这么多年还急急躁躁，半点儿长进都没有，惯是那张脸会骗人。”
“没出息！”又嘀咕了句。
周晏清没反驳这老和尚。
他是没出息，没把赵楚的天下给他灭了。
就是不知道这老和尚说的没出息指哪件事了。
“小友？我怎么记得那酒我是没喝的。”
当年周晏清被父亲护国公送去西禅寺静心礼佛，了尘老和尚看了一眼周晏清的面相就说他有佛缘。
说着还算了一卦，说是与佛有缘，可修行才避祸挡在安平一生。
一看就是胡诌，那时周小将军的名号在盛京传遍，媒人都要将周家踏破。为人无一处不好，清隽才众，面如冠玉。脾气也是顶顶的好，为人处世圆滑不世故，一言一行皆是典范。
也只有自家人才知道他是个什么真性子，这也是护国公思虑的事情，为此从小就让他懂礼知礼，潜心问学。可周晏清偷偷习武，在这方面上天赋异禀，用兵如神，也阻止不了。
这也是为何周晏清一个武将，才华却不输文人，其通体雪华温隽所故。
盖因了尘这老和尚说的话，周晏清不喜他还处处与他为难。
护国公夫人最是宠这个小儿子，当初生产时去了半条命才保下的周晏清，故而十分相信天下闻名的了尘大师说的佛缘。
为了自己小儿子的平安恨不得连夜打包把周晏清送进西禅寺剃度，其他的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周晏清费了好久的劲，消停了许久才打消了他母亲这样不可思议的想法。
最后他被送去了西禅寺听佛修心。
不过这可比剃度出家当个小和尚好得多了。
周晏清表面清风和煦，可要是拧起来谁也拉不住。虽然答应母亲去西禅寺呆一段时日，但不表示他屈服，骨子里的孤傲全数送还给了了尘这个老和尚。
他断定了尘无可奈何，毕竟是这个老和尚说的他有佛缘。
这一来二去的，周晏清乐此不疲给了尘找麻烦，了尘却骗周晏清做他的忘年交，可周晏清根本不搭理他。
这个了尘虽为出家人，可除却清规戒律其余的是一点出家人的样子也无。
索性，一日就想着法子骗周晏清喝酒，以此结交为友。
可惜人周晏清根本不上当，当时便跑了，之后就再也没踏足过西禅寺，更不想见了尘那个老和尚，生怕他又绑着他在西禅寺当个小和尚。
想到此处，周晏清不禁哑然失笑。
这老秃驴确实有点本事，要不然怎么会算到他周晏清注定孤孑一生，无法善了，想要护住的人一个也护不了。
“要不您再给算算，看看我哪天死？”周晏清笑了声，眉梢微挑。
一瞬间，窗外不远处的元日都以为公子还是公子，从前那个惯会温和不羁的少年。
想着了尘大师就是了尘大师，虽听不清大师说了些什么，不过才一会儿就让公子豁然了许多，果然名不虚传。
周晏清落下一子，不慌不忙，像是来自天外之音，穿梭千年而来，缥缈虚无，他说：“大师，帮我个忙吧！”
了尘大师执棋之手一顿，沉吟不语。
这盘棋下完，也就下完了。
“大师，我知道您有法子。”他说。
了尘大师又落下一子。
“权当我欠您一个人情，若……若能成我再来还您。”
金光透进窗棂，洒落一地。尘芥稀薄，四处逃窜，总也逃不过因果。
周晏清颓了一身傲骨，散在椅中，落寞无声却在金光中无处遁形。
看尽人间繁华，三千浮生若水，总也抵不过她一个罢了。
“大师……，她等我太久太久了。”
那是虚空中的无奈，一句话道尽了心酸和坎坷。
茫茫中，隔了层纱，周晏清看不清楚他的娇娇此时是否已过了奈何桥，还来不来得及。
历尽千帆，少年意气打碎，佛祖又能悲悯何人。
罢了……罢了。
了尘大师转着佛珠，瞧着棋局，已定了输赢，叹曰：“是老衲输了。”
佛祖既渡不了未了尘缘，那就尽力一试。
可为，可不为。
都是可怜人……
——
庆武元年，仲春之际，皇城内外花红柳绿，无处不胜好风景。
朝廷进了一批不拘身份的能人贤士，不再是世族之间鬻官卖爵。
当年以一人之力吓退胡人的古老将军重出朝廷，坐镇西境，无人知晓已退隐多年的古老将军为何如此突然重出朝廷。
至此，大楚暂时内忧已除解，外患得解。
百姓们纷纷猜测周小将军未前西境，缘由是如今的新帝还年幼，需要辅助。
而朝廷上下自新帝登基后并未再见到周小将军，也不敢过多打听。
只知道周府又遣送出一批旧时仆从，以为是周晏清喜静罢了，反正现如今的周家也只余他一人。
周府。
“唰——唰——唰——”
老管家穿着一身整整齐齐的旧衣扫着前两天大雨捶洗下的落叶。
一下一下又一下，不见他抬头。
像是个傀儡，悄无声息地扫着自己的地，布满沟壑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只是原本半灰的头发现下已然全白。
由远及近的足音也没能打扰他手中的琐事。
“周伯，歇歇吧！”元日看了半晌，还是出声劝导。
老管家没停，嘴里念叨着：“得扫干净喽，小将军爱净。”
“他看不到了。”元日垂着眼回。
周伯顿了顿，没答。
“能看到的，他们还在。”周伯沉吟片刻，终于抬起头看了看大雨初晴后的苍穹。
有光。
“打算去哪儿？”周伯看着元日背上的包裹问。
“去西境。”
“到了那儿可得看住元重那皮小子了，可别让他惹事，听小将——说古老将军治军严明。”周伯顿了顿才没提起那三个字。
有些东西提也提不得，摧心肝儿地痛。
“嗯！”元日重重的点了下头，随后郑重地告别。
“您老多保重。”
走了几步，还是回头询问：“您——”
还没问完，周伯就答：“我得留这，没人了。”
懂了，元日便不再多问，走得决然。
懂了，还不如不懂。
难怪元重那小子不肯来，都说他傻，实则他最聪明。
“走吧！”元日踏上马背跟元重道了声。
马蹄响动，人影已无，春阳姣好，可不再是家，了无牵挂。
过了离别亭，二人停了下来，相顾一眼调转马头朝西禅寺而去。
了尘大师又远游去了，不知去向。
二人往后山而去，来到一座无名碑前，默立片刻，无话而去。
去时，元重包子脸上挂满晶线。
“他不会希望看到我们哭，走吧！”元日道。
“他终于可以去见他的娇娇了。”
终于，终于……
挫骨扬灰之痛并不比灰飞烟灭好过半分。
死后不入祖坟，不立碑。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天下谁人知。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与君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