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于飞》泠泠弦月

4、干架

　　洛凰偷偷用眼角余光往后瞥，看见元澈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她这才松了口气，抬头却见云皎月还定定地望着楼梯口，洛凰伸手就给她的脑门来了一下：“该回神了，云大小姐！这么肆无忌惮地盯着男人看，你也不害臊。”

　　云皎月吃痛地捂着额头，伸手就夹走了洛凰刚盯上的鸡翅，还得意地朝她扬眉：“你当街亲人都不害臊，我又有什么好害臊的？”

　　“得，这茬就过不去了是吧？”洛凰眼巴巴看着她咬下鸡翅，便极为不屑地将筷子往桌上一拍，“我当时也是无奈之举，在那个节骨眼上我只能拉陈王垫背，谁让他刚好就出现在那，还差点撞了我……”

　　所以陈王遭此“劫难”，也算是他自找的。

　　眼见洛凰说起这事脸不红心不跳的，云皎月也就没了嘲讽的心思：“我就想不明白，你为何突然变了心，对太子殿下这般避之不及？”

　　听闻此言，洛凰本不想理会，可看见云皎月眼睛里闪动的流光，应是真诚发问，想了想她往后的境遇，洛凰还是勉强耐着性子回道：“这你就不懂了吧？你也不想想，太子已有正妃，而且是出身兰陵谢氏，门第虽不及洛氏，但在朝中势力雄厚。只要太子妃不死，旁人就没有转正的机会，换做是你，你愿意一辈子给太子和太子妃提鞋么？”

　　洛凰偷偷瞟了一眼楼上的雅间，继而压低了声音：“而且太子那人性情狠戾，不是个好相处的主，在他身边侍奉日日都得提心吊胆，如此，你可否还愿意给他做姬妾？”

　　“我……”云皎月一时没话说了，太子“雷厉风行”的手段她也略有耳闻，只是从不曾亲眼见识过，故而还对他抱有幻想。这会她确实是犹豫了，一语惊醒梦中人，太子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般美好，这一点洛凰不会骗她。

　　玉树临风只是他的表面，心狠手辣才是他的本色。

　　可尽管如此，云皎月还是没有彻底被洛凰说服，轻哼一声表达自己的不屑，而后别过头去没再多言。

　　“哟，谢公子，您慢点您慢点！”

　　守在大堂的店小二看见一位肥头大耳的男子从二楼走下来，似是喝醉了酒身躯歪歪扭扭的，尽管他身旁有人搀扶，店小二还是连忙走上前扶他，唯恐他摔着。

　　他身后的人也小心翼翼地扶着他：“谢兄，你当心些。”

　　“小爷我没喝醉，没醉！”男子甩开那些人的手，试图自己往前走，但他步伐虚浮，那些人又赶紧扶住了他。

　　这长相圆润的男子又往前走了两步，目光却无意间瞥见坐在桌旁的云皎月，肤若凝脂，明眸皓齿，男子顿时看得眼睛发直，再次挣脱他们的搀扶直向云皎月飞扑而去：“云小娘子，当真是你？”

　　云皎月被这一声惊呼吓得一激灵，抬头就见那男子已向她扑了过来，她赶忙起身躲开，那男子一头扑在座椅上，右手还将桌上的碗碟扫落在地，发出尖锐刺耳的碎裂声。

　　大堂内的其他人霎时都朝这边看了过来，洛凰执着筷子的手也顿在半空中。

　　那男子挣扎着起身，揉了揉吃痛的胳膊肘，抬头看见躲在一旁的云皎月，他也并不气恼，一张满是横肉的脸顿时堆满了猥琐的笑容：“云小娘子，真没想到能在这儿碰到你，相逢即是缘，来跟小爷喝几杯如何？”

　　云皎月尽量平静下来，当即严词拒绝：“抱歉谢公子，我不擅饮酒。”

　　“小娘子，别这般不通情理嘛……”男子将座椅拉到一边，迈出步子颤颤巍巍地向云皎月靠近，还伸出那肥胖的手想去揽她的肩膀，“小爷我早就看上你了，只待我父亲去你家提亲，你啊迟早都会是我的人，还装得这么矜持作甚？”

　　“你痴心妄想！我父亲才不会同意你家的提亲！”云皎月恼羞成怒，果断侧身躲开了他的手。

　　洛凰看得是目瞪口呆，这是上演的哪一出？她放下筷子，稍微侧身向一旁的折柳低声询问道：“你可知这大肥膘是谁？年纪轻轻，长得这么猥琐。”

　　她看了都嫌弃。

　　折柳凑近洛凰耳边也压低了声音回道：“二娘子，这位是太尉谢大人之子，名谢术，听说已倾慕云娘子许久。”

　　“哦？”洛凰颇为惊喜，云皎月的仰慕者，这下可有热闹看了。

　　云皎月向来咄咄逼人，看她如何应对。

　　二楼的雅间内，一名护卫推门而入，对坐在窗前榻上的玄衣男子恭敬俯首：“殿下，太子妃的胞弟喝醉了酒，现正在楼下大堂调戏与洛家娘子同座的云小娘子。”

　　玄衣男子闻言只是轻轻放下酒杯，并未出声。

　　眼见云皎月这般嫌恶自己，谢术也失去了耐心，笑脸转变成怒容：“我说你别说不识好歹，敬酒不吃吃罚酒！小爷能看得上你是你的福气，就你那家境，与我谢家根本没法比！你还敢在这跟小爷故作姿态？”

　　谢术的气势越来越凶狠，而他彪悍的体型也让人心生畏惧，云皎月在他面前犹如一只瘦弱的小猫。

　　云皎月手里紧揪着衣袂，不自觉地往后倒退。

　　一旁的折柳见此很是担心，她低声对洛凰道：“二娘子，若是奴婢现在回府叫人恐怕也来不及了，眼下该如何是好？”

　　洛凰与云皎月只带了两个婢女，而那谢术以及他那些狐朋狗友个个都是体型强壮，她们明显不是对手。再看酒楼的店家，他们也怕得罪谢家，两边都惹不起，只能装聋作哑，不敢上前阻拦。

　　“你慌什么，他又没来招惹我们。”洛凰悠然自得地为自己盛了碗汤，“云皎月的麻烦干我们何事？我们呀只管吃瓜就行了。”

　　“这……吃瓜？”

　　折柳四下扫了一眼，没看见有什么瓜呀。

　　洛凰一边喝汤一边观望他们的对峙，反正火没烧到自己身上，她也不想多管闲事，而且这云皎月和她也没啥交情。

　　正看得起劲，洛凰突然瞥见二楼栏杆前站着的人。

　　一身玄衣，面若冰霜。

　　他就只是望着楼下的情形，一点不为所动。

　　这谢家公子是女主那不成器的弟弟，也就是男主元澈的小舅子，眼见自己的小舅子在酒楼调戏民女，身为太子，他竟然袖手旁观。

　　就算他憎恨洛凰，也没必要连带着云皎月一起憎恨。

　　洛凰不敢与他对视，便悄然朝云皎月“啧”了一声，用眼神示意她，云皎月悄悄瞥向二楼，就见太子元澈站在围栏旁观望。

　　谢术离她越来越近，而他并没有要出手的意思。

　　哪怕他只是出来露个面，也能让谢术收敛些。

　　元澈自然看见了云皎月求助的目光，也看见了洛凰若无其事地坐在那里，他就是要袖手旁观，等着洛凰来求他出手替她们解围。

　　谢术几人都喝醉了酒，压根就没注意到太子的到来。

　　“小娘子，美人儿，你就从了小爷吧，小爷定会让你舒舒服服的，日子过得比谁都滋润，这可是别人都求之不得的！”谢术伸手便捉住了美人那细嫩的皓腕，顿时乐开了花，不由分说便将她往怀里拉。

　　云皎月看见楼上的元澈对此还是无动于衷，完全是看戏的姿态，她此刻终于彻底对他失去了期望。

　　如此冷漠，不该是她心上那人。

　　云皎月拼命挣扎，奈何男人的手力道十足，她费尽力气也挣脱不得。旁边的侍女想上前帮忙，却被谢术的狐朋狗友一把推开，云皎月此时是彻底绝望了，洛凰与折柳也都是柔弱女流，根本没指望。

　　情急之下，云皎月低头狠狠咬住谢术的手，谢术一时吃痛，猛地将云皎月甩开。

　　云皎月经受不住他这力道，刚好扑倒在洛凰面前的桌上，菜汤都洒了一地，还有不少洒到了洛凰身上。

　　“干嘛呢干嘛呢！”

　　这汤是刚端上来没多久的，温度还很高，洛凰被烫得手疼，一时恼怒至极，睁大了眼睛凶狠地瞪向谢术等人。

　　谢术被她这声怒吼吓得一怔，但见对方与云皎月一样，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他的气焰一下子就上来了，“你是哪里来的臭丫头，敢在这跟小爷叫嚣？我看你是活腻了！”

　　他说着就要冲上前对洛凰动手，旁人见此都不禁捏了把汗，就小姑娘这瘦弱的身板，哪里会经得起壮汉的殴打。

　　奈何他们都畏惧谢家权势，不敢见义勇为。

　　就在谢术即将要拽住洛凰的胳膊时，洛凰一个翻身直接来到了他身后，谢术还没反应过来，洛凰已经扣住他的双手，一把将他按在桌上，脸上的赘肉紧贴着桌上洒出来的菜汤。

　　可惜洒在桌上的汤已经没那么烫了。

　　洛凰还抬腿狠狠踹了他一脚，声色俱厉地怒骂道：“你小子长不长眼睛？敢欺负到你姑奶□□上来！”

　　当她面调戏小姑娘也就算了，还打翻她的菜碗，害得洛凰挨了一顿烫。

　　这她不能忍！

　　“你这臭娘们快给爷让开！”谢术被她按在桌上拼命挣扎，想要甩开洛凰的手，可是他根本没什么力气，竟丝毫未能撼动洛凰对他的压制。

　　旁边的云皎月看得是目瞪口呆，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洛凰竟然轻轻松松就将壮汉摁在桌上、使其动弹不得？面对壮汉拼命的挣扎，她竟然连一点吃力的样子都没有。

　　洛凰微眯起眼睛“啧”了一声，满脸都是对这大肥膘的嫌弃。

　　看着高大威猛，实则虚得不行。

　　连她的力气都敌不过，估计是肾不太好。

　　“你这贱女人快放开爷！爷定要将你五马分尸，让你不得好死！”

　　“诛你九族，灭你满门！”

　　谢术一直在咬牙切齿地叫骂，可他就是没办法挣脱洛凰，洛凰对他的大放厥词也不以为意，还刻意加重了手中的力道。

　　大肥膘疼得直叫唤，赶紧朝他那些狐朋狗友喊道：“还愣着干什么？快给爷宰了她！”

　　那些人这才反应过来，正准备上前制衡洛凰，洛凰抬起头直接一声大喝：“我看谁敢得罪当今司徒？”

　　那些人脚步一顿，接着面面相觑。

　　云小娘子是当朝司徒夫人的亲侄女，那么能与她一同出现的估计就是司徒家的嫡长女，得罪她，那便是与当朝首席宰相为敌。

　　谢术还在这大喊大叫，可他们却不敢轻举妄动。

　　谢术有太尉撑腰，他们可没有。

　　没有人敢上前救援谢术，看见他那张满是横肉的脸尽是痛苦之色，洛凰这才稍微解气，张狂地嘲笑道：“就你这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做你的春秋大梦吧！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虎背熊腰油光满面，还敢来姑奶奶面前碍眼？”

　　谢术气得满脸通红，破口大骂：“贱女人，爷要将你大卸八块碎尸万段！”

　　洛凰再次加重了手下的力道，谢术这下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痛得龇牙咧嘴，菜汤都糊了一脸。

　　楼上的元澈看着这一幕，目光是越发深沉。

　　她还真是令人意外。

　　洛凰的手腕逐渐有点发酸，不想再僵持下去。她抬脚踹中他的后腿，使他双膝跪倒在地，这才终于松开了谢术的胳膊，他那些狐朋狗友便急忙上前来搀扶他。

　　洛凰潇洒地拍了拍手，将银两甩给店小二，偏头对云皎月道：“我们走。”

　　云皎月正要转身，却突然大喊：“小心！”

　　洛凰一扭头，就见一根粗木棍向自己袭来，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便感觉一阵头晕目眩，紧接着失去意识，身体轰然倒下。

　　……可恶，竟然偷袭她。

　　楼上之人的手扶上栏杆，身躯微微往前倾，但下一刻便又缩了回来。

　　“表兄？”云皎月惊喜地望着突然出现的洛璋，千钧一发之际，他接住了洛凰倒下的身躯，并且将她安然护在怀里，没有磕到地面。

　　洛璋抬头望向手持木棍的谢术，声音冷沉：“谢公子，还请你自重。”

　　谢术是呆愣在原地，没有想到洛璋会突然出现。

　　洛璋随即将洛凰轻轻横抱起，转身离开了酒楼，云皎月和折柳也赶紧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