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汪洋一片》i许多

4、3、礼物

　　这个夏季有些燥热。
　　也许只是地中海气候的必然表现，但这里要指的……没错，更多的是那让人烦躁的情绪。即便头顶那空调嗡嗡地吹着冷风、空气调节器喷散着肉眼几乎看不到的水汽，但那逼人撕烂手中文件的感觉却没有丝毫的减缓。

　　地点是彭格列家族总部的会客室。

　　远洋鹰抱着文件夹站在主座沙发的右后方，黑色的双眸隔着镜片观望着面前某人自导自演的这一出闹剧。女子的指甲狠狠地掐着那个塑料文件夹，努力保持着自己理智，连笔录工作都觉得毫无必要。
　　然而，客座上的那位男子却没有停止那慷慨的游说，身子向前倾着，讲到激动之余甚至站起身来绕着茶几走上半周。坐在侧面的岚之守护者狱寺隼人明显已经不耐烦，左手不停地转着打火机。如此看来，这个不大的空间内，唯一算得上是称职观众的人，仅有彭格列十代首领沢田一人。

　　褐发男子静静地等待客座上的人把这幕演到中场，右手手指轻轻撑着下巴，问道：“这些倒先可以暂时放到一边，我……听到了贵家族在做人体器官生意的传闻。”
　　“呃……不、彭格列，这种事……”
　　“所以，我不希望再听到那样的事情。”音量没有丝毫的抬高、语调也听不出多少情绪，但气场却散发到了每一个角落，“狱寺，麻烦着手调查一下。”
　　“是，十代目。”前一秒还在心不在焉的灰发男人瞬间摆正了态度，恭敬答道。
　　“那么……”沢田起身，径直走向会客室的门口，“远洋，下一个……”
　　“三层的第二会议室，”像是赶时间般迅速道出了一个名词，女子的黑眸淡淡地瞥了一眼脸色不好的“客人”，补充上，“首领，您已经迟到了2分27秒。”

　　不置可否，身着西装的褐发男子消失在了门外。

　　只剩下三人的房间开始了沉默，真皮沙发散发出的微妙味道突然间变得明显。

　　“那个……岚——”

　　——！！！

　　算不上刺耳的爆破声，但只有小指大小的筒状火药确实飞过他的脸颊，在脑后的不远处爆炸。浅黄色的硫磺碎末落到了地面之上。
　　第二个词语还尚未吐全的男人站在客座前，原本就不太好看的脸色此时更是被吓得失去了所有的血色。随即在潦草的道别之后，慌慌张张地快步走了出去。连门都忘记了关。

　　远洋鹰静静地整理好那几只几乎没怎么用的白色陶瓷茶杯，开口感叹了一句“真是粗暴……”
　　被称为这个家族岚之守护者的男人不满地嘁了一声，没有回话。
　　隔了几秒的空白，鹰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为自己辩解道：“啊……当然，我并没有否认你这种给自己拉仇恨的做法。只是，炸药的碎屑落到地毯上很不好处理吧？请不要为难我们家族后勤的女仆。”

　　……

　　——“我绝对没有那种意思。”
　　意识到自己的话产生了越描越黑的反效果时，黑发女子并起食指和中指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架，想要冲破这微妙低气压般，面无表情地补上了这样一句。

　　依旧坐在真皮沙发上的狱寺隼人深吸一口气，强行抑制住了某种冲动，把注意力转移到了面前的某样物品上。
　　那是，一只青白色的礼物盒。
　　刚刚那个男人带来的见面礼，像是装了什么宝物一般，小心翼翼地被放在了茶几的正中间。可惜的是，它的用处仅仅到此为止。尚未拆封的礼物，早已因着送出者的作为而失去了它应有的意义。

　　“其价值是由于用处的消失而覆灭，还是在被交换后仅剩下了本身的荣耀？”整理文件夹的动作微微顿了一下，远洋鹰偏头问道，目光透过镜片打在几公尺远的礼盒上。
　　“知道是什么了？”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狱寺低沉的嗓音反而因这个问题而变得轻率。
　　“不、这连模糊的映像都谈不上。”

　　包装被几近粗鲁地打开，里面蒙有一层灰尘的古物暴露在空气之中。
　　在入眼之时，鹰怔了一下，随后一边从上衣口袋中取出一双极薄手套，一边走了过来。

　　那是一个黑橙相间的陶罐。
　　以现代眼光来观赏，算不上精细的图案勾画出了几幅狩猎的景象。剪影般的画面静静陈述着千年前的时光。

　　名为远洋鹰的女子轻轻地端起它，指肚隔着那层薄薄的手套布料仔细地擦干净了几个细微之处的尘土。里面、底部、花饰、厚度、釉的光泽、轻敲之后的响声……几分钟后，啪地一声将它放回了桌面。

　　“伯罗奔尼撒战争，黑市价格不少于30万，不过……”带着手套的指尖划过瓶颈，离开了这件文物的表面，“是赝品。”
　　最后一个尾音刚刚落下，置在茶几上的陶制品应声化作了碎片，却没有伤到家具分毫。被炸得弹起的陶片尖锐的边缘划破了女子的领带。

　　“我刚刚不是已经说过了吗？岚守大人，不要为难负责打扫的女仆。”

　　一地的狼籍，让人产生了某种异样的错觉。
　　对于远洋鹰来说，这类事物即便是变成了碎片也无法消除给她造成的那严重的不协调感。从它身上感受不到那久远的历史，但，仿造精巧的表象却确确实实地呈现出已等待了数千年的模样。
　　尽管从“伪文物”变为“陶片”的过程弱化了其本质，可感官却不是几秒间便能彻底改变的。

　　“抑或……你的这出戏是要做给谁看？对方家族的人已经走了，看不到你的不满。”掺杂了少许主观情绪的鹰，在简短的推敲之后得出了一个答案。
　　可狱寺显然不怎么配合，道了一声“老子愿意”后便起身离开了这间会客室，快到门口的时候停下了脚步，略带命令似的语气对身后这位名义上的最高行政领导人说：“十代首领吩咐我去调查这件事，下周的所有行程取消。”
　　“明白，岚守大人。”扶正眼镜，远洋鹰摘下手套，重新拿起放在一边的文件夹，思索再三，还是决定回到办公室整理一下刚刚这场闹剧的笔录。

　　其实，她还有设想过第二种答案，那便是——
　　——“你到底有多讨厌我，隼人？”

　　抬起手指撩了一下额前黑色的刘海，鹰随手扯下了那条被陶片刮破的领带，在看不到尽头的走廊中，将它扔到了拐弯处的垃圾桶里。

　　这个月财政方面理应看到的账册还未蒙面，哈艮地派的施压越来越大。这个黑手党的世界中，彭格列十代家族成员的人头，到底有多抢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