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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瓷湖 ...

  •   翌日清早,燃了整夜的火堆在日出前熄灭。下一瞬,殷寻醉睁开眼,屏息运气,悄声从树上跳下来,落在顾知攘面前。

      他拧眉看着顾知攘,手腕微动,只消弹指,食中二指间就多出根长不及小指,细不若发丝,淬过剧毒的银针。

      此时天光还没照到这片野湖和这颗榕树,周遭仍是漆黑一团,正是动手的好时机,但殷寻醉游移不定,屡屡抬手,屡屡放下,来回间似是愈发不忍,良久后,他闭上眼将银针震碎成齑粉,掉头消失在夜色中。

      半个时辰后,远处船桨拍水声惊醒林敛熙与顾知攘,两人迷迷瞪瞪揉揉眼,定睛往声音来处看,朝雾朦胧,掩饰着湖面金光,不叫它刺眼,碧波荡漾处,一艘乌蓬船朝他们驶来。

      船尾摇桨的是关崖无疑,船头不住挥手的是姚襄没错,林敛熙心中落下颗石头,转过头看向榕树上,想叫醒殷寻醉,然而枝杈上人影全无,殷寻醉随身带着的行囊也一并消失不见,显然,他是先一步离开了。

      “阿璕,别多想。”顾知攘扯了扯怅然若失的林敛熙,“师父不会不告而别,眼下离开定是有别的安排。”

      “别叫我阿璕。”林敛熙把他的手拉下去,低头将过夜的痕迹清理干净,等乌蓬船靠岸,看了眼姚襄,径自上船。

      姚襄摸不着头脑,小跑到顾知攘身边,低声问:“昨夜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顾知攘闷闷不乐,披着殷寻醉的衣裳,缓缓站起身往乌蓬处走,“关崖有无动静?”

      “他问我林姐姐是何人来着,我说不知道。”

      在红烛镇时,关崖就曾打听过他与顾知攘的关系,当时他图好玩,便编造了一个游历四方的练家子佳人子,为财为色痴缠俏情郎的故事,故此说不认识林敛熙,并无纰漏。

      “船从何处来的?”顾知攘又问。

      姚襄扶着他上船,声音大了些,同时说给林敛熙听。

      “这湖水连江河,船和吃食是向江边渔民买的。”他朝乌蓬中的小锅子点点下巴,“他们说沿江一路往东北方向走,就能入重黎江,进黎州城了。”

      林敛熙从锅中取出块手掌大的鱼糜饼,问:“马去哪儿了?”

      “有一段路,马走不通,我和关大哥商议,老马识途,就自作主张放走了。”

      林敛熙大致也是这样想的,点点头“嗯”了一声,绕开关崖,坐在船尾道:“累了喊我一声,换我摇桨。”

      “不用不用,小兄弟你是顾兄同塌而眠的好兄弟,又于昨夜救我一命,怎能让你劳力。”关崖憨声笑了笑,“再说这船是姚姑娘出钱买的,我要不出点力,如何好意思白吃白喝。”

      “……”林敛熙胸闷,“我同你一样是白蹭船,不必客气。”

      “嗐,以后再说吧,”关崖恍然想起件事,看着姚襄与顾知攘问,“对了,姚姑娘,你身手这么好,怎么会被抓住?”

      “武功再高,也怕迷药诶。”姚襄把顾知攘安顿在乌篷船中,从腰间抽出块帕子,佯装擦泪,“都怨我这不中用的旧相好,要不是他非要在那酒楼歇脚,我定不会饮下那掺了迷药的茶水,以至于浑身……”他一步三摇转着圈,推开关崖,靠在林敛熙肩上,轻吐出两个字,“无力。”

      林敛熙一塌肩,往旁边挪了半步。关崖愣怔一瞬,转眼也明白了,闹半天风流的不是顾知攘,是这小娘子啊。

      他干笑一声,“还没问小兄弟名姓,又为何出现在这荒郊野岭中呢?”

      “在下段璕,”林敛熙答完,扭头看他,“听你口气,像是官差。”

      “段兄眼力好,在下原是陇川北城兵马指挥司副指挥,如今调任刑部黎州清吏司主事,”关崖叹了声气,“可惜路引、盘缠、委任状等等皆被那帮歹人搜去,真是倒霉到家了。”

      林敛熙宽慰道:“不必忧心,入城再补便是。”

      “但愿别再出旁的破事儿了,”关崖没被她糊弄住,又问了一遍,“段兄为何出现在这儿?”

      “说来,”林敛熙倏然低落,停顿片刻,为自己找了个稍微合理的理由,“听闻,陇川与黎州间有片蓝水湖,很美,便想来看看。”

      “蓝水湖,”关崖忽然想到什么,像是往日审犯人一样问,“此处杳无人烟,段兄听谁说的?”

      林敛熙淡笑了声,从行囊中取出委任状,展开给他看。

      姚襄凑上前,看完上面的字后说道:“段哥哥原来是要去黎州上任啊……刑部黎州清吏司郎中,那不正好高了关大哥一级,好巧。”

      “可还有怀疑?”林敛熙问。

      “大人,属下不敢。”关崖后悔不迭,抱拳施礼,实在没想到居然有如此巧合,“往后还请大人多多提点。”

      “还没到黎州,不必称大人。”林敛熙收起文书,“家母在世时提及过蓝水湖,念念不忘便想来看看,关大哥可识得此地?”

      “大人和顾兄一样喊我‘老关’就行,”关崖不敢怠慢,汗颜道,“那湖应该是叫‘瓷湖’。”

      “瓷湖?”林敛熙没听说过。

      “大人年少,不知晓也是正常。约莫二十年前,边关失守,大晋都城从黎州迁至陇川,尔后三军重整与敌于瓷湖一战,敌军伤亡惨重,而我方差点儿一并交代在那儿,幸得肃亲王,也就是当时的六王爷力挽狂澜,保住根基,但毕竟是第一场胜仗,史书中只记载了‘初战大捷’四字。”

      姚襄问道:“关大哥,你又从何而知的?”

      “我爹说的,他曾是将士一员,运气好,捡了条命回来。”关崖遥望瓷湖方向,“没想到二十年过去,那里多出个与世隔绝的镇子。”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史官寥寥几笔,其中不为人知的惨烈,皆只得口耳相传,再代代传颂。

      林敛熙百感交集道:“红烛镇俨然世外桃源,也许是将士魂灵庇佑吧。”她说着也像瓷湖方向望,回头却见三双满是“不敢苟同”的眼睛。

      关崖怒从心中起,“那般不讲理,算什么世外桃源,简直目无法纪,无法无天。”

      “就是,”姚襄不忿,“幸好我做的这身打扮,不然也得遭殃。”

      顾知攘习惯性将手伸向腰间,抓了个空,“我从顾府扫荡的金银首饰,还有两指厚的银票尽数被她们夺去,连从不离身的折扇都没给我剩下。”

      金银首饰,两指厚的银票。

      林敛熙倒吸一口气,揉揉眉心,“要不掉头去抢回来,反正现在你们谁都没落入陷阱,亦未中迷药。”

      话音落下,顾知攘连忙捂着伤口咳嗽了几下,姚襄会意又“浑身无力”往林敛熙身上靠,被她巧妙躲开,随后两人一同看向关崖,关崖傻眼看着林敛熙,少顷试探着问:“啊?”

      顾知攘:“生死之交。”

      姚襄:“为民请命。”

      关崖反应过来,刚想问一句“真假”,就见两人一同哈哈大笑,尤其姚襄,上气不接下气。

      “你二人真是,”他无奈道,“从见面就一直合伙逗弄我,唉,顾兄,我看你也别找娘子了,跟姚姑娘凑合过吧。”

      “我才不,”姚襄笑眯眯看着林敛熙,“我看段哥哥更好,身量正,长得俏,武功高,还吃官家饭,哥哥可曾婚配?可有意中人?”

      “姚姑娘莫说玩笑话,”林敛熙一指按在他喉间,“在下亡妻新丧,实不宜续弦。”

      “亡妻”顾知攘:……

      姚襄猜到顾知攘跟她说了自己的身份,自觉这戏没什么演头,便将手中帕子往空中一扔,道:“真是了无生趣,”

      林敛熙瞥了眼顾知攘,问关崖,“他娘子怎么了?”

      关崖道:“大人可听过陇川顾府连环杀人案?”

      “略有耳闻。”

      “顾兄的娘子被凶手绑走了。”

      “被凶手绑走的顾兄娘子”林敛熙:……

      “其中详情可方便透露?”她问。

      “说来话长,”关崖停住,回头喝下半碗水,继续摇桨,“顾兄的娘子实乃烈女子,前几日她在顾府重伤多人,被告了官,我去顾兄家抓人,却不见其踪影。于是便把晕倒在地的顾兄带回衙门审问,一番下来,没想到结果居然是顾府恶仆蓄意伤人,未能得逞。”

      林敛熙点头接着问:“然后呢?”

      “断明此案后,顾老爷十分突然地呈上身夜行衣,以及连环杀人案中,致使除顾王氏外的死者丢了命的凶药,声称找到了顾府连环杀人案的凶手,是一个在府中干了很多年的护院。”

      林敛熙愈发惊诧,关崖继续说道:“物证有了,顾府又有几个下人作证,凶手与死者积怨颇深,且对顾家二夫人顾王氏有非分之想,如此人证、物证与动机具在,正待我要去拿人时……”

      “人跑了。”顾知攘怨气盈天,接过关崖的话,“那杀千刀的凶手本意想用凶药害我,可不料被我娘子撞见,他本事不足以同时杀我二人,便挟持了娘子威胁我,让我想办法结案。”

      “我有什么办法,只得跪求那富甲一方、急于让我认祖归宗的顾老爷,让他想办法救我娘子,谁知他听见凶手就在顾府后,当即搜出证物呈交公堂,丝毫不管我那被凶手绑走的娘子,”顾知攘又是怒,又是恨,生生演出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可怜我那刚过门儿还没过过几天好日子的娘子啊,现在不知漂泊流浪在何处……”

      林敛熙没那么容易被骗,她双手拄着船板,下巴垫在肩上,回头看顾知攘,别人不了解他,她可太了解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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