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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小孩 ...

  •   顾知攘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不是。”

      林敛熙耸耸肩,示意他继续说。

      “那姑娘帮了我,却不求回报,什么都没说就走了。我想她行事侠肝义胆,便有样学样。”

      “回家路上,想起在茶摊宵小议论过你的话,我就自以为是觉得你境地凄惨,就想来帮一把……”

      听完这番话,林敛熙倒没生气,甚至因为这人是头一个跑到她面前可怜她的人,情不自禁笑了出来,“你说话也太直了。”

      “啊……”顾知攘忽而站起身,朝她鞠了个躬,额头不小心还撞在了桌角上,“对不住,林姑娘,我,我……”

      “行了,”林敛熙向下一扯着他的手臂,让他坐回原位,问,“你不怕我吗?”

      顾知攘发懵问道:“怕什么?”

      她眼皮朝下一扫,他恍然道:“姑娘你看今夜的月亮,圆月皎洁,弯月亦然。”

      “圆月,弯月……”林敛熙含笑看他,“你说话又不直了。”

      顾知攘捻开竹扇,目光随之变换,添了些认真,“姑娘的伤处看着是人祸,该害怕的,应该是那个人。”

      两碗蛋羹上桌,林敛熙皱眉不语,拿起汤匙舀了一大勺,同样认真起来。

      “你走飞檐的功夫了得,怎会被一帮宵小追到跑不动道?再则,虽然到现在你做的一切都是好心,但这理由说出来,怕是难以让人信服。”

      顾知攘有点不好意思,“我天生体虚,每日只有几个时辰能如常人一样活蹦乱跳,若是劳累过度,至少得躺一天一夜才缓的过来,所以当日才会差点被追打我的人抓住。”

      “至于后者,”他举起右手三指并起,一本正经道,“路遥知马力,我说的都是真的。”

      “奇怪。”才见一次,好端端起什么誓。

      林敛熙的心下意识往后退,直觉不想与他多做纠缠。

      吃完蛋羹,她系起面纱,起身往桌子上搁下一锭碎银,“这顿我请,谢你今晚帮我洗衣,剩下的是买你中元节被旁人扔了的药,谢你好心找来,有缘……算了,告辞。”

      “诶……”顾知攘欲要阻拦。

      林敛熙回眸,面纱浮动,蹙起眉深深看了他一眼。

      顾知攘收手,凝望着她的背影,目视她走远,渐起愁容。

      天光大亮,青招坊。

      林敛熙蹲在洗衣房角落里半梦半醒,炽烈的阳光透过窗纸挤进来,浇的她头疼。昨夜从馄饨摊回来后,她心中忐忑,先去卧房看了叶儿,见她一个人睡得熟,才放心回了洗衣房中。

      坊中人夜里忙,早饭开的晚,等有人来开门,已近乎午时。

      林敛熙道过谢,抱着衣裳去院中晾好,然后自厨房里端了几样林敛叶爱吃的清粥小菜,默不作声的上楼。

      大堂里酒气熏天,她闻习惯了也就不觉得有什么,除了像眼下这样独自站在堂中时,会忽然想起,以前的青招坊不是这样的。

      尤其是言薇。

      过去她虽然尖酸刻薄爱使绊子,终归是小家子脾气,闹一闹也就没事了。但林缎青死后,言薇像是忽然被什么阴邪之物上了身,对林敛熙姐妹二人不论旧情,翻脸不认人,想方设法处心积虑地折腾她们。

      如此倒也不算什么,让林敛熙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言薇会做东家的帮凶,一力促成青招坊变成风月场。

      人心猜不透,林敛熙只当言薇同林缎青一起去了,而现在活着的是陇川销金窟里千篇一律的鸨母。

      “想什么呢?”寂静的大堂里,斜上方娇柔的女子咯咯笑道,“想自己还是大小姐的时候呢?”

      林敛熙回过身,面无表情朝那人行礼,“鸨母。”

      “嗯。”鸨母孤身一人,扶着木梯缓缓下楼,“在这儿站着不动是在怀念当年?”

      她心道又来了,没接话。

      “你啊,真是个灾星。”鸨母点起食指,猛地一戳她的额头,“还没出生,你爹就被你克死,刚够上做下人的年纪,娘也死了。”

      “模样丑的吓死人,有你在的地方,真是……”鸨母一手勾着她的下巴,一手抚了抚胸口继续说,“还好昨夜把你打发出去,要不然这好事,是真难成啊。”

      她从怀中掏出半个手掌大的一锭金,“看看。”

      林敛熙瞪着她的手心,心脏颤动的像被鼓槌破开一样,那鼓槌截断连接心脏的血管,生生让她的脸在顷刻间退了血色。

      “程少爷真是能人,过去叶儿每每行事便如死尸,可昨夜你是没听见,呦呦呦……”

      她的还没说完,林敛熙三步并作一步,一步跨上三层台阶,急赤白脸往卧房跑去。

      鸨母在她身后尖声嘲讽,大笑不止,“你跑也没用,我告诉你,今夜你也别想留在这儿碍事!”

      “叶儿——”

      林敛熙用后背撞开房门,把那刺耳的笑关在门外,隔空将手里的托盘稳稳扔在圆桌上,跑到叶儿身后,抓住她的肩侧。

      林敛叶刚醒,正对着镜子梳妆,见她急成这样,来不及取下头发上的木梳,转过头问:“姐姐,发生了何事。”

      “你没事吧!”林敛熙死死看着她的眼。

      林敛叶笑着看她,把手背在身后摇摇头,“没有。”

      林敛熙反应快,看出她的心虚,拉过她背在身后的那只手问:“指尖上面缠着的麻布是怎么回事?”

      “昨夜程三薄来,带了只四脚蛇,不小心让那小东西咬了一下。”林敛叶往下扒开麻布的一条缝,“已经上药了,无事。”

      “刚才鸨母跟我说……”

      “她派人听墙角,我被咬的时候喊得声音大了些,怕是被她那脏心烂肺想歪了。”林敛叶垮着张无辜的脸,“姐姐,刚才她是不是又在你面前大放厥词了。”

      林敛熙带着倦意挤出个鼻音,朝圆桌上的早饭瞥了一眼,“先吃东西。”

      林敛叶闷闷不乐,“我早就说,一把药粉,一碗清水,直接让她人间蒸发就好了,你不愿意。”

      林敛熙抿抿嘴,示意她好生吃饭。鸨母的挤兑,听多也就麻木了,只是几句话而已,不至于要了她的命。

      “看鸨母的架势,是非要用你绑住程三薄。”林敛熙虚虚握拳,眼神随意盯着圆桌一处,“你若喜欢他,便随你心,若不喜欢 ,我定不会让他欺负你。”

      “喜欢,谈不上。”林敛叶皱着眉,像是根本没把这当成一回事,“讨厌,也谈不上。”

      林敛熙不解,“那是什么?”

      “我总以为自己医术卓绝,放眼天下都没几个对手,但他偏偏就和我势均力敌。”林敛叶说道,“姐姐,我看他挺有意思,还想多和他周旋一段时日,若来日厌倦,直接打发走就好了,反正我说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林敛熙以为这事儿没那么简单,程三薄所作所为更像是在放长线钓大鱼,但又害怕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想了想,交代林敛叶防人之心不可无,就回房补觉了。

      傍晚时分,鸨母差人来敲门,交给林敛熙一个竹筐,一把镰刀,说要让她去城郊荒山上挖用做蔻丹的花草。

      林敛熙问是采哪种花,什么颜色的,要多少。传话的人一个都答不出来,只撂下句多多益善,就掉头离开。

      “鸨母又找不自在呢。”林敛叶动怒,从药箱里翻出哑药、泻药和侵容粉,“原只想让她泄泄无名火,现在不让她大病一场烂几天脸长长记性是不行了。”

      “嗯,……”

      “点到即止。”林敛叶边配药边说,“姐姐放心。”

      林敛熙一笑,端起茶杯小口饮下。

      虽有言“善恶到头终有报”,但她一直以为若当下能报何必等到终有时,而且报仇就如同在城里泼皮无赖那儿借钱,拖得时间越长,利息越高,她向来讲究不亏不欠,做多少恶因,就承受多少恶果,这才公平。

      去城郊荒山,无车无马,至少一夜来回,若是中途出了什么变故,耗两夜也有可能。

      故此她回房往裙内套了身短打,暗器软剑解百毒的无忧丸一样都没落下,把该带的全都带上,然后在临走时交代,“叶儿,若是急变,推开窗子朝师父院里扔个瓷瓶,或者朝院里喊几声,他自会来救你。”

      林敛叶乖乖点头,“好。”

      “吃饭睡觉。”

      “绝不敷衍。”

      “有人找茬。”

      “暂时忍下。”

      “小心程三薄。”

      “他应该不是坏人。”林敛叶低声说。

      林敛熙含笑道:“若你喜欢他……”

      林敛叶急忙打断,“我不喜欢。”

      “好,”林敛熙拉起长音,曲手刮了下她的鼻梁,拿上竹筐与镰刀,“我先走了。”

      林敛叶道:“早归。”

      “知道了。”

      正要出门,她忽然看见房里几扇窗子都开着,怕叶儿睡前忘关窗着凉,便走到窗前依次把窗关上才走。

      天边红霞这会儿就剩个尾巴,没准等不到她离开青招坊前的这条长街就会落下,怕赶不上关城门前离开,她便小跑着去地下的杂物间里取灯笼与蜡烛。

      城门不待人,进了杂物间,她连角落里的烛台都没点燃,摸黑抓了个灯笼,从架子上拿了把蜡烛就往上跑,然而她一脚还没踩上木梯,却忽然听见小孩儿的阵阵哭声与尖细嗓男人卑贱的乞求声。

      “二两,我只要二两银子。”

      “四岁,你都养熟了,还有脸要二两。”说话的是鸨母,“跑了怎么办?”

      “看您说的,没熟,”尖细嗓畏畏缩缩,好像恨不得用脸顶着鸨母脚底,“这孩子天生不能视物,反应本就比旁的迟钝些,而且她娘不会说话,随便找个妇人她都亲近,绝对跑不了。”

      “傻子啊,那就更不值二两了。”

      “一两七钱。”小孩儿哭声忽的变大,尖细嗓讨价还价,“您看这皮相,往后绝对不比如今的头牌差,更何况她外表没残疾,耳朵上好好的,一点儿没少。”

      “一两二钱,爱卖不卖。”鸨母不耐烦地嗑着瓜子,吐到尖细嗓脸上,“不卖滚蛋,有这喜好的少,我就算不要她也亏不了多少钱,可你没这一两,能不能活过今夜就不好说了。”

      小孩觉出危险,大喊道:“我不——”

      可她刚喊出两个字,就被尖细嗓大耳刮子抽到了门上,拽着头发吼道:“有你说话的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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