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胡不归 ...
-
顾离是一只凤凰，这世上唯一的凤凰。
作为护界神兽之一，顾离生而无双，而且不知是界灵*偏心还是怎的，她比另三个年长了几万岁。
在青龙白虎和麒麟出生时，凤凰简直要喜极而泣，等了这么多年，她终于不是孤身一人了。
凤凰生性散漫，顶着一张妩媚妖冶的脸，却整天不修边幅，还爱喝酒，身上酒味浓郁，一身简洁的白衣都被她穿出了不正经的味道。
凤凰有一双勾人的桃花眼，眼角晕着红时最是好看，但她从不在意，也从不知道自己喝过酒后，酒气会在眼尾描红。
但青龙知道。
青龙天生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不怎么和他人交流。可凤凰总喜欢逗他，还喜欢半真半假地跟他撒娇。
但凤凰不喜欢他。
青龙喜欢凤凰，很喜欢很喜欢，不知道什么时候喜欢上的，一回过神来，他的视线里就只剩下她了。
可凤凰的眼里从没有过他。
凤凰的眼睛很干净，很好看，青龙曾经在她眼中见过植物萌芽，见过鱼儿出水，见过幼鸟试飞，见过朝阳升起。
可凤凰的眼中没有他的模样，从来都没有——明明白虎和麒麟都能吸引住她的目光。
但没有他。
凤凰看着他的眼神永远悠远而清透，让他永远都猜不到她在想什么。
可凤凰对青龙又是真的好，这种好不明显，却布满了他的生活，只在细节上体现，一不留神就会忽略过去，也因此而显得格外柔软。
而青龙是个很敏感的人，又或者说，与凤凰有关的事他都向来敏感。所以青龙愈陷愈深，不可自拔。
青龙以为日子会这样一天天地过下去，他会永远注视着凤凰的背影，直到那一天，噩梦开始的那一天——
那一天，凤凰陨落了。
青龙抱着怀里毫无生息的姑娘，一步一步离开了雪山之顶。
这已是凤凰不知道第几次的转世。凤凰是不死的，所以每当她失去生命后，都会一次又一次的涅槃而生。转世后的她开始是没有记忆的，但很快就会想起来，一般来说，新生的凤凰还懵懵懂懂的时候，就会变回顾离，所以青龙从来都没有纠结过自己喜欢的到底是谁，一直困扰他的是另一件事——
凤凰的寿命越来越短了。
在最初，凤凰涅槃后还能活百年时间，可当一次又一次地死亡，一次又一次的新生后，凤凰就连二十岁都活不到了。
她的去世有时是因为身体无缘无故的衰弱，有时是因为一些意外——新生的凤凰出人意料的虚弱，并且随着涅槃次数的增多愈发虚弱。虽然涅槃后本就会失去一部分修为，神魂也会极度疲倦，需要时间来恢复，可她不应当被削弱至此。
青龙没有办法不去担心，修为什么的无所谓，可灵魂若再这样毫无底线地耗下去，总有一天，会彻底消散的，到那一天，就算是不死的凤凰，也不可能再活下去。
说到底，没有什么是真正不死的。
凤凰沉默的看着青龙，眼神仍旧那般悠远飘渺，仿佛身在另一个世界。
青龙知道，这是拒接回答的意思，她在等他放弃追问。可他不甘心。
青龙生而尊贵，一生也只向凤凰低头，她说什么他都听话。他总是怕凤凰生气，怕她难过，怕她认为他不够好，怕她不再理会他，但这一次他不想听话了，因为他最怕凤凰会弃他而去，他怕凤凰，会死。
所以青龙想知道答案。
这么多年，他一直追查凤凰会变成这样的原因，他可以肯定不是他出生之后出的事，若这些年凤凰去干了什么，他肯定都知道，所以他开始找凤凰的往事。
但他找不到。
凤凰分明比他年长了数万年，可这数万年她就像隐形一般，没有留下丝毫的传闻与痕迹。但那怎么可能？
这种情况下，唯一的解释就是，她的一切都被人有意抹去了，而这么大手笔的人，他思来想去，都只能想到一个——
【界灵】
长大了啊。
凤凰看着青龙，有些恍惚地想。当年她看着他破壳，那么小的一只，现在都已经彻底长大，能和她分庭抗拒了。
她知道他想干什么，可不行。
凤凰很早之前，就知道自己会变成这样，可她停不下来，她没有办法停下自己的衰败，没办法停下时间的脚步，没办法停下青空愈发成熟的面孔。
就像当年，她没法停下他流逝的生命一般。
长大了，懂事了，也……更像他了。
凤凰想，就算真的回不去了，也没关系了，她现在很幸福，很满足，已经，没有遗憾了。
可她眼角有止不住的泪水，不知为谁而流，也不知，为何无法停下。
凤凰涅槃，九死一生，忘尽前尘往事。
涅槃之火，本就是以过往的记忆为薪柴，过往的情感为火种，把过去的自己燃尽，新的凤凰才能出世。
可顾离没有这么做。
她总是存了那么一份记忆与情感，仔细地封起来，生怕火苗会波及到。
她可以忘记一切，抛弃一切，可她唯独不愿，忘记他。
凤凰想，麒麟也好，白虎也好，她都可以重新认识，重新交友，可他不一样。
她不愿让他和一个记忆全无，不知到底还是不是顾离的她相识；不愿让他守着一个不知能否孵化的蛋，万年如一日地等待；不愿让他同她一般，对着懵懂的爱人，不知这份感情究竟是为谁。
——她深知其苦，不愿他苦，只可惜……
凤凰想，她那么自私，那么软弱，可她还是想和他在一起，还是想用这偷来的时光，留下一些闪着微芒的回忆。
到底是她奢求太过，痴念太多。
很多很多年前，战火烧遍了整个世界，烧得世界摇摇欲坠，濒临破碎。
而高傲的护界神兽们，对几大种族间的纷争毫不在意——这些战役他们看的多了，以前也出手停止过，可治标不治本，反复多次后，他们彻底厌倦了这些永无止境的血腥与冠冕堂皇下令人作呕的阴私，再不理会这些“凡俗”。
反正与他们无关，这些人打的再凶也伤不了他们，他们又不是保姆，非要护着这些无可救药的家伙。
护界神兽高高在上得久了，太傲慢了，他们干脆来了个“离家出走”，把关于这个世界的消息都屏蔽了去，在外面玩的不亦乐乎。
——直到一切都走到了难以挽回的地步，那灵魂上与［世界］的联系才让他们赶回了连【界灵】都已经破碎的故里。
而护界神兽们也为他们的傲慢付出了代价。
平时温润如玉，宛如长兄的麒麟瞒过了他们三个，以身为祭，补起了崩坏的天空。而冲动的白虎，在凤凰和青龙面前化身为地，布满裂痕的大地愈合。
凤凰很难过，可难过之中，她却又近乎卑劣地怀了一份庆幸。她想，幸好青龙还在，幸好她所心悦之人还在，若连他也离开了，她就……
她什么也无法做
残留下的神兽怀抱着爱人的尸体，崩溃地号啕大哭，她那么绝望，绝望到想就这么死了多好。
可那还不行啊，她还得等，等这天地彻底稳固，等到新的神兽破壳而出，她得像青龙嘱托的那样守住这个世界啊，不然祂们的命，祂们的牺牲，就真的毫无意义了啊。
凤凰抱着无望的执念，听青龙的话，乖乖地活了下来，她用自己的修为与生命，一点点地修补着这个世界，又让苏醒的界灵抹去了有关过去那场灾难的所有痕迹。
万万年后，凤凰看着宛如新生的世界，迷惘之中，突然有了一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的错觉。
可她知道，不是的。
凤凰感受着残破不堪的身体，漠然地放任生命力的流失。
——直到界灵告诉她，新的神兽出生了。
凤凰很开心，她没有注意到界灵欲言又止的神情，只满心觉得自己终于等到了，终于做到了青龙的嘱托，终于有资格迎接死亡。
可她的欢欣直到看见新的神兽那一刻烟消云散。
凤凰惶恐地想，怎么会呢？
怎么会是他，怎么会这样，怎么他们又见面了？
凤凰想起青龙当年身合天道时留下的话
［终有一天，我会回到你身旁］
怎么会……他回来了，她却要走了呢？
凤凰想啊，他依言完成了承诺，回到了她身边，可她再也不是当年那个笑容灿烂，无忧无虑的少女了，再也不能对他说，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了。
当年的凤凰能肆无忌惮地笑，她爱干净，又臭美，总是把自己打理得一丝不苟，不想凤凰，倒像只孔雀。她能理直气壮的享受青龙的宠爱，再毫无顾忌地向全天下宣告他们的恋情，她的爱热烈如火，烧得灿烂。
所以熄灭时也那么决绝，没有转寰余地。
凤凰突然珍爱起了自己的命，她不想死，她想看着青龙长大，成熟，变得更好，然后……看着他遇上命定之人，相爱，结契，相伴永世，凤凰想，到那时，她就能放心的离开了。
于是凤凰离他远远的，只在他看不见的角落中注视着他，沉默地，无声地，一点也不像她地，爱着他。
可为什么会走到这种地步呢？
他说他喜欢她一袭红衣如火的模样，于是她换上了白裳；他说他不喜欢生性散漫的人，于是她终日醉酒，不修边幅；他说他喜欢她笑得无忧无虑的模样，于是她的笑容只剩下漫不经心。
可为什么他还会喜欢上她呢？明明她已经努力疏远了他，待他还不如麒麟与白虎亲近。
可凤凰不知道，有些感情，已经浸染到了本能中，哪怕再克制，也总会有蛛丝马迹流露出来，而那是那样醉人的温柔，而她又是那样好的人，所以他喜欢她，不应该是理所当然的吗？
凤凰最终还是选择了涅槃。
她的身体在很久之前已经被她自己败坏了根基，并不完全的涅槃之火只能勉强修补，就像在破陶罐外糊了一层薄胚，却始终不能恢复完全，而她不敢忘记他，有千种理由万般言语，最恐惧的，无非是新生的她不再爱他，让他伤心，那样的话，她宁愿永恒死亡。
可她死了，他会更难过吧？
凤凰轻叹了一口气，她看着青龙恍如当年的脸，微微笑了
［这一次，我要彻底涅槃啦］
［新生后的我不会再有以前的记忆，不会像以前一样很快就出生，要等很多年，也许几万年都等不到］
［如果，如果你能等到我，如果你愿意等］
［等花重新开了，月重新圆了，我们再次相遇了。
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凤凰瞒了青龙很多，比如他们的过去，比如她数万年的流离，比如他们再见时她的欣喜若狂和惶恐不安，比如在决定推开他时她有多么不甘，又比如，在她没有完全涅槃那些年，她反复做了一个实验，她对自己决定保留下的记忆下了封印，想起来的唯一条件就是，她喜欢上他。
有关他的一切，她都不敢对赌。
但这些她都不会告诉他。
只有一个不是秘密的秘密，唯一的，她愿意向他倾吐的，便是
［我喜欢你，最喜欢了］
［式微］
唯你不可舍弃，不敢妄动，不能轻待。
有关你的一切，都是我的珍而重之。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胡不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