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年罗曼史》慕时因

93、最高序列号

　　包厢里一时静极，连彼此的心跳声都似被无端放大了数倍。

　　萧弈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终究还是开口道：“好吧。”

　　“我想他们一定告诉过你，他们因为自身的血统，所以在精神上对这种信息素免疫，但是……YH-99中的99其实代表信息素的最高阶，也就是说，即使它的基准值超过这个数，也仍旧会以99来表示。”

　　萧弈说这段话时一直盯着她的双眼，似在时刻关注着她的反应，“所以真正想要对它免疫，是不可能的。换句话说，他们只是以为自己免疫了。”

　　一阵沉默。

　　对叶岩来说，她其实也是很平静地听完了萧弈的这段话，但是，当她表现得越平静，萧弈心里其实就越是害怕，就像是面对着一潭平静的深渊，你压根不知道它下面到底藏有多少的暗流涌动。

　　“我知道了。”片刻后，她吸了口气，淡声道。

　　“其实当我知道这件事时，我也不能接受。”萧弈握住她微凉的手，试图将她拉近自己的怀里，但她并没有动，仅仅是用那皂白分明的眸子很安静地看着他。

　　“我知道，要你现在去接受这件事很难，因为没有人能去接受别人真心喜欢你，其实只是因为你身上的某种该死的保护机制。”萧弈侧过身，手托着她的后脑勺，温柔又悲伤地亲了亲她的额头，“但是你反过来想一想，就算没有它，人们之间的爱，大多数也不过是或倾其相貌，或羡其才情，或贪其权势名利，至情至性完全纯粹的感情又有多少呢？”

　　“水至清则无鱼，我明白你的意思。”叶岩的喉头一涩，“我只是……”

　　不甘心。

　　不甘心白景言对她的喜欢原来从头到尾是假的，不甘心泽西对她的一腔热忱也是假的。而少年时代曾经让人沾沾自喜地所谓的众星拱月，殊不知是命运的礼物在一开始就标好了价格。

　　原来是她贪图的太多，到头来，竟都不过是在骗自己罢了。

　　当局者迷，无非一场空欢喜。

　　“但哥哥对你的爱是真的。”萧弈将她紧紧揽入怀里，“亲情血脉之间，永远不会受它的影响。”

　　叶岩没说话，只觉她肩上的力道则愈发重了，“Victoria，我们每个人来到这个世上都是一个孤独的个体，在这场孤独的旅途中，美丽的爱情或许会让人流连，但它绝非生命的全部。”

　　“我知道，”叶岩轻轻说着，也回拍了拍他的后背，“真相或许残忍，但这总好过一辈子在谎言中活着。”

　　“Victoria，你和母亲一样，都是坚强的人。”萧弈缓缓松开她，他的眼睫在灯光下覆上了一层扇形的阴影，却愈发衬得他的眼珠清澈而光润，“真相可以让人迷茫，但也可以让人更坚定。”

　　.

　　泽西和燕青此时已经在「贡福楼」斜对面的一间小店里坐了好一会儿，这是一间据老板说即将准备停业的黄焖鸡店。

　　泽西在燕都时还没跟叶岩一起吃过它，是以觉得非常有趣，居然还要了份加辣的，他现在已经很习惯吃辣了，甚至最近连带着燕青也开始无辣不欢起来。

　　泽西边啃着那还冒着热气的酱色黄焖鸡块，边低声向燕青道：“你说，我们在这，她真的就发现不了我们了？”

　　燕青摇摇头，也被那红椒辣得嘶了声嘴，“我之前就算过了，她目前的有效感知力大概是在55立方米左右，而且感知的目标几乎只能是同样的‘天赋’拥有者，不然在唐古特那次，她就能察觉到了。”

　　泽西点点头，拿起桌边的一瓶北冰洋忙灌下一口，他现在很怀疑这家店其实是北方人开的，毕竟他在旗山呆那么久，甚至连个北冰洋的瓶子盖都没见过。

　　“也不知道他们现在里面吃什么了？”他刚才不小心吃到了一片拇指大的生姜，赶忙吐出来，啧啧嘴道。

　　“这家贡福楼好像是粤菜，我觉得可能是XO酱爆鸭丝、沙茶雁柳、腊味西芹马蹄什么的吧？”燕青皱起漆黑的眉毛，“不过我觉得箫弈应该吃不了多少，像他这样的明星哪儿真这么有空每天举铁，为了瘦那都是能不吃就不吃？”

　　泽西对此不容置否，只是提到这个话题，他又开始叹气起来，连对这味道还不错的黄焖鸡都快要失去了食欲。

　　“也不知道她这个沾花惹草的习惯到底什么时候能改掉。”他用筷子挑了口米饭，说。

　　燕青没好意思打击他这事现在其实该轮到洛基去关心，但还是拿起自己的那瓶北冰洋象征性地跟他的碰了一下，说：

　　“快吃饭吧，一会儿人就该出来了。”

　　果然，正如燕青所说，大概又过了十来分钟，就见萧弈从里面先走了出来，他们于是立刻付钱结账，不料却见店里的店老板这时也忙不迭从后厨中匆匆走出，店老板拿毛巾擦擦手，指着萧弈匆匆离去的背影咂嘴道：

　　“这个男明星很风流的，隔三差五就会约女粉丝出来吃饭，嗯，偶尔也会约男粉丝！话说你们是哪个杂志社的哇？可惜我的店就要搬走了，不然可以帮你们拍些照片，上了热搜大家分钱啊！”

　　泽西摇摇头，心里刚要吐槽说叶岩这看男人的眼光果然就是不行，另一边，就见叶岩也慢慢从对面的酒楼里走出了来，她的神情看起来孤独中还透出些丧，甚至一度让他怀疑是不是那个叫萧弈的男人对她做了什么不纯洁的事。

　　“不行，我一定要去教训教训那小子！”他冷哼一声就要出门，燕青好说歹说才是把他拉住了，“西西啊，冲动是魔鬼，我们还是先看住了阿岩再说。”

　　泽西一想也对，他眯起了异色的双眼，倒是那位小店老板摸了摸头，显然仍旧没能理清楚这段错综复杂的感情关系。

　　.

　　叶岩一个人在华灯初上的魔都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走了不知多久。

　　眼前的路很长，她没来过这里，也不知道它将要通向哪里，她的手机被白景言打得快没有电了，但她却并不想接，其实她并不如萧弈说的那么坚强不是吗？

　　她只是个普通人，有些古怪天赋的普通人罢了。

　　甚至这件事她都不能告诉白景言或者泽西，因为他们至今都不知道她已经与坦桑星消失的王子殿下联系上了的事。

　　她实在是感到有些累了，便随意走进了一家甜品店里，甜品店的玻璃门倒映出她此时的模样，明明仍旧是早上来时的鲜亮衣着，但整个人却像是一只泄了气的皮球。

　　“给我来块提拉米苏，再来杯橙汁，谢谢。”她说完，用手机为数不多的电量在柜台前扫码结账。

　　“你说那个女孩是失恋了吗？”

　　“我觉得她也有可能是被老板炒了鱿鱼。”

　　她坐在靠窗的角落里，甚至不用通过‘画像’，都能听见那位柜台的围裙小哥和同伴窃窃私语着。

　　其实想一想也是，像她这样的人，每天每天这在偌大的魔都里，没有一万也有一千，她侧过脸，透过落地玻璃看着街道上往来的行人，路灯的光照在他们的形色匆匆的脸上，愈发将他们脸上透出的或疲惫或茫然的情绪呈现得清晰。

　　大概每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都有他们各自的不容易。

　　而她，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同。

　　她苦笑着，将那块提拉米苏切成小块，用银叉逐一塞进嘴里。

　　看，其实哪怕是在这种时候，你也照样能理智地对待自己的身体，知道要吃甜食逗自己开心，要喝含维生素的饮料补充营养的不是吗？她听见自己内心的一个声音说。

　　可她摇了摇头，还是觉得很无力。她从Tote包里拿出了萧弈的那幅海报，在看着他那龙飞凤舞的签名时忽然很想知道，为什么萧弈在明知道那些粉丝喜欢他多半都是因为信息素的前提下，还能过得如此得安之若素？

　　抑或者，这个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会选择一定要清楚的活着，这也难怪萧弈在一开始会说，这件事你还是不知道会比较幸福。

　　她默叹了一口气，又对自己说，既然这事是她自己选择要去知道，那她就应该去承受这件事在知道后所带来的后果，不论它是好的，还是坏的。

　　毕竟人的成长，就是要去学会直面自己的命运。

　　想到这，她终于站起身来，想去问那柜台小哥借手机充电器，也是在这时，甜品店门上的风铃忽然响起，她抬眼，恰与迎面而来的泽西对视了个正着。

　　他，究竟是什么时候跟来的？

　　.

　　泽西刚才和燕青一起吃了份加辣的黄焖鸡，其实肚子还是撑着的，但看着叶岩桌上的那份提拉米苏好像瞧着还不错，便也向那柜台小哥点了份一模一样的。

　　“叶岩，你真是没良心。”他端着盛着一份提拉米苏的塑料盘子，迎面就是向叶岩不满道。

　　叶岩闷闷“哦”一声算是应了，转而将手机递给那小哥，请他帮忙充电。小哥好奇地看看燕青和泽西，已经飞快脑补出了一场二男追一女的戏码。

　　自然，这些都是叶岩通过‘画像’感知到的，但此时此刻，她只是觉得既好笑，又无奈。

　　“阿岩，你今天看起来很不对劲。”燕青也向她走来，他与泽西交换了个眼神，道：“你是不是和洛基吵架了？”

　　叶岩摇摇头，慢慢走回她的座位上，继续去吃她的提拉米苏。半晌，才勉强开口道：“你们今天是去找夏瞳了？”

　　燕青点点头，但又很快耸了耸肩，“但这件事确实是超出了我们预料。”

　　“怎么说？”叶岩低低开口。

　　“她声称自己并没有缺失任何的记忆。”燕青双手交叠在桌前，看着那铁盘中两份一样的巧克力色的提拉米苏陷入了思考，“但从我们在Leona那得到的信息来看，她和Leona确实就是一个人，只是版本不同。”

　　这一点，她在离开唐古特之前燕青就已经告诉过她，她秀眉皱起，却是提到了另外一个问题：“那她现在对我们的计划态度如何？我的意思是，如果她不肯帮我们，而我们此时又向她透露了鬼船的事的话……”

　　那岂非是起了反效果？

　　她的话刻意没有说下去，而此时，泽西恰切好了一块提拉米苏，正要往嘴里送，却见燕青握住他的手手腕，强行改变了方向，将那甜点塞进了自己嘴里。

　　无端被喂下了一口狗粮，叶岩微微张嘴，却见泽西一脸面无表情地转头看看燕青，又看看她，道：“你现在担心也没用了，话我已经说了，该下的赌注我们也下了，只能赌这一回。倒是你……”

　　燕青啧啧嘴大口嚼着提拉米苏，索性替他将话续全了，“西西，我看过人类的电视剧，此时这句台词的称谓通常叫做‘你这个没良心的死鬼’。”

　　叶岩：“……”

　　泽西对此深以为然地点头，“我们之前说好的，最多三天你就回来，然后进行我们后续的计划，你现在什么意思？就算现在能证明少将不是鹰派的人……”

　　叶岩听到这猛地打断他：“等等，你是说，系统的评估数据显示他不是？”

　　泽西呵呵了一声，挑眉看定她：“你好像很开心嘛！但就算他不是M31国鹰派的人，也肯定和我们不是一条船上的人。”

　　泽西的话她又怎么会全然不知道？

　　萧弈对她千叮万嘱提防白景言，甚至连她自己也在‘画像’中看见他与神秘的黑色面纱女孩在接触，最重要的是，现在仔细想来，从她发现父亲叶泓茗的留下的八音盒中的线索后，带她进入水库下的‘终端’，又一路领着她“升级打怪”，还不对她有所隐藏的人……其实，是泽西。

　　她在心中默叹了一声，抬眼看向坐在对面的故意和她吃着一模一样食物的人，一时间，竟不知该再说些什么。

　　这一切，原来并不是因为她与他有那层星河律法的联姻关系，也不是因为他与她朝夕相处日久生情，而仅仅是因为她身上那所谓的最高序列的信息素。

　　“叶岩，你这么直勾勾地看着我，不是总算发现少将不适合你，然后爱上我了吧？”泽西眨眨眼，顺势还伸手拭了下她的额头，“老风，不如你来评估下这事的概率有多大？

　　叶岩没理会他，淡淡摇着头，拍开了他的手。

　　这时，那位服务生小哥忽然拿着她的手机急匆匆地走了过来，道：“美女，你这手机都响了好几次了，你要是再不回，我估摸着你这电也白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