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年罗曼史》慕时因

79、破釜巷

　　其实有时候连叶岩自己也会想，白景言对她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呢？大概就像是年少的一个未完成的绚烂的梦，不论那个梦最后是否醒来，它都会一直存在那里，成为她记忆里至关重要的一部分。

　　毕竟所有与他有关的影像，都是如此的隽永细腻，仿佛浸润着薄雾而来——

　　长街的昏黄街灯，漫天飘落的悬铃木叶，沉默又清俊的少年，酸甜的金桔百香果，悠远的教堂钟声……

　　她深吸了口气，见那条文字信息终于来至，内容并不长，但每一个字都显得那么有分量：

　　「星河滚烫，你是人间理想。」

　　这其实也是她曾经在书上读过的一句话，但因是由他说出，就变得如此的意味深长。她长久得看着那行字，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回什么好。

　　安德鲁跟她说过，不要轻易相信周围的任何人，就连萧弈也提示过他，白景言可能有问题，但即使这样，她内心深处也还是相信了泽西和燕青，甚至心中对白景言也主观地滤镜掉了很多心中的疑虑。

　　大概有些人就是这样，他的存在，本就是为了让你一次次地改变的原则。

　　“叶岩——”

　　梦境里，泽西骤然喊出了声，并一把牢牢拽住了她的手腕，她的手机被他拍落在床缘，只见他拧着眉，忧伤的表情也像是行走在浓雾中不知前路的孩子。

　　“你不会真的以为我喜欢你吧，混蛋。”

　　.

　　“嘿！你在想什么呢！”

　　泽西的话忽地将她的思绪重新拉回到这间小小的唐卡店里，幽远清绵的檀香线香从他的鼻息间飘拂过，适时小店内彩色的布质唐卡随风晃动，一时间也像是进入了某个神秘的境域间。

　　“我在想，呃，正正去哪里了？”叶岩回头四看。

　　“他还在房间午睡呢，”泽西说着搓了搓鼻子，看模样像是有些感冒的症状，“这个地方真的是冷。”

　　叶岩点点头，这里毕竟是高原，气候干燥，不时还有大风天气，就算每天都用补水面膜，平时也喝很多水，还是会觉得嗓子干燥无比。

　　说话间，就见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门外走了进来，来人自然是燕青，手里又提了个绿皮西瓜，不过比之前那个的个头大不少。

　　“来来，群众们吃个瓜，”他侧着耳朵拍了拍那西瓜的肚皮，发出闷闷的声响，赞道：“嗯，应该是个好瓜！”

　　叶岩皱眉与泽西对视了下，心说你开心就好。

　　薄皮西瓜被一把锋利的菜刀一分为五，燕青从中取出一块，又从柜台后拿出个塑料薄膜，扯出一些，把它小心密封上了，道：“阿布，正正的这块等他醒了再拿去吃。”

　　阿布“嗯”了声，拿过自己的那块便闷声吃了起来，表情显然早已习惯。叶岩也取了一块，道：“风哥，您对这西瓜看来真是情有独钟哈。”

　　燕青哈哈一笑，将剩下的那块递给一直没动静的泽西，道：

　　“在我的母星上，西瓜是只有在《奥陶遗物志》这种书上才记载有的水果，当年地质气候未改变之前，就已经很稀少罕见，我记得小时候在星际博物馆里曾经有幸目睹过它的化石，”他伸手比划了下，“这么大个玻璃展柜，里外都是严密的光子警报系统，就装着一个这么点大的西瓜。后来我在博物馆的纪念品店里用我当月的所有零用钱买了一枚西瓜的种子，可惜到最后也没种出来。”

　　“再后来研究所的教授们跟我说，这都是骗小孩子的。”他吃着西瓜，眼神却像穿越了时空，回到了当年的那个博物馆里，“阿岩，你现在所看见的许多东西，也许在千百年后都会化成灰烬，成为玻璃展柜里的一枚化石。所以对我而言，从很大意义上来说，就像是穿越了一样。”

　　一阵沉默。

　　小片刻后，叶岩点了点头，虽然她无法对燕青的感情完全地感同身受，但她觉得他说得很对，白云苍狗，岁月如梭，于漫长的星河历史而言，他们都只不过是一瞬。

　　她低头看着那块小心捧在手里的绿皮西瓜，只觉它也仿佛有了时光的重量。

　　.

　　叶岩没有想到燕青将‘云端’直接设计在了望月系统里。毕竟按照泽西当初的思路，‘云端’的启动本身是需要相当大的能量，所以当时他的基地才会千方百计地隐藏在背靠湖泊的废弃水库里。

　　果然，燕青这个人，自从出场就带着某种迷样的属性。

　　眼前，相似的冬眠舱式的座椅呈现在银色的舷轲世界中，燕青将他的‘云端’设计得非常拉风，他这里的空间与泽西的相差无二，但却因为座位寥寥的关系，显得愈发空旷无比，就仿佛是一个巨大的停机坪里仅仅停着三两架直升机，让人产生种哥就是豪门哥不差钱的感觉。

　　“西西，一会就进去了，你还可以吧？”燕青拍着他的肩膀道。

　　泽西比了个OK的手势，叶岩看了他一眼，也跟着点了点头。

　　一切准备就绪，随着玻璃罩门徐徐关下，熟悉的进入提示音，迅速提升至人体舒适度的温度，以及陡然而来的下坠感，再一次席卷周身……

　　片刻后，眼前所见，又变成了那个衬托在巨幅的瑰丽星云图：创生之柱之下，熠熠闪光的星辉主城，而他们这一次的任务，则是想办法找到Leona。

　　在燕青的技术加密下，他们三人直接进入了密聊模式。

　　“风，风哥，我真的没想到……”叶岩看着眼前这位身穿红黑色和服，身材娇小的童颜萝莉，实在很难和现实中那个人高马大的男人联系在一起。

　　对此，面前的男人对此并未有任何尴尬，甚至在密聊模式中，他仍旧是现实中的男声，“说实话，哥哥现在的这个造型，在这里可比你的吃香多了……”他停了下，认真打量起她的脸，一本正经道：“你这个吧，太素了，实在太素了，一看就只能做妹妹。”

　　叶岩心说不是吧，她这不是都已经制服诱惑了吗？难道这还不行？

　　她想了想，谦虚地问道：“但是丘比特先生说还挺好的，洛基也说不错啊。”

　　话音落，就听燕青挑眉一笑，精致的萝莉脸上蓝琉璃般的双眸流转，一看就是花了大价钱捏脸的。他轻瞥了一眼身旁单手插进军裤口袋里的泽西，“你觉得他们会希望自己的心上人在外人面前打扮得像是个妖艳贱货吗？”

　　这是个长句，中间居然还没有断句。叶岩点头，深感他的中文造诣当真比泽西高出了不止一个Level。

　　倒是泽西一路也没怎么说话，他直挺的鼻梁上照旧戴着那副遥感眼镜，静静打量着周围繁华的街道上行走的外观各异的人们，仿佛要从里面寻找出那个人的蛛丝马迹。

　　“上一次她劫持你带你去的地方，就是破釜巷的那个夜总会？”风哥眯了眯眼道。

　　“所以你就打算从这里入手？”泽西终于开口道。

　　“阿布之前已经帮我做了她最近几次上线的时间和地点的详细规划图，破釜巷酒吧是她上线频率最高的地方。”燕青解释说。

　　“那我们今天就是去纯碰运气吗？”叶岩眼见着拐进了那条熟悉的偏僻巷口，当初的记忆再一次涌上心头。

　　“当然不。”燕青向她侧过脸，神秘笑笑，“就在半个小时前，望月系统的‘天眼’帮我截获了一条最新的交易信息，我已经让阿布处理了那个正在路上赶来的人。所以，等会儿我们的行动就是由耶梦加得你，代替他去前往与Leona的交易。”

　　话音落，叶岩一脸吃惊地看着他，大概本来以为自己只是个吃瓜群众，结果画风一转，居然变成了此次任务的主角。

　　“有什么问题吗？”燕青反问，“我与丘比特的账号都是她的老熟人，如果她确实是我们要找的那个人的话。所以——”他顿了下，“我们几人中只有你是生面孔，所以只有你去接触她，才最不容易被她发现。”

　　“好吧，那就让我来和她接触，”叶岩点点头，“不过我要怎么做呢？现在已知的信息太少了。”

　　“这个没有关系，交易的压缩包我等下会发给你，里面有交易的各项数据，放心，”燕青用那童颜萝莉的小手拍拍她的肩，“至于说你要做的，只是在交易的时候使用它。”

　　叶岩皱了皱眉，遥感眼镜下，一盒淡绿色的女士香烟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丘比特之前和我说过，你第一次和她在包厢里被她，嗯……”燕青停下来，似在措辞，“被她调戏的时候，她在抽烟。”

　　叶岩抽抽嘴角，又看了眼泽西，却听泽西忽道：“风王，Leona的身手你我都很清楚，我并不觉得耶梦加得会是Leona的对手，虽然她也算是我的半个学生。”

　　“不不，她们并不用开打。”燕青的脚步停下来，双眼认真瞧着她，“你记住，不到万一，你也千万别和她打，呃，不是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是你可能真的打不过她。”

　　燕青的眉毛拧成川字形，补充：“毕竟她是我见过的最能打的女人。”

　　“在我们进入的十分钟后，你就可以加载那个压缩包了。”他在小片刻后说。

　　“到了。”泽西停下脚步，与此同时，叶岩也将那盒女士香烟悄悄放进了军服上衣的口袋里。

　　.

　　破釜巷的极光夜总会里，吊顶的水晶魔球折射出七彩的光，这里依旧人头攒动，仿佛一锅鼓着泡沫的热粥。舞池里，高分贝的电子音乐如潮水一般充斥人的耳膜，中央舞台上，火辣的钢管舞吸引着这里几乎所有人的目光。

　　这次跳舞的是一个相貌非常性感艳丽的女人，就连叶岩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她双手插袋漫无目的地在里面走着，为了避人耳目，此时燕青和泽西早已经与她分开，密聊模式里再无人说话，只有那个红色的压缩包像是达摩克里斯之剑高悬在人的头顶。

　　按照燕青之前说的，叶岩算着时间，好奇又忐忑地在遥感眼镜中加载了那个压缩包，霎时间，一股温热的信息流充斥掌心。这是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就像是在冬日里喝了一杯热饮，居然也让人觉得浑身暖洋洋的。至于说那个信息流的内容，她刚想去反应——

　　“美女，喝酒吗？”一个梳着脏辫的黑人男人的大手几乎同时搭上了她的肩头。

　　她迅速回头，见着那男人戴着一枚鼻环，瞬间就让她想起了在黑市里曾经遇到的那个名叫杰西的少年。

　　但眼前人显然并不是，他的目光里带着三分醉意，手也很不老实地向叶岩的手臂摸去，好在叶岩反应及时，一把就反拧住他的胳膊，将他按在了大理石吧台上。

　　“不好意思，不喝，没兴趣。”她冷冷道。

　　男人当下吃痛，几乎同时，另一只手也出现在面前，显然是个女人的手，纤长却有力，小臂的肌肉线条漂亮得像是画出来的——这只能是长期接受训练的结果。

　　“大佐，欺负人欺负到我的地盘上来了？”红发女子面带微笑，轻轻一扬手，却见那男人犹如见了鬼一般抱着头，一溜烟赶紧跑了。

　　一边走还一边说：“姐，我错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敢了！”

　　昏暗的吧台灯光下，叶岩蹙眉端详着眼前人，如此清冷又嚣艳至极的姿容与气势，除了Leona，还能是谁。

　　“没想到这次来的会是个小姑娘。”Leona偏头看着她，她一手玩味般绕着一缕溜落在肩头的红色发丝，一手轻轻叩在大理石面板的吧台上。

　　气氛似在瞬间安静下来，尽管舞池里的那些躁动着的荷尔蒙实际上并没有减少。

　　“你看起来有些眼熟。”她呵笑一声，朝着对面那名年轻的调酒师轻勾了勾下巴，“帮我来两杯马天尼，摇匀，不要搅拌。”

　　叶岩在听到“马天尼”这个词时心中狂震，但面上还是镇定道：“玩具店里像我这样的基础捏脸每天不知道要卖出多少套，您见过相似的，也实属正常。”

　　“是吗？”Leona莞尔一笑，却并没有继续追问。举手投足间，她的气质实在太特别了，哪怕是在这样充斥着不知多少“牛鬼蛇神”的夜总会里。

　　叶岩也笑，低声试探道：“不知我们什么时候可以——”

　　奈何她刚要询问何时进行交易，调酒师就将水晶盘端了过来，那盘上是两樽玻璃高脚杯，杯中晃动着深红如血的鸡尾酒。

　　叶岩微眯了眯眼，见站在身旁的Leona端起酒杯，将它举至头顶的复古罩灯下，细细瞧着，并不着急啄饮，“小姑娘，你替人做着眼镜生意，不知道你自己尝试过没有？”

　　是了，这一次燕青截获的那条交易信息，正是当时他们在地下黑市中由燕青领头的和刀疤哥交易的、那笔五千副AR迷情眼镜的后续资金转账的信息。

　　看来，当初刀疤哥所指的上峰十之八九也与Leona脱不了干系，而燕青这次果然是有备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