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年罗曼史》慕时因

71、末世观察区

　　喧闹的酒吧一角，泽西已经完成了验货的全过程。

　　他没说话，黑夜里，他的嗓子动了动，又端起那杯深葡萄色的马天尼喝了口，这才看向杰西，很显然的，对面的少年也在焦急地等待着他回答。

　　“姐，您觉得这次的货怎么样？”

　　“我只预览了开头的3分钟，怎么说呢，”泽西端得一副脸不红心不跳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血统太好，起了压制效果。

　　“还是有点意思。”泽西淡淡发出一句评价。

　　实际上，那VR眼镜里播放的也并不是什么黄暴的片段，而是一种类似叶岩身上信息素的YH-99的东西，但它的纯度参数又因为被人为地调节到了极大值，所以才会令观看者产生某种不切实际又仿佛置身其中的性幻想。也因为这种特殊的几乎等同于精神毒品的属性，星联盟才一直将它归为违禁品。

　　但对泽西来说，这种诱惑不能说完全没有效，它只是……太低级了。

　　“甜心小姐，我也想试试。”正正看着泽西的脸，表情一副得跃跃欲试，结果话刚说完，大腿就被叶岩给拧了下，他一脸委屈地看着叶岩，倒是旁边的杰西看着他俩，眼里一直冒着粉红泡泡。

　　“那么姐，您还是打算买两副吗？”杰西也有点跃跃欲试，他边拿出一块灰色的眼镜布将眼镜面细细擦拭，边问道。

　　泽西沉吟了一番，目光在叶岩和正正的脸上扫了扫，仿佛在做什么重要的决定。

　　“实不相瞒，这一次我们只是替风哥来试货的，”他顿了顿，手指在桌上轻扣着，“但你也清楚，想分这杯羹的人一直很多，所以风哥多少是有些犹豫。”

　　“这个好说，我可以和刀疤哥商量，我们给您打折呀！”杰西比了个手势，说话间，周围的背景音乐突然停了下来。昏暗的酒吧门口，一束白色的强光从外面照了进来，就像是一把锋利刺眼的□□生生将这浑浊的喧闹劈开了一道缝，叶岩眯眼向外看，下意识想要起身，就被泽西按住了肩膀。

　　目光所及，那门口已涌入了一队人，大概有八九个，男女都有，都穿着破洞的迷彩服装，手里不是拿着激光长刀，就是重型枪支。叶岩心口有些发紧，心说，这不是遇到传说中抢劫的了吧？

　　“哎呦，风哥，您怎么来了！”疑似老板身份的人匆匆跑去迎接，叶岩见况，心猛地跳漏了一拍，她握紧了拳，心说难道是真的风哥要来了？那他们岂不是要漏馅了？！

　　“姐，是风哥来了！是真的风哥哎！”杰西的脸上虽然诧异，但还是很兴奋地朝泽西眨了眨眼，表情简直是超级迷弟终于要见到□□的偶像大哥。

　　此时叶岩的心跳已经快提到了嗓子眼，她坐在软垫的沙发上一动不动，手已经悄悄按向了插在后腰上的激光匕首，她的目光一一掠过那包间外的人，尽管她的天赋‘画像’无法开启，但她的感知力毕竟不同于常人，她屏息，试图仔细去感知这异样的隐藏在黑夜下的气场。

　　她同时默数了一番，对方有9个人，7男2女，实力都不容小觑。也是，毕竟是敢这样耀武扬威地出现在这里的，身手不差几乎是肯定的，更何况他们还带了这样张扬的重型武器。

　　而就在叶岩思索的同时，那为首的高个男人竟然拨开人群，径自向他们走了过来。黑夜里，他的眼睛就像是野豹，桀骜、锋利、又冰冷。那冰冷如水的目光逐一扫过他们四个，最终停在了泽西身上，接着他向老板摆了摆手，并以眼神示意其他人先退出去。

　　片刻后，酒吧里吵闹的电子音乐声果然再一次聒噪了起来，尽管这种聒噪就像是一场伪装下的盛宴。酒吧里逐渐地开始有人小声说话，并不时有好奇的目光飘向他们这一台。

　　“亲爱的，对不起，我来晚了。”高大的男人一屁股坐下来，一脚踩在沙发上，一手已然搭在了泽西的肩膀上。

　　叶岩陡然呼吸一窒，抬眼，杰西和正正的表情也与她一样。

　　“很奇怪吗？Sweety可是我女朋友。”他的拳头敲了敲桌子，表情像是个□□的老大哥。

　　泽西不轻不重地瞟了他一眼，却见他将泽西一把揽得更紧了，一脸关切地问道：“事情谈得怎么样了？”

　　“正谈到出货量和折扣的问题。”泽西说。

　　“对对，风哥。”此时杰西已经不看叶岩了，目光全被这位男人味十足的风哥吸引，“不知道您这边，近期打算订购多少呢？”

　　“这个事，Sweety做主就好。”风哥说。

　　所有人的目光当即又再一次聚焦到了泽西身上，他向杰西比了一只手，没说话。

　　“五十？”杰西吞了吞口水，看看他又看看风哥。

　　“五千。”泽西面无表情地说，并将风哥放在他肩膀上的手拍开了。

　　“这，这姐您恐怕得和刀疤哥亲自谈了，”杰西搓了搓桌下的手，目光顺着面前的马天尼向他看去，“您知道，我也就是个小马仔，权限撑死也就是在五十以下的。”

　　“那就跟你们刀疤哥谈。”泽西与风哥对视一眼，说。

　　“这……”杰西支吾了下，拿起了一个在市面上几乎绝迹了的、有些类似BB机的通讯设备，他抓抓头，侧身避开众人，总算发下了一串文字。

　　“我已经跟刀疤哥说了，先等等。”他焦躁不安地大口吞咽下一口马天尼，“风哥，最近星联盟的条子们盯咱们的产品盯得很紧，我就是担心……”

　　“你的担心我表示由衷的理解，”风哥说着一把握住了杰西的手，言辞恳切道：“但是咱们现在干的本就是刀头舔血的买卖，毕竟这样的利润，除了盗窃比特币交易所能与之相比外，放眼整个地下市场难道还能找出第二个吗？”

　　然而，风哥最后的那个盗窃交易所显然并没有挑动杰西的神经，虽然杰西的脸在他“深情”的注视下涨得通红，这时台面上的BB机忽然“滴——”了一声。

　　风哥收回手，再次与泽西交换了一个眼神。

　　“刀疤哥说，可以交易，但必须先确认买主。”他略略停顿，“两个小时后，三区蚁巢。”

　　“好。”

　　“不过风哥你只能带一个人去。”杰西犹豫了下，还是说。

　　“成交。”

　　.

　　三区是地下市场中范围最大的辐射区，位置上在莫亚河的最西边，与其他地方不同的是，这里几乎不下雨。但用泽西的话说，这里就像是一个拟真的末世观察区。

　　漫天的黄色雾霾漫布在高耸的城市建筑群上，空旷的高架路一直向延伸到视线的尽头，热浪从地表与尘沙一齐吹来，抬眼能看见即将沉没在天际的金色夕阳。

　　狭窄的汽车旅馆的窗框边早已蒙上了厚厚的灰尘，杰西看了一眼外面的荒凉景象，很快就将目光收了过来，“风哥，刚才刀疤哥又发来消息了，他在蚁巢等你，您和甜姐的防辐射服已经准备好了，就在一楼的自助柜里，密码是1234。”

　　“我的朋友们呢？”泽西盯着他的眼睛问。

　　“他们会在这里等你们回来。”杰西抬手擦了擦额头上涔涔的汗，这里实在是很热，他甚至不敢去想象穿着那厚厚的防辐射服，徒步走进三区深处的情景，好在作为观察区存在的汽车旅馆内置了制冷设备和空气净化系统，只是尽管如此，他还是不想在这个地方久呆。

　　“阿T，保护好阿凡达。”泽西对叶岩说，他显然已经很习惯叫她这个名字了，正如同对他来说，猫女郎的身份其实也并不是那么难适应。毕竟在这个黑市系统中，会将角色参数设置为随机的角色，除了考虑到交易双方的信息保密性以外，从另个层面来说，也可以让客人们体验不同的年龄和性别，这也是近年来，前往黑市中的游客越来越多的一个重要原因。

　　“放心，Sweety，我的人就在旁边。”风哥拍了拍他的肩说。

　　泽西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叶岩自然捕捉到了这个目光，她皱了皱眉，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个风哥让她有种熟悉的感觉。

　　汽车旅馆中今天的客人不多，在泽西和风哥离开后，并算不宽敞的客房内，就剩下了她、杰西，和靠在沙发上睡着了的正正。大概是有些无聊，杰西从口袋里摸出了一盒烟和一个打火机，但当着叶岩的面他也不敢抽，索性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那个铝制的打火机。

　　叶岩则仍旧在趴在窗边观望，她看见泽西和风哥穿着橙黄色的防辐射服，戴着笨重的防毒面具走进那雾霾浓重的高架桥，接着人影越来越小，直到最后看不清。

　　也是在这个时候，杰西突然问了她一个问题：“T哥，你喜欢过一个人吗？”

　　大概是因为真实的年龄大小，他至今也没分辩出叶岩是个女人，而泽西是个男人。不过叶岩并不十分介意这点，仅是点点头，应了声。

　　“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是怎么样的？”他低声又问。

　　难道在现实中，这个少年至今也没遇到过一个心仪的对象吗？叶岩微微皱眉，走到他对面，她垂下眼睫，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我形容的感觉对不对，喜欢一个人，大概就是辗转反侧，患得患失，明明很喜欢，却故意要说不喜欢吧。”

　　“那相互喜欢的感觉呢？”

　　“这个问题，”叶岩抬眼看了看他，“那大概就是棋逢对手，大家你来我往，见招拆招，不仅没有不耐烦，还很看得上眼，不论对方真实是如何，都还是很愿意将彼此放在心尖上的感情吧。”

　　杰西听着，沉吟了一番，忽道：“我觉得你说得不对，好朋友之间也可以是这样子的。”

　　叶岩没有直接反驳，而是道：“那你觉得应该是怎么样的呢？”

　　“死生相依，不离不弃。”杰西抿着唇，看着叶岩的眼睛，他双手反撑在那张水红色的双人床上，下颌微抬起，露出微翘的嘴唇上的银色唇环，有些性感，也有些诱人，“T哥，我们做吧。”

　　叶岩被他的话狠狠吓了一跳，只见杰西忽然一个起身，拽住了她的领结，将她猛地就带到了自己身上。

　　“杰西你是疯了么？”好在叶岩现在的身手并不弱，三下五除二就将身下的人制服，她抱着臂，一脸阴沉地看着他。

　　“若不是疯了，谁会干这个。”杰西很有些沮丧，他叹了口气，不甘心地后退到床角，又抬起头盯着她看，嗓音低低幽幽的，“T哥，我活不长了。”

　　“可我真的不想在我死之前，连个真正喜欢的人都没遇到。”他说。

　　原来，这才是他话里话外死生相依，不离不弃的意思，叶岩心想。

　　.

　　三区深处，蚁巢。

　　陈旧的路牌随意倒在倾塌的高架桥上，废弃的车辆随处可见，高大的路灯早已无法供电，像是个怪异的摆设立在深重的褐色雾霾中。

　　热浪一阵阵地席卷着周身，即使隔着厚厚的防辐射服，都似能感觉到过量的辐射被吸附在了那崭新的涂胶表层上。

　　桥面上到处都是积灰，然而每走一步，脚印又很快被热浪催动的新的浮沙覆盖。泽西与风哥一路走着，彼此都没有说话。

　　这条路长也不长，却并不是泽西第一次来。

　　他仍记得第一次来时这里给他带来的巨大震撼，就像行走在真正的末世之中，再没有时间或者空间的概念，整个宇宙岛只剩下了眼前这漫天荒芜的赤金色，就像是天神手中洒落的肃穆金粉，在哀悼着星河里有机生命的终结。

　　除了那辆被黑色的蚂蚁们占领了的冰淇淋车，这辆标志性的车辆，正是地下市场中最著名的蚁巢。

　　但是这一次，泽西并没有将心思放在这些忙忙碌碌的黑蚂蚁身上，因为路到此已经结束，路的前方在等着他们的，是地下市场内最著名的常用账号：三区刀疤哥。

　　双方没有多余的寒暄，眼前，同样戴着防毒面具的中年男人先开口了，他的五官看起来很普通，除了那道在玻璃面罩下都清晰可见的几乎横穿了半张脸的深褐色弧形刀疤。他慢慢开了腔，听得出，他说话似乎有一些吃力，但这并不影响他身上强大的气场：

　　“五千副眼镜可不是个小数目，这件事就连我也需要请示我的上峰。毕竟，我们现在还不是朋友。”

　　“你我虽然还不是朋友，但你我和金币都是朋友。”风哥上前一步，比了个请的手势。

　　“那我要如何相信你们呢？”刀疤哥大笑了一声。

　　“你不需要相信我们，你只需要相信金币就可以了。”风哥也笑，接着从泽西手里接过了一张表面绘制着特殊暗金纹路的黑卡。

　　“居然是不会追踪到双方账号信息的炼金黑卡，看来你们的确是有备而来。”

　　“不不，我们是带着最大的诚意而来。”风哥拍着胸脯自信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