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年罗曼史》慕时因

62、鬼船

　　锦苑小区，16栋17层。

　　随着客厅那盏北欧风格的鹿角造型的壁灯亮起，熟悉的家具陈设再一次映入眼帘。这一切都仿佛是昨天的样子，但那一层淡淡的浮灰却在提示着这里的主人究竟离开了多久。

　　叶岩将钥匙放在了原木鞋柜上，又从鞋架上拿出两双布拖鞋，递给身旁的两个人。和她一样，在他们的鞋底附近，两团湿漉漉的水渍不一会儿就浸湿了那块灰色的换鞋毯。

　　田正正盯着那比自己的鞋面大不知多少的拖鞋，嗓音低低糯糯的，还透出十分的委屈：“妈妈，这不是我的鞋鞋。”

　　叶岩：“……”

　　“正正，你听好了，我不是你的妈妈。”叶岩摇摇头，终于忍不住说破这件事。

　　怎料她刚说完，田正正就大声哭了起来，他的小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擦着脸，瞬间整张小脸都因为过度的用力而变得通红了。

　　叶岩扶额，正担心他的哭声会引起周围邻居的注意，就见泽西将他单手挎在了削瘦的腰间，径自带进了客厅。

　　“坏蛋，你放我下来！”田正正脚蹬着泽西，他的脾气上来了，脚劲居然也大得很。

　　“正正！”叶岩叹了口气，又看着手里那只多出来的PRADA的红色风琴包，道：“不哭了。”

　　说完，她就将脚随意塞进了一双拖鞋里，向着客厅的沙发走去，此时田正正被泽西放到了沙发上，呜呜咽咽地哭得更伤心了。

　　“正正乖，我其实呢，呃，”她心一横，托住他的小脸，咬牙道：“是你的姐姐。”

　　听她这么说，田正正果然不哭了。他眨眨眼看看她，又看看一边的泽西，表情半信半疑的：“姐姐？”

　　“对，”叶岩在他身边坐下，连哄带骗道：“你看，你会用天赋‘画像’，我也会，所以我是你姐姐。”

　　“什么是‘画像’，我没学过画画呀。”

　　闻言，正正的眉毛也皱成了一团，此时却听坐在茶几上的泽西单手拖着下巴，表情认真地开口道：“叶岩，他的天赋可能不是‘画像’。”

　　“这不可能，我已经仔细对比过了，当时在商场那个有能力干扰我的人，就是正正，”她顿了下，“虽然在一开始，我也以为会是那两个杀我们的刺客。”

　　但尽管她这么解释，泽西还是摇了摇头，“不对。”

　　他话说完，异色的双眸中黄金瞳居然再次亮起，直盯向田正正，“小鬼，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我，我不知道。”仿佛是提到了某个极度可怕的名词，田正正的表情也在瞬间害怕了起来，他想要捂着脸，却又仿佛被某种强制的指令禁止，只能一个劲儿地往叶岩的怀里缩，嘴里同时喃喃道：“姐姐我好怕，他们又要把我放到那个椅子上去！”

　　“什么样的椅子？”泽西继续问。

　　“一张好大好大的椅子，上面还有各种奇怪的电线……”田正正抱住叶岩的腰，嘴里一会儿叫姐姐，一会儿又变成了妈妈。

　　“你不要这样吓他。”叶岩抬起头看泽西，然而目光才与他对视，居然就在接触的瞬间产生了某种奇怪的反应，就仿佛她此刻并没有看泽西本人，而是穿过了他的目光，与某种仅仅存在于古老典籍里的或是浩瀚传说间的金色巨龙对视。

　　在这一个须弥间，时间是永恒且静止的，她的视线里只剩下那璀璨的犹如神话中世界树之顶的金光。

　　她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就仿佛连说话也是多余的。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血统压制？叶岩眯了眯眼，眼前的画面，终于再次回归现实。

　　“竟然还能思考，叶岩，你很不错了。”泽西再次开口时，叶岩才发觉是他熄灭了黄金瞳，他向前拍拍她的肩，“毕竟在这个宇宙间，没有几个人能躲过我的‘催眠·归墟’。”

　　然而他的动作却让叶岩顿时“嘶”了一声，她惊讶地看着自己的身体，也是，经过这接二连三的事，居然连她自己都忘了她刚才受过刀伤一事。

　　“你还好吧？”泽西看着那肩头再次渗出的血迹，忙又跟了句，“家里的医药箱在哪里？”

　　“我没事，”叶岩刚要站起身来，却见怀中的小男孩又慌又怕地看着她，一双黄金瞳赫然显现，虽然显然的，并不是那么自信和确定……

　　这是怎么回事？！

　　“果然他的天赋是‘仿声鸟’，”泽西啧啧嘴，叹道：“难怪那些人要把他给抓起来了。”

　　“你的意思？”

　　“简单说，在实战中，这项天赋可以直接复制或者说偷取别人的天赋，当然，是临时的。”泽西拧眉看了看眼前那个点燃黄金瞳居然真的和自己有几分相像的小鬼，“人类中不是有句话，偷技能一时爽，一直偷一直爽……”

　　“为什么这句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就变得这么的，下流呢？”叶岩朝他递去个大大的白眼，她站起身，从电视机柜下搬出一只白色的医药箱，表情却略有失神：

　　田正正刚才提到了一张古怪的带着电线的椅子，而有着这样一张椅子的地方，究竟是哪里呢？但她的疑问，显然只有那个被意外点燃了黄金瞳的男孩才能够回答。

　　“正正，你还记得那是个什么地方吗？比如说，那里都有些什么？”她抱着医药箱重新坐回到沙发上，并没有打开，只是口吻极力温柔地询问，“因为现在只有知道那究竟是个什么地方了，我们才能找到不回去的办法。”

　　“真的？”男孩可怜兮兮地看着她，黄金瞳也在渐渐地熄灭下来，“那里好黑，好大，好可怕。”

　　田正正努力回忆着，他大大的黑眼睛里，重重的雾气也仿佛在一点点地散开，“那里有漆黑的长长的走廊，风总是很大，我每晚都能听见海浪的声音，还有小鸟的声音，它们是我的朋友。”

　　“难道是在一艘海轮上？”泽西与叶岩对视了一眼。

　　“我听其他人悄悄叫它，鬼船。”正正点点头。

　　“鬼船？”叶岩的思绪立刻被这个称呼带离到某部曾经看过的惊悚悬疑电影上，尽管她的视线似还在看着田正正，“那在那个地方，你觉得热吗？或者是觉得冷？”叶岩盯着田正正身上显然的夏装衣库，虽然觉得这有些明知故问，但还是道。

　　“白天热，但晚上有些冷，”正正搓了搓手，那股深刻的冷意仿佛随着记忆再一次从骨子里渗出，他向叶岩眨眨眼，吞了口口水，“姐姐，我肚子好饿。”

　　“这样啊。”叶岩刚要放下医药箱，就又被一只手给按住了。

　　“小鬼，我先给姐姐上药，一会在给你找零食。”说话的自然是泽西，他的嗓音很笃定，加上刚才的那一幕还记忆犹新，田正正此刻有些怕他，只好畏畏缩缩地向沙发了另一侧爬过去。

　　“正正，茶几下面有零食，你自己去拿。”叶岩手指了指，田正正闻言，一骨碌爬了下去。

　　“按照正正刚才的描述，你觉得除了赤道附近和南半球的海岛国家，还有哪里？”叶岩见泽西动作熟练地拿出了酒精、棉花团、纱布和剪刀，面色一僵，故意转移话题道。

　　“现在的范围太大了，这件事我们还需要从长计议。”他并不被她带偏，只是刚要拉开她的呢子外套时，意料之中的，就被她徒手拍开了。

　　“我自己来。”她看了他一眼，“你转过身去。”

　　“我就想看看你的伤口深不深。”泽西冷哼声，俨然也完全没有要挪动的意思。

　　叶岩只好自己站起身来，倒是此时的田正正已经从茶几下方翻出了两袋雪饼，一袋仙贝和一袋薯片，他拆开了一袋雪饼，边咬出脆声，边好奇地打量着面前的两人。

　　叶岩的脸顿时有点发烫，她想推开泽西，怎奈面前人的力量大得骇人。

　　“哥哥，姐姐不想给你看，要不然，我帮姐姐看吧。”田正正眨眨晶亮亮的眼睛，提议道。

　　NND，他都看不着，这个小鬼居然还想看？

　　泽西瞪了他一眼，果然田正正被他的气势唬住，再不说话，仅是一本正经地啃起了另一包雪饼。

　　“泽西，不如你带正正先去洗澡吧？”叶岩叹了口气，看着浑身湿漉漉的小男孩道。

　　“我为什么要给他洗澡啊？”

　　泽西长这么大还没伺候过人，表情自然是摆出了一万个不愿意。

　　“他可是小男孩，难道你要我给他洗？”叶岩嗓音里听不出脾气，弯腰将沙发上的医药箱抱起来走向房间，“再说了，不是你自己刚认人家作儿子的么？”

　　“你这个女人真的是……”泽西看着她淡淡的又有几分得意的脸，心中一团火只像是锤在了棉花上，他的嘴角抽了抽，居然最后还是道：“算了，你是小仙女，你说得都对。”

　　叶岩：“……”

　　.

　　深夜十一点，浴室里莲蓬头的水流声终于停止，泽西抱着田正正从浴室出来，他穿着一套深蓝色的真丝睡衣，却是给正正随意套了件他的灰色长袖T恤，直像是一条大号的睡裙挂在正正那两条细细的腿上。

　　正正走过来时，叶岩的扫地机器人正巧经过他的脚下，他一脸好奇地伸出小脚正要去踩，好在被叶岩制止了，她此时穿着条鹅黄色围裙正在做着房屋大扫除的工作。

　　泽西还没怎么见过叶岩居家的模样，他目光一动不动地看着叶岩，又看看那地上的扫地机器人，问：“你没事了？”

　　“还是会痛，但已经不出血了。”她违心地说着，实际上，那刀口远比她想象得要深，若不是她那奇异的接近诡异的复原体质，人送去医院包扎，肯定是需要的。

　　不是这件事太麻烦，而是今天在她身上发生的事太多，她已经不想再费脑子去思考这些次要的事了。

　　泽西点点头，走近了些，盯着她的眼睛道，“刚才在里面我听见你的手机响了，是少将打来的？”

　　“是，”叶岩没想到泽西在里面居然也会听到那个电话，但并没打算隐瞒什么，“我只是告诉他我今天住在外面，让他不用担心。”

　　“我们回燕都的事，记住一定要保密。”

　　泽西谈及这件事的表情和萧弈对她说此人是危险分子时几乎一样，叶岩的眉头皱了下，低嗯了声，接着摘下了手中的橡皮手套。

　　“我去洗澡。”她说着，上前摸了把田正正的脑袋，这又像想起了什么回头看向泽西，“刚才我拜托小鞠给我们订了些夜宵，应该过一会儿就到。”

　　“好。”

　　这仅仅是一段稀松平常的对话，但对叶岩而言，恐怕连她自己也没注意到，不知从几何时起，他们的相处模式已然变成了如此，就像是两个认识已久的朋友。倒是一旁盯着田正正看看她，又看看泽西，虽然并不明白他们口中的少将是谁，但连他也隐隐约约觉得，那个人，多半是个外人。

　　嗯，就是个外人。

　　.

　　浴室里圆形的半身镜被水汽氤氲了大半的镜面。

　　叶岩随意抽出纸盒里的一张纸巾用力擦了擦镜面，橘色的光线下，她褪去了雪纺里衣，仅穿纯黑素面内衣的左肩上，一道几乎笔直的红色疤痕狰狞地呈现眼前。

　　这样的疤痕，只有极快的身手，用极利的匕首才能做到。

　　她的双臂撑在象牙色的大理石洗脸池上，思绪却不知怎地飞到了在M国的首都拉巴特的那一日。

　　当时在GoldSand赌场的卫生间，她在失去记忆之前，也曾经遇到过这样一名戴着面纱的亚裔脸的女性刺客，那人的身手让人过目难忘，甚至她还记得那张亚裔的脸最后说的一句话：

　　“You’re a jerk.（你就是个废物.）”

　　那样狂妄的口吻和身手，不禁让叶岩倒吸了口凉气。

　　今天的那个人，会是她吗？

　　叶岩心中浮起一层隐隐的忧虑，她抬头望着因为热气再一次氤氲起来的半身镜，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两件事，似乎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