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年罗曼史》慕时因

158、岂曰无衣

　　这刹那间，周遭所有的光也似汇聚到了叶岩的头顶，她抿着唇久久不语，忽然，身后传来了一声推门响。

　　那人有着媲美小白的身高外形，却又像是一道阴影，浑身上下罩着一层冷气，显然是听到了他们刚才的对话。

　　“所以你的回答是什么？”意外的是，白修尔并未介意泽西的到来，反而紧盯着叶岩的双眼问道。

　　被这样一双曾经魂牵梦萦的双眸深情盯着，任是再擅长打太极的叶岩的气息也乱了。而另一道身影已经近在身边，甚至她的余光还看见瞳姐也跟了出来。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可大多数人并不愿意成为八卦的中心。

　　“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她垂眸，握紧了手心，她的拇指与食指互相摸索着，算算时间，她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时间也已经不短了，同时间，是白修尔笃定的嗓音：

　　“当然。”

　　他每多说一个字，肉眼可见泽西的那张俊脸就多黑一分，但是，现在的叶岩并没有坦桑星的尊贵身份，纵使是他，也没有权利以帝国的律法要挟她。

　　“那……”小片刻后，她微微张开唇，用她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好啊。”

　　同一瞬间，她已清晰听见了对面人的心乱了。她的回答，想必是他始料未及。也是，经历了那样多，谁又能相信？谁又敢相信？

　　她的指甲深深嵌入了手掌里，很明白她所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眼前的少年，曾是她整个青春的梦啊，尽管后来他们之间发生了那样多的事，细细数来，求不得，爱别离，怨憎会竟都同时发生在一个人的身上。

　　是命吗？大概只能是命。

　　……至于说泽西，她刚要看他，就被他冷哼一声果断移开了目光。

　　事实上，当听到叶岩说出“好啊”的那两个字时，泽西的心就像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猛地击中了，他立在那角落里动弹不得，只觉得心中如鸣擂鼓，耳中振聋发聩。

　　好、啊？

　　什么叫好啊？他站在她的身后，死死盯着这个笨女人的身影，气得就要将她盯出一个窟窿来！没错，他就是气炸了，为了她，他在巨龙墓地里差点连命都没了！再加上唐古特的那次，整整已经有两次。

　　结果她呢？连一句轻飘飘的感谢都没有，转头就又跟自己的旧情人，他的好兄弟好上了？！天下哪里有这样的逻辑？！

　　还是说，他居然就这样被二度炮灰了吗！

　　“非常时期，你俩还有时间在这里谈情说爱？！”泽西冷哼了声，一把扯出餐桌下的椅子在他俩中间坐下，他的视线扫过叶岩和小白，最后落在了那两杯葡萄酒杯上，“还喝酒，你俩挺有情调的么！”

　　话音落，且听叶岩和小白异口同声道：“那是葡萄饮料。”

　　泽西：“……”

　　泽西的眉毛气得又抖了两抖，索性端过白修尔的那杯一饮而尽，妈蛋，怎么这么酸？难道是过了保质期？

　　“殿下，少将，恕我直言，现在确实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开口的是瞳，难得她竟然会加入群聊。她仍旧用低沉质感的嗓音唤着他殿下，一如在军事学院中，或是在曾经的无数个日常点滴中。

　　被骤然旋开的工作灯下，但见她绯色的长发高高束起，露出明亮饱满的额头，又一转身，将对面的小型无尘板放了下来。她的手腕挥动，寥寥几笔，便用黑色的马克笔勾画出了当今局势：

　　“客观来说，就算爸爸动用了星河计时器的神秘力量设法让我们赶回到王都，但是现在光凭我们几个人，恐怕还不是他们的对手。”她顿了一下，继续：“如果我们的对手，确定就是‘天谕组织’的话。”

　　“并不是仅仅只有我们几个人。”白修尔肃然开口，他抬起手腕，指向腕间那块看起来很普通的灰色电子表，随着他的指尖操作，又一个小型的全息界面在半空中升起，那是一个对话框，在对话框的最上方，是一个被简写过了的名字：L.Jm。

　　“殿下，帝国的大将军随时准备着为国效力。”他清润的嗓音低沉了下来，而在场的所有人，都无不清楚那个英文简称背后的力量：

　　是了，在他们的身后，还有李·嘉图将军，那位曾经自戕于时空1的地星中，又深深印刻在他们每个人记忆中的男人。

　　“那么，”泽西抿了抿干燥的嘴唇，与白修尔的目光对视，“大将军那里，向你传来了什么信息？”

　　“星之所在，所向披靡。”白修尔看着他的双眸，一字字说。

　　那是星尘骑士军团对帝国王室的铮铮宣言，亦是嘉图家族的家徽上被赐予的百年荣光。

　　.

　　房式改造装甲车穿越漫长的黑夜，终于在黎明升起时离开了寒冷的巨人冻原。视野中，草木逐渐疏阔起来，渐渐地，开始出现了红顶蓝墙的低矮房屋，白色的尖口渔船，这里是帝国维京大运河的起始点，也是叶岩“这一世”的身世版本最重要的地方：佛多港。

　　在这里，车上的一行人将做短暂地停留，之后便将一路南下直入王都。

　　清晨的海风从最东方的冰海面吹来，微咸的水汽在港口迷漫开，像是一抹抹流动的淡雾。这里的阳光起比南方的更显得没有温度，大片大片的冷白光落进雾气里，落进运河中，犹如一滴水流进入了茫茫的大海。

　　老码头旁，叶岩打了个哈欠，看着身边的几人，有换了一身深蓝色修身外套的泽西，打扮和泽西CP感极强的小白，还有穿着黑色高帮军靴，和卡其色风衣又美又飒的瞳姐。

　　“我去负责生活品采买，叶岩，你先带大家去吃些早餐吧。”瞳话说完，又向小白略一颔首，“照顾好大家。”

　　尽管佛多港是个相对落后的港口，但屏蔽周围的摄像器材和数据信号仍然十分重要，也因为这个原因，白修尔的天赋‘空魂’在这里就显得非常重要，至于说瞳本人……嗯，她已经很利落地戴上了墨镜。

　　“喂，别看了，都流口水了。”白修尔摇摇头，拽住她的大衣毛领，又指了指手中的腕表，再一次提醒道：“琉晖只给了我们1个小时的时间下车休息。”

　　“瞳姐真是我们女人的典范啊。”叶岩羡慕的目光终于收回来，不料碰到了泽西一脸无语的目光，看见她在瞧自己，他倒也不避：

　　“就你这样也算女人？”

　　叶岩呵呵了一声，懒得搭理他，反正自从她答应了多给小白一次机会后，他们三人之间的关系就愈发尴尬了。但更令人尴尬的是，泽西居然能表现出“享受”其中，且怡然自得状态，这真是让她不得不服。

　　大概是这样的时光当真太枯燥无聊了，无聊到只有找个人互怼，才能消磨时光。

　　帝国时下年轻人最主流的美食软件：标签印记，所推荐的白象咖啡厅就在这条街的尽头，沿着维京运河一路走去，街道上的人群也渐渐多了起来：多是些中老年人，但偶尔也能看见几个打扮时髦的年轻人，他们连出来吃饭逛街都不忘戴着便携式的终端头盔设备，叶岩仔细看了一眼，居然还是最高版本的真子XR系列。

　　“看来雷诺集团今年的股市又要大涨了。”她忍不住赞叹道。

　　雷诺集团正是诺布尔家族旗下的‘终端’世界开发公司，该集团公司融合技术研发、市场运营、商品生产于一体，几百年的孜孜经营，现在已经是帝国最大的游戏资本巨鳄。

　　听她这么说，泽西也“嗯”了一声，神情透出一股淡淡的，说不上来的鄙夷，“但如果我告诉你，元老院的那帮老家伙每年都要参与分红，你怎么想？”

　　对泽西的话，叶岩还真仔细思索了一番，虽说在地星上时，她确实是个衣食无忧的小公举，但自从来到这里变成了一名古董店的小老板后，她就常常会感慨一句：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

　　……尼玛赚钱真的是太难了。

　　“我也想什么都不干，每天就等着钞票从天上掉下来。”她先给了一个肯定的回复，“但是作为一个普通人，又长得这么美，就不要想得太美了。”

　　听她说话，泽西真是分分钟想掐死她，倒是一旁的白修尔居然还笑得出来，这简直让他更生气了！

　　“我是说真的嘛，”叶岩说着，双眸忽然一亮，原来是那间网红白象咖啡馆已近在眼前，“任何资本的积累都伴随着血和航脏的东西，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毕竟，亚瑟帝国还是资本主义国家嘛。

　　推门而入，这个时间中，白象咖啡馆里的人并不多，他们点了三份三明治、几个布朗尼和咖啡，就落坐了下来。叶岩从身旁的落地窗向外看去，这个位置恰好能看见帝国东北方经济的发源地：维京大运河。

　　一座三孔的古典石拱桥跨越在碧波荡漾的运河上，拱桥上有往来的行人，有临时停放的橙色单人车。运河下，则是一片船舶区，大大小小的游船停在那里，就像是浓汤里的一只只饺子。

　　佛多港虽然不算是旅游城市，但运河的游湖生意一直很好，一条游船满载了客人，穿着红马甲的女导游热情地举起旗帜，男船长鸣笛示意，很快，白色的大号游船切开水面，摇摇晃晃地，就向更远的地方开去。

　　很快，白修尔端着食物盘走了过来。他们三个今天都点的是多糖多奶的白咖啡，黑陶瓷的卡克杯上一层薄薄的奶泡香气逼人，一片树叶拉花被勾芡其中。

　　叶岩道了声谢谢，拿过其中一杯。白象咖啡馆的招牌咖啡便是她手里的这杯，据说这里选用的咖啡豆和脱脂奶精都非常讲究，又采用了轻度低温烘焙和特殊工艺以去除咖啡中的碱、焦苦和酸涩味，入口丝滑，颜色也比普通的咖啡更为清淡柔和，呈现出一种淡淡的奶金黄色，最重要的是，即使多饮，也不伤肠胃。

　　“你在想什么？”见叶岩看着那咖啡发呆，坐在对面的白修尔问道。

　　叶岩这才用旁边的银勺划开了拉花，慢慢喝下一口，“在想耶慈的诗集《钟声》：在佛多港苦涩的海风里，有诗人星辰般的志向。”说到这，她忽然轻笑了起来，“但是我觉得，能饮用这样的咖啡，闻着这样的海风，他的日子应该过得还不错。”

　　“通常来说，白咖啡是帝国的南方人才爱用的饮品，”白修尔也喝下一口，那奶香纯正，确实没有普通咖啡的苦涩味道，“不过因为诗人曾经在这个咖啡馆里写下了著名的诗集，才让这家咖啡馆名声大噪。”

　　他俩的说话间，泽西已经吃掉了一颗绿色的布朗尼，他这个人读诗的兴致不高，尽管他长了一张特别适合文艺的脸，“耶茨这个人清高又桀骜不驯，他会来到这里，纯粹是他自找的。”他撇撇嘴，故意煞风景地说。

　　叶岩对着他掀个白眼，且听他哼哼声，继续道：“如果拿什么人类比的话，大概就像是你在地星故乡的那个屈子吧。”

　　“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

　　他的话音落，且听白修尔静静背诵了一句，他的嗓音清润而悠扬，仿佛是穿过那薄薄雾气的一道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