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码宝贝］若能为光》幻夜无沁莫雅书

3、章三·求救&争执

　　冰冷的触感从脚底开始蔓延，入目是一片昏沉，从暗灰的天空到漆黑的的海洋，到处都是让她动心怵目的阴冷，她的心脏被极度的恐惧揪紧，整个人陷入了绝望的漩涡中。
　　不断拍打着的海浪声此起彼伏，就像是死神的倒计时，反复拨弄着她敏感的神经，让她一点点濒临崩溃——

　　花未面无表情的看着窗外，比起白日里贤淑雅致的模样，她现在显得阴郁而冷漠，像一抹执念难消的幽灵，带着令人生惧的阴鸷。
　　现在还未至黎明，外面的天空还暗沉着，就和她挥之不去的梦魇中一样，可花未没有去开灯，没有破坏这令她恐惧的黑暗。
　　她只是静静地坐在轮椅上等待，等待一线天光划破黑暗，而后窗外的天空渐渐明亮起来，等日光明澈，天光大亮后，她才转身，听着妈妈做早餐的声音，以及哥哥房里隐约传来的闹铃声，把所有的阴暗都悉数隐藏，只余下笑容推开了房门：“早上好！”
　　没有人知道她曾枯坐在窗前几个小时，日日如此。

　　如往常一样，花未在学校度过了平静的一天。
　　教室里还零散的剩下了几个人，但大辅已经先花未一步离开了——这几天花未的表现让他放了心，大辅本就不是心思多么细腻的人，见她已经适应了学校的环境后，也就放任花未放学后一个人了，反正也没出现什么意外。
　　而花未自己也是这么想的，她静静地坐在人已经走光的教室里，看了看时间，大部分人这时候应该都已经离开学校，现在走应该不会有太多人了，于是她拿起书包，转着轮椅准备出教室。
　　突然，振动声传来，花未愣了一下，面色突然一变，迅速打开书包——

　　“mo——伊织这家伙，太慢了吧！”大辅看着电脑室的门口，很是不满地说，“应付完老师就过来啊，怎么还要这么长的时间？”
　　“毕竟是老师叫去谈话了嘛，按照伊织的性格，肯定是很认真的听老师说话啊，完全不像大辅你，总是想着应付了事。”小京毫不客气地怼道。
　　“什么叫我总是应付了事啊！我哪里应付了事了！”大辅不满地嚷嚷着。
　　“这么说来，好像除了有关数码宝贝的事大辅很认真之外，就只有花未同学让大辅完全上心吧。”阿武在认真地回想过后回答道。
　　“什……？！”
　　“说起这个，我和伊织好像还没见过大辅的妹妹呢，”小京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大辅，她好奇地问他们：“我听你们之前的描述，感觉大辅的妹妹和大辅差别很大啊？”
　　“的确是这样。”阿武点了点头。
　　“花未和大辅感觉完全相反呢。”嘉儿添了一句。
　　“正常啦，我自己有时候都觉得花未和我简直不像一个妈生的。”大辅被轻易地转移了话题。
　　“性格差距太大的话，相处的时候不会出现很大的矛盾吗？”突然出现的伊织作为独生子女，不是很明白大辅这些人与兄弟姐妹之间怎么相处。
　　“不会啊，”大辅反倒觉得问出这种问题的伊织很奇怪，“我怎么可能和花未发生矛盾啦……诶，等等，好像是有过欸，”大辅回想了一下那浅淡得只留下了大概印象的经历，“但说是矛盾，也没见我们闹得很大过来着……”
　　“不会闹？你们不会吵架吗？”这下连阿武也惊奇了起来，要知道，像他和大和之间兄弟关系这么好都曾经吵得不可开交，他对于这种不会吵架的兄妹——特别其中的“兄”还是大辅——的存在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当然不会吵架啦，花未可是我妹妹！”怎么能和妹妹吵架呢？大辅理所当然的说，“更何况，花未那个性子，我们怎么可能吵得起来嘛。”
　　“这么说也是……”
　　“花未的话，很难想象她情绪激烈的样子呢。”
　　“是吧。”大辅向他们摊了摊手。
　　“好了好了stop——！闲聊就此结束！”小京看伊织已经来了，就拿出D3暴龙机，对准电脑。
　　“诶？不等伊织了么？”大辅还没反应过来。
　　“大辅，我在这里！”伊织对此有些不满，“我刚刚还和你说了话！”
　　“啊？是吗？”大辅挠挠头，打了个哈哈，“抱歉抱歉，没注意到。”
　　“好啦！”小京已经开始不耐烦了，“现在我们该走了，被选召的孩子……”
　　“砰——！”
　　电脑室的大门被猛地推开，本该回家的花未面色苍白的出现在门口，还没等大辅几人从惊讶的呆滞中反应过来，她就以极快的速度来到大辅面前。
　　女孩的一只手无助地攥紧了哥哥的衣角，想要从他身上汲取到开口的勇气，她另一只手颤抖的拿出一直闪烁着SOS求救信号的机器，声音破碎：“救他……救救他……哥，救救他——”
　　几个孩子震惊的看着女孩，准确的说，是女孩手上的机器。嘉儿和阿武的惊呼几乎是脱口而出：“神圣计划！”

　　很幸运的，在进入数码宝贝世界之后，孩子们就看见了花未晕倒的搭档——多利兽，因为看见了远处的黑暗之塔，他们就向着那个方向前进了。

　　“我是在两年前在数码宝贝世界遇见多利兽的，那时候他刚出生，还只是一只多多兽。”
　　漫无边际的荒原上，行走着一队孩子以及数码宝贝，而坐着轮椅的孩子抱着一只紫色的数码宝贝正在开口说着些什么，“三年前，因为一个意外，我得了自闭症与社交恐惧症，而遇见多多兽的时候，我的病情已经开始好转，但还是不太敢和人相处，更不敢同人说话，但奇迹的是，我并不害怕数码宝贝，于是我就开始每天进入数码宝贝世界，和多多兽一起探险。”
　　“可是，你手中是神圣计划，不是D3暴龙机，应该是无法进入数码宝贝世界的才对。”阿武困惑地说。
　　“那应该是因为，你们的徽章已经没有了，可我的还在。”花未将一直掩在衣物中的吊饰拿了出来，展示给他们看，那是青色的，印着一朵小小的山楂花：“徽章的力量联通了我和搭档，再凭借神圣计划的力量，我就能在现实世界和数码宝贝世界自由来回。”
　　“这……理论上似乎是可行的——等等，这就意味着，不是电脑教室的电脑也可以开启大门吗？”
　　“嗯。”花未表示肯定，“我曾经试过，家里的电视电脑都可以。”
　　“那太好了！”
　　“这样的话，以后就方便多了！”
　　“每次都要偷偷的去电脑教室，还真担心又会像上一次一样被老师发现，那我们就找不出又一个八神学长来帮我们救场了。”
　　而在一片叽叽喳喳的讨论声中，大辅的沉默显得格外突兀，只是其他人都陷入了激动之中，没注意到他的不对劲，而花未，她难得有点想逃避哥哥，也没开口同他说话。
　　可逃避是逃避不了的，花未还是听见大辅问出了她最不想回答的问题——

　　“花未，三年前，你来过数码宝贝世界，对不对？”
　　注意到不对，所有人突然安静了下来，空气中只剩下大辅干涩的声音。
　　“我听嘉儿他们说过，三年前，数码宝贝世界的时间和现实世界的时间是不一样的……三年前，你来过这里，对吗？”
　　方才花未说，她是在两年前遇见多利兽的，可她却没有说，她第一次来数码宝贝世界，是两年前。别人听不出她的避重就轻，可大辅向来知道花未的想法，很容易就看出了她的逃避。
　　这三年，有一个问题一直困扰着大辅一家——除了知道答案的花未本人——那就是，不过是失踪了不到一个小时，为什么花未会患上自闭症，社交恐惧症和严重的创伤后应激综合症（简称PTSD）。
　　可如果，这失踪的一个小时，花未是呆在数码宝贝世界里，那一切都解释得通了——这意味着，花未失踪的时间不是一个小时，而是近两个月。
　　“两个月……”大辅握成拳的手止不住颤抖，指甲陷进肉里的痛楚都没让他回过神：“两个月……你一个人，在这里呆了两个月……都是我……”
　　“那不是你的错！”花未停下轮椅，拽住身旁大辅的袖子，难得激动地说：“三年前也好一年前也好，那都不是哥哥的错！”
　　“怎么不是我的错！”大辅低吼道：“三年前是我没看好你，让你走丢了！一年前也是因为我，你才出了车祸！你的病也好腿也好都是因为我！”
　　大辅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原谅。
　　三年前他们与父母分离，被抓到体育馆里，他只顾着看数码宝贝，却把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妹妹弄丢了，父母醒后找到她时，她已经患上了严重的心理问题，那时候他发誓，一定要保护好花未；一年前他和姐姐纯带着好不容易病情好转的花未上街去玩，可他只顾着和纯吵架，却没注意到飞驰而来的汽车，是花未跑到路中央将他推开，结果他只是手臂被严重擦伤，花未却在医院昏迷了半年，双腿也几乎没有了再站起来的希望。
　　所以他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原谅姐姐，更无法原谅自己。
　　“才不是！”
　　“怎么不是？！”
　　这是自记事后，大辅第一次和花未吵得这么厉害：“花未你总是这样！无论是姐姐也好我也好，明明我们让你受了那么多伤，让你那么难过，你都不在乎！你总是那么轻而易举的原谅我们！所以我才，所以我才这么……！”
　　就是因为花未不怪他，包容他，他才更加没办法原谅自己啊！
　　大辅不是个钻牛角尖的人，他这个人，粗心直率，脑子不聪明，远远比不上自小被冠以天才名号的妹妹，他的妹妹自小早熟，比起跟他一脉相承相当幼稚的姐姐纯，花未反倒更像是三人之间的大姐，总是在照顾他和纯，他们也理所应当地依赖她。
　　三年前那场意外，说是他因为粗心而弄丢了她，其实不如说，是她一直护着他和纯，而他们心安理得地缩在她划下的保护圈里，却在安全之后，把一直保护着他们的妹妹忘记了。
　　他一直觉得她成熟，坚强，像风雨不摧的大树，直到这颗树轰然倒塌下来后，他才发现，这也不过是一株树苗罢了，她甚至比自己更加瘦小、脆弱。
　　三年前，在长久的搜寻，终于找到人后，看见蜷缩在墙角，眼神空洞的花未时，大辅突然想起，他是她的哥哥，生来就该保护她的。
　　可他没能保护好她，三年前也好，一年前也好，他这个不合格的哥哥，从来都没有保护好她。他希望她怪他，骂他，责备他，怎样都好，却不希望她就那么，那么轻而易举的原谅他，那么轻描淡写，对施加在身上的伤害不以为意——她究竟，把自己当成了什么啊……
　　“谁说我不在乎？”花未原本不想把她阴暗肮脏的那些想法暴露在哥哥面前，可那些沉疴埋在心里太久太深了，她和大辅都没办法心平气和地去揭那些伤疤，那便吵一架吧，好好的吵一架。
　　“哥哥，我醒来半年了，在今天之前却没有来过一次数码宝贝世界，没有见一眼多利兽，你以为是因为什么？因为我的徽章发不了光了！”花未的声音尖利到了破音，她死死瞪着大辅，悲伤愤怒怨憎，全是那些她平时压在心底的丑陋情绪。
　　“我的徽章，含义是‘守护’，”她面上浮上了嘲讽，“守护自己爱着的人——友人，搭档，以及家人。”
　　“家人。”她重重地捻着这个词，感到了莫大的荒谬。
　　“可徽章发不了光了，因为我犹豫了。”
　　“每一次想让祂发光时，我总是想起姐姐把你推到马路中央的情景，想起呼啸而来的汽车，以及我废了的双腿，然后无论我再怎么努力，祂都是黯淡一片，于是我明白了，我背弃了过去的自己，我不想守护她了，我甚至想着，要是没有这个姐姐，就好了。”

　　一直在一旁尴尬地呆立着的几个孩子听见了，蓦地想起收到加布兽求救信号的那天，大辅和阿武大和曾因大辅姐姐而吵起来的情景。

　　［对了大辅，我们今天遇到你姐姐了哦］
　　［所以呢］
　　［什么所以？］
　　［没什么事的话，就别跟我提她。］
　　［你小子，］大和很生气，［你怎么说话的！］
　　［我就这么说话了，怎么着？］
　　［我要是有你这么个弟弟非得气死不可！］
　　［我就从来不会像你这么假设］大辅的眼神阴郁［我就想着，没有这个姐姐就好了。］
　　［你……！］

　　现在想来，几个孩子突然觉得，他们或许错怪了大辅。

　　一旁的人在反思，另一边兄妹之间的争吵还在继续。
　　“你们总是觉得我善良好欺负，其实根本不是这样！那些让出的玩具我本来就不喜欢，被抢走的零食我也不在乎，你们觉得我是在让步，却不知道那只是因为我无所谓！包容你们是因为我自认为和你们不同，我看不起你们才不和你们计较，我和你们想象的根本不一样！”
　　她自私而懦弱，自负而偏执，只是给自己披上了一层温柔的皮，内里却是腐烂的恶臭，她其实很坏很坏，根本不值得他们为了她而自我折磨。
　　“骗子。”大辅才不信她，“你嘴上说着怪她，可只要她一道歉，你就会立刻原谅她，因为，她是姐姐。”
　　那是她血脉相连，发誓要守护一生的亲人啊。如果那些亲近与喜爱，温柔与庇护都是假的，名为“守护”的徽章一开始就不会发出光芒。
　　可那年女孩第一次得到自己的徽章，那小小的山楂花就泛起了青色的柔和光泽，因为她如此爱着自己的搭档与家人，早熟的女孩早在什么都不懂的年纪就自发的守护着他们，而后一直践行着心中最真挚的想法，直至如今。
　　“花未你什么时候，才能真正依赖下我们啊。”
　　花未平时虽然看似依赖大辅，可这种“依赖”其实是事先已经计算好的。她被严重的心理问题困扰着，那些令人窒息的情绪浪潮不断拍击她的心防，意图摧毁她的人格，她需要一个锚点锚定自己，而她选择了双胞胎哥哥大辅做这个救命稻草，所以她总会借他平复情绪，缓解病情——可也仅限于此了。花未的依赖总是克制着的，除非必要，绝不会显露出任何动摇。外人看来，这是令人称赞的强大意志力，大辅却只希望花未能够软弱一点，能够学会依靠他们。

　　“我这个样子，让你们担心了么？”
　　花未有些茫然失措，她为了让家人安心而作出的坚强姿态似乎又是弄巧成拙，让他们担心了。
　　可她该怎么做呢？
　　花未不知道，她能在闲来无事打发时间就轻易学会大学课程，能以冷硬如钢铁的意志将自己从崩溃的边缘拉回人间，她聪明，冷静，坚强，总是一副游刃有余的姿态展现于人前，好像完美无缺无所不能，唯独在面对家人时总是茫然无措，大抵是这些年只有他们真正走进她心中的原因吧。她能感觉出他们的担心，他们的看重，他们纯粹的、只对着“本宫花未”这个人的［爱］
　　可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们这样深沉的爱意，所以总是茫然无措，所以总是弄巧成拙，所以她总是说
　　“对不起。”
　　大辅要气炸了。
　　“我都说了你没错你没错你没错！你为什么总是在说‘对不起’？！”
　　花未却冷静了下来，深呼吸，纤细的手指覆上了大辅死死握紧的拳头，她很认真地说：“我很多事都不懂。”
　　“我不懂哥哥你这么生气的理由，也不懂该怎么和你们相处，连自己究竟该怎么活着都不懂。”
　　“这样的我，哥哥也愿意继续拉着我吗？”
　　愿意像过去无数个日夜里一样，给她勇气，给她奇迹，拉着她走出荒原吗？
　　“什么嘛，”大辅不懂花未怎么突然这么说，他现在还是很生气，不想理她，不过：“那当然了，我不拉着你还能拉着谁啊。”
　　无论他再怎么生气，还是会那么坚定地回应她。
　　他松开拳，回握她的手，相触的部位传来如太阳一般的温暖。
　　“不过我可没原谅花未你，我很生气哦，哄不好的那种！”
　　“我才不哄哥哥，我比你小，应该是你哄我才对。”
　　“怎么这样？花未你……”

　　很奇怪，他们刚刚还剑拔弩张针锋相对，现在却又突然亲密得自成一个世界。
　　但这样也好。
　　她笑着想，这说明她是被爱着的，而只要有［爱］，［守护］就永远不会消失。
　　她本就是依托着［爱］才活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