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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你在惩罚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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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禺斐低头望着脚尖一阶一阶地爬楼梯,在爬到三楼与四楼间的楼梯拐角时,另一双脚不期然横到眼前。陈亦从机场直接过来,敲门敲了半天没人应,心想他估计在打工,便打他手机,谁知手机又关机。没办法,他只得坐在楼梯上等,结果这一等就等了将近五个钟头。
他双臂叠在膝盖,脑袋埋进手臂,昏昏欲睡间隐约听见有人上楼的脚步声,探出半颗脑袋一看,正与宋禺斐讶异的眼神撞个正着。
“你可算回来了。”陈亦打着呵欠就要站起身,没想坐在这坐太久,腿麻了。
宋禺斐上前两阶伸手去扶,见他身后搁在门口的旅行背包,心里便猜到他今天刚从青岛回来。掏出钥匙开了门,他侧身先让陈亦进了屋,随后自己将门带上。陈亦把包丢在玄关,自打见面后宋禺斐迄今为止一句话没说,他不由有些局促,舔了舔下唇,正要开口说点什么打破沉默,见他面色冷峻地越过自己就要往厨房走,不及思索,身体先一步行动了——他双臂将人扣在身前,巴巴地问:“你还生我气呢?”
宋禺斐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摇摇头,而后又半侧了脸说:“我没生你气。”
“真的?”陈亦心下踏实了,反倒一转语气,满腹委屈似的,又问:“那这几天我没给你打电话,你就不知道打给我?你就不能也哄我一回?”
宋禺斐抿嘴一笑。
陈亦“哼”了声,想起他还手机关机,立刻又佯装生气地抱怨:“还有啊,你没事儿手机怎么又关机!”
“没电了。”宋禺斐笑着回。
“没电了你不知道充?你大晚上的一直没回来,手机又联系不上,你知道我有多着急么我!就只能干等,其他什么也做不了......”陈亦说到后来真动了气,不过不是冲他,而是对自己。
陈亦张口含住他的耳垂,用牙磨了磨,口齿不清地要挟道:“说,以后还敢不敢了?”
宋禺斐宠溺地笑了笑,摇头,“不敢了。”
“这还差不多。”
陈亦放过他的耳垂,下巴抵着肩,一低头见他手里拎着外卖打包袋,忙问:“买了什么?分我两口。你要再不回来,我饿都快饿死了。”
“炒面。”宋禺斐提起塑料袋,却没把它给陈亦,“油太重,而且没那么干净。你等我五分钟,我给你下一碗汤面。”
说完,他拎着打包回来的炒面进厨房,烧水,下面条。
陈亦立在客厅,透过玻璃窗望着他站在灶台前的欣长身姿,没来由地一阵鼻酸。他跟到厨房门口,扒在那盯着看他动作,见他盛面的右手手掌靠近手腕的地方贴了块创口贴,“你手怎么了?”说话的同时,他人已经窜到旁边,抓起他那只手问。
“嗯?哦,没留心烫到了。”宋禺斐收回手,若无其事道。
“严不严重?”
“不严重,同事刚好有药,擦了药好多了。”宋禺斐把一大碗汤面端给他,“吃面吧。”
陈亦瞥了眼只剩面汤的锅,“怎么就一碗,那你呢?”
“我吃炒面。”
“不行!你都说了油重不干净,那你自己还吃。都这么晚了吃太多也不消食,这碗面咱俩一人一半!”陈亦二话不说,把他那袋打包的炒面丢进垃圾桶,又拿了一双碗筷到客厅。
陈亦狼吞虎咽了两口热汤面进肚,整个人都舒服了不少,直到这时才想起来问:“快餐店挺累的吧?”
“还可以。”
“得了吧。没在快餐店打过工,又不是没吃过快餐,那些快餐店人多的时候忙成什么样儿我又不是没见过。”
宋禺斐失笑,说:“我是在厨房帮忙,没柜台那么忙。”
“还说呢,那你的手不就是在厨房给烫伤的?你以后当心点,尤其是那些热锅热油什么的。别忘了,我可是你监护人,你得乖乖听话知道吗?”
陈亦一通苦口婆心的叮嘱说完,见对面的人也不知道在没在听,眼睛盯着面碗一眨也不眨。他伸手去挥,“跟你说话呢,发什么呆?”
宋禺斐抬眸,笑了笑。
陈亦眯了眼狐疑地上下打量他两眼,见他仍旧细嚼慢咽地吃着面,遂没再说什么,也继续吃面。
宋禺斐趁陈亦埋头吃面的功夫,掀眼皮觑了他一眼。
俩人洗完澡躺到床上,已经十一点半。陈亦还不想睡,他趴在宋禺斐旁边,给他看手机里拍的风景照片,讲他们在青岛那几天发生的糗事和趣事。宋禺斐安安静静地靠坐在床头,听他说话,中间陈亦见他一直没吭声,便仰起头问:“是不是不感兴趣?”
“有一点。”宋禺斐垂头,望着他直言不讳道。
陈亦跪坐起身,转而问:“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玩的地方?”
宋禺斐忖了一忖,“京都。”
“日本的京都?”
“嗯。”宋禺斐像是想起什么,笑得温柔,道:“前两天,陆绍书给我发了一段娜娜的视频。他带娜娜去了京都,我看到她在一个叫鸭川的河边喂鹰。”
“看来他们相处得不错。”
“她还在电话里偷偷问我,说她爸爸为什么那么奇怪,竟然每天喝咖啡那样苦的东西。”宋禺斐嘴角挂着笑,但眼神却无法遮掩地流露出落寞。
陈亦望着他的脸,脱口而出道:“以后咱俩一起去!”
宋禺斐一怔,倏尔一笑。
“你信不信,娜娜知道咖啡苦,八成是她偷喝过——”陈亦双手往前一撑,翻身凑近宋禺斐躺下,后脑勺刚枕到他大腿,就听他轻轻“嘶”了一声,被自己枕的腿微微一颤。
“怎么了?你腿怎么了?”陈亦坐直,伸手就要扯他睡裤查看,以为他大腿也有工伤。
宋禺斐一把握住他的手腕,阻止道:“我没事。”
“什么没事儿?没事儿你会疼得皱眉头?”陈亦面色一凛,掰开他的手,动作轻柔地褪下他的睡裤,不看则已,一看瞠大了双眼,满脸尽是难以置信的震惊。他如鲠在喉,眼眶一热,“为什么?你到底......为什么?”
宋禺斐咬紧下唇,他暴露在外的左腿大腿,一眼望去一大片被尖细东西所扎的小洞,密密麻麻,破了皮,又红又肿,甚至就连腿根内侧也没放过。那些红点在他白皙的皮肤上触目惊心,陈亦第一次感到害怕,他拧起眉头,厉声叱道:“说话!到底为什么又这样?你在惩罚谁?是你自己,还是我?”
“我不知道。”宋禺斐惘然地看着陈亦的眼睛,“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他低下头,像犯了错的孩子。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什么时候伤的自己,这几天,他白天忙得无心他想,可一旦回到家,独自待在仅剩他的空荡荡的空间,耳边什么声音都没有,一切仿佛静止,甚至连空气也似乎稀薄......他控制不住自己胡思乱想,他只知道疼痛这一种方法可以让自己清醒,可以缓解他的焦虑和害怕。
等到回过神来,他已经伤了自己。
对着他的茫然无措,陈亦哪儿还说得出责怪的话。他颤声问:“上过药没有?”
他光脚下地,去客厅取了药箱,回到房间盘腿坐下后,低头轻轻吹了吹满是红痕的大腿,“可能有点疼,你别忍着。”
宋禺斐神色未变地任陈亦替他擦药,自始至终,他只是一直留心凝眸望着他的脸,等他擦完药,直起身,宋禺斐朝他挪了挪,伸手抱住他,什么也没说。
陈亦搞不清楚他是心血来潮还是有心讨好,他叹了口气,回抱住他,伸手抚着他的后脑勺,“以后能不能别再这样?你不疼,我看着都心疼。”
“嗯。”这回宋禺斐答应得很快。
因为抹了药,陈亦不准他再穿回睡裤,又怕他睡着了翻身把药蹭掉,因而一只手牢牢抱住他的腰,安全带似地防止他乱动。
可能是真的累了,陈亦躺下没多久就睡着了。宋禺斐转头面朝他,听着他粗重的呼吸,鼻息犹如羽毛轻拂自己的脸颊。他在黑暗中,睁着一双毫无睡意的眼,带着审视的目光,想将自己眼前人的眉眼、鼻梁、嘴巴统统烙刻进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