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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听见看见的也可能是偏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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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总,带孜然了没?”
陈亦拉上书包拉链,他感觉今天的两门考得还行,因此心情很好。
“这才考试第一天,我怎么感觉我都快考熟了?这还有两天,可怎么——哎,你去哪儿?”
“我回班里一趟。”
高一高二放假了,学校教室充足,他们这回考试,期中名次前半段的留教室,后半段的去其他教室,所以陈亦没跟宋禺斐一个考场。
考完试,班里那些成绩优异的反而一个个不急着离开,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对答案。宋禺斐坐在门口第一桌,此刻正被几个人围着对数学最后几道大题的解题步骤。确定他人还没走,陈亦宽了心,索性也不进教室,就背靠着窗站在走廊外面等他。
老汪和秦栩并肩从办公室的方向走来,见到他,老汪招猫逗狗似地朝他招了招手,说:“待会没事,你陪秦栩她们俩去一趟医院。
您哪只耳朵听见我说有空儿?陈亦心里直犯嘀咕,敢质疑但不敢言,只怂道:“去医院?班长生病了?”
“你哪只耳朵听见我说她不舒服?”
“......两只耳朵都没。”陈亦觉得心里苦,可他没地儿说,只得把目光望向秦栩,希望她能替他答疑解惑。
“是去医院探望蒋颖。今天考试她没来,上午她妈妈打电话到学校,说她因为身体不舒服进了医院,这几天的考试都来不了,只能回头再补考。中午戴娇珩打她手机,一直没人接,也不知道她到底哪儿不舒服,所以我们商量着,打算待会儿去医院看看。”
“这样啊——”陈亦点点头,眼角余光瞄见宋禺斐背着书包走了出来,立刻指着他,“行啊,陪你们一块儿过去医院!那什么、宋禺斐说他也想去!”
宋禺斐掀了眼皮望向突然把他给安排了的人,没说什么。
老汪交代了秦栩看完蒋颖后给他发条短信,离开前又特地提醒他们之中的某人“明天上午考什么自己心里有点数,医院出来都早点回家。”
“我怎么觉着老汪这是单跟我说的?”某人很有自知之明地讷道。
秦栩笑了笑,转身进了教室喊戴娇珩。
陈亦和戴娇珩推着自行车走在前面,没等走到校门口,远远就瞧见许威人还没走,正跨坐在门卫室旁边等他。陈亦朝他喊了一声,结果这货也不知怎么了,突然跟耗子见了猫似的,脸色一变,脚一蹬就着急忙慌地跑了。
“搞什么鬼。”陈亦莫名其妙,转头冲戴娇珩耸了耸肩。
四个人,两辆自行车,戴娇珩没载过人,所以最后是陈亦载秦栩,宋禺斐骑戴娇珩的自行车载她。去医院的路上,陈亦也不知道抽的什么风,人宋禺斐老实地骑着车,他偏非要骑在人前面,见人无动于衷落在身后,又故意放慢速度等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完全不顾坐在他背后的秦栩被害得一会儿前倾一会儿后仰。
“你要再这样,我可申请换司机了。”秦栩没好气地警告。
“嘿嘿,对不住啊......要不然你拽着我衣服?”陈亦赔笑道。
秦栩咬了咬下唇,犹豫地伸手拽紧了他两边的外套。他俩不知道的是,从后面看,这俨然就是秦栩双手环抱着陈亦的腰,看上去十分亲昵。
到了医院,陈亦锁好自行车后踱到宋禺斐身旁,肩膀顶了顶他的肩,调侃:“还想着哪天换你载载我,就你这速度,我看我还是趁早放弃吧。”
“你也好意思说?一个人龟兔赛跑玩得倒挺嗨。”戴娇珩拔出车钥匙,忍不住替宋禺斐回怼。
陈亦讪讪一笑,边解释边跟着戴娇珩和秦栩转身,走了两步,发现宋禺斐没跟上来,回头,见他愣在原地,不由问:“怎么了?走啊。”
“我......想起来还有事。”
“什么事儿?要是要紧,咱俩瞅一眼就出来。”陈亦游说道。
宋禺斐摇头,“不用,是我自己的事。”说完,他毫不犹豫地转身,脚步匆匆地走了。
陈亦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拧起眉,默然片刻,怄气道:“走吧!人有他自己的私事,咱们也不好绊住他。”
一路问进蒋颖的病房他们才知道,原来她缺考住院是因为轻微的脑震荡。
他们敲门而入时,蒋颖的妈妈正坐在她病床旁边给她剥芦柑,见到他们仨,立刻笑吟吟地起身招呼,心里明白她一个大人杵在这,他们或多或少有些别扭,便借故热汤,拎了保温饭盒出去,让他们自己聊。
蒋颖额头贴着纱布,等病房门阖上,她笑问:“吃不吃芦柑?”
戴娇珩窜到她跟前,弓身查看她的额头,“怎么就轻微脑震荡了?听见说你住了院,打你手机又打不通,我跟你说,我这回要没考好就赖你!”
“怎么就赖我了?”蒋颖捋着头发挡额头。
戴娇珩直起身,撇了嘴,叹气:“到底怎么回事啊你这?”
“没事儿,”蒋颖敛了笑,半耷着眼皮,直言不讳道:“就昨晚跟我妈大吵了一架,脑袋一热,自个儿往墙上撞了。”
“......学哪吒呀你。”还想割肉还母、剔骨还父怎么着?
蒋颖和她爸妈的关系有多僵,戴娇珩清楚。别人的童年是被家人捧在掌心,是数不尽的玩具、零食和动画片,蒋颖的童年是偌大的别墅和保姆,是上午钢琴下午外语。那些被同学、老师和亲戚夸赞的“聪明”“优秀”,都是她被逼着一天天、一年年坐在书桌前背出来的,是她被剥夺周末只能去上哪些该死的兴趣班和辅导班换来的......
“别直挺挺站我跟前了,仰得我脖子酸了都。秦栩,坐!”蒋颖拍拍病床榻,又瞧见杵在后面的陈亦,讶然:“嘿,你怎么也来了?”
陈亦不乐意了,“多新鲜,我来了这么半天,敢情你才看见我?!”
“这不是没想到嘛。”
“关爱同学,人人有责,你也犯不着太感动。”
“那倒也不至于,您多虑了。”
要不班里都说戴娇珩和蒋颖这俩,说不清到底是谁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论毒舌挤兑人,还真是不遑多让。
戴娇珩见缝插针,损她道:“嘴皮子还这么利索,看来是没伤到脑子。”
“我笨嘴拙舌的,哪儿就利索了?主要是看人。”
陈亦“嘶”了声,“怎么感觉我被中伤了?”
“哈哈哈哈哈那你感觉挺准!”
自知自己以寡敌众,陈亦识相地放弃了抵抗。他靠着窗台陪她们说笑了一回,因为第二天还有考试,蒋颖不想耽误他们复习的时间,半个钟头后准时撵人。临走前,她叫住戴娇珩,叮嘱她说:“要是周志鹏问起我,你别跟他说我住院了这事儿。”
“那我怎么说?你人不在,他要追问,我总得有个理由搪塞吧。”
蒋颖被问住了,他要是去找戴娇珩问了,肯定是因为打她手机一直打不通,随便编个理由是不难,但回头跟他解释,要是知道了她骗他,估计又得说她。
戴娇珩见她眉头紧蹙,撇嘴道:“行了,我躲着点他还不行么,要是被逮到,我再见机行事吧。”
出了医院,戴娇珩不跟陈亦、秦栩他们一个方向,先骑车走了。秦栩说要坐公交回去,但因为中间还要再换乘,陈亦没好意思,于是决定绅士做到底,坚持要骑车送她。
望着街边一盏盏昏黄的路灯,秦栩无端想起蒋颖和周志鹏,她没想到他们这样天差地别的两个人竟然会是朋友。她突然心生感慨,“想想,耳朵听见的,眼睛看见的,有时候也未必就是事实,它还可能是偏见。”
陈亦转头,笑问:“你这是对谁有偏见呢?总不能是我吧?”
“周志鹏,我想我之前对他的确是有偏见。早在他们几个在校门口打架那件事之前,我心里就已经给他贴了‘坏学生’的标签。”只是因为更早以前从别人那儿听到的那些所谓“黑历史”。
“那现在改观了?”
“嗯。”秦栩在他背后重重地一点头,顿了顿,又说:“我是不是也得向宋禺斐道个歉?毕竟......因为那些道听途说的,我还特地约了你出来,在背后议论他......”
“哦,你说那回啊——”陈亦记得,他那会儿其实不太明白秦栩到底在说什么,就觉得她有点莫名其妙,管得也有点宽。“我那回口气是不是不太好?而且,咱俩也没背后议论他什么吧?”
“不,”秦栩不知道该怎么说,“真要说起来,我先前——”
“你说的‘道听途说’是指什么?”陈亦打断她问。
... ...
陈亦把自行车停在秦栩家的小区门口,目送她进了小区,他也不急着离开,而是双脚拄地,双手紧握着手刹,脑子里颠来倒去尽是秦栩说的那几句。
“以前的同桌和他小学同班,说他们那儿的人都知道,他们家曾经上过新闻,因为他妈杀了他爸,然后自己也自杀死了......”
“......不仅他们班,全校的人背地里都说他杀人犯的儿子将来也是杀人犯。”
“他不跟任何人讲话,要是班里有人欺负他,一旦被他奶奶知道,她拄着拐就会找去对方家里,拿拐杖指着人脸骂,警告他不准再欺负宋禺斐......”
“......可能是怕他再被人欺负,他奶奶经常把他锁在家不让他出去。”
... ...
陈亦难过得想哭,又生气得想骂街,他吸了吸鼻子,车头打了个圈,往反方向骑。他用了吃奶的劲儿狂蹬,他没戴围脖,脸蛋被北风刮得有点疼,等他急刹车,裹着羽绒服外套的后背已经骑出了一背细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