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过度》居九戒

33、谁又比谁幸运

　　“你刚才在想什么？”想什么那么专注，以致于被他吓成那样。
　　他们往墙角退了退，宋禺斐迟疑了两秒，“在想家里冰箱还有什么菜......”
　　“干嘛那么麻烦还要回去烧？这附近这么多好吃的，我们外面吃了再回呗！我记得这儿有家手打的酸辣粉味道不错，我带你跟娜娜过去尝尝？”
　　“难得我们仨一块儿出来玩。”陈亦继续撺掇。
　　“你又吃不了辣。”
　　“我可以点不辣的！”
　　去酸辣粉店点不辣的酸辣粉，他都拼成这样，宋禺斐也无话可说，只得答应。
　　到了店里，两碗不加辣的酸辣粉被送上桌后，宋禺斐替娜娜拌了拌，拌好后把碗推到她面前，提醒她烫，记得先吹一吹再送进嘴。陈亦眼见他这一连串驾轻就熟的动作，故意玩笑起来，朝另一碗粉抬了抬下巴，说：“可不能偏心，这碗你也给拌拌？”
　　宋禺斐掀眼皮睇了他一眼，二话不说还真给他拌了，拌好了也不急着把碗推给他，反倒噙着笑问：“要不要我再给你吹一吹？”
　　“吹什么吹，当我三岁小孩啊！”陈亦恼羞成怒地抢过自己的粉。
　　宋禺斐直直望着他，唇角的弧深了深，被陈亦瞟个正着，立刻找茬道：“你又来了，能不能别这么笑，我看着瘆得慌。”
　　“我怎么笑的？”
　　“你问我我问谁？”陈亦一慌，说话就前言不搭后语，自相矛盾了也没意识到，“刚刚看电影的时候你也是这么笑，笑得一副没按好心的样......”
　　宋禺斐失笑，“是吗？”他垂眸，若有所思。
　　“行了，我又没真说你什么。”怎么还皱起眉来了，动不动就这样，真该拿熨斗熨一熨的。“对了，咱要不待会打包一份带回去？别小姑加完班回来了还得再煮自个儿的。”
　　宋禺斐这回出门倒是记得带手机了，他打开手机电话簿，正要点拨打，旁边娜娜不小心被酸辣粉的烫溅到脸上，他放下手机赶紧抽纸去帮她擦。
　　“没烫到吧？”陈亦也忙问，同时伸手拿起手机，顺理成章地接过给宋翎打电话的任务。他还以为怎么也要翻找一二，谁知宋禺斐手机电话簿里存的号码少得一目了然，总共就俩，一个他小姑，另一个就是他。
　　陈亦诧异地抬头，不得不说，震惊归震惊，他实际心里还挺高兴，最起码这充分说明了宋禺斐同学还是挺拿他当回事的。
　　他拨了电话贴着耳朵等接通，期间宋禺斐朝他投去一眼，他咧了咧嘴，那边宋翎过了好一会儿才接通电话，陈亦把为什么给她打电话说清楚后，又特地问她还有没有别的想吃的，他们一道买了捎回去。
　　“你他妈当我大罗神仙啊，想瘦就能瘦？！”隔壁桌，跟娜娜隔着一个抱枕距离的女孩突然把塑料筷往她对面的男孩脸上一摔，摔完头也不回地就起身推开店门走出去。
　　“我错了宝贝儿，我没嫌你胖的意思！”男孩撒腿追出去，边追边喊。
　　陈亦把手机递给宋禺斐，看见娜娜旁边有袋塑料袋那女孩忘了拿，立刻提了也追出去。过了两三分钟，他推门回来，屁股还没沾凳，先就忍不住感叹道：“好家伙，俩人马路边跟演电视剧似的，那女的被男的抱在怀里死命挣，男的偏不撒手，一口一个‘宝贝’的叫。”
　　“陈亦哥哥，你把东西还给那个姐姐了吗？”
　　“还了，宝贝儿。我直接给他们搁脚边了！”物归原主但也没忘不打扰人倾情演出。
　　娜娜撅了撅嘴，不是很乐意突然被他称呼“宝贝儿”。
　　三人吃饱喝足了从店里出来，宋禺斐挨着陈亦的肩，犹豫再三后，问他：“明天你不是还得过来，今晚你、你要不要睡我那？省得来回折腾——”
　　“就等你这句话了好么！”陈亦答应得痛快，哪还用得着宋禺斐替他找理由。
　　“你不打个电话回去问问？”
　　“这有什么好问的，老金他俩又不是不知道我在你这补课。不过说真的，老金要不是知道我在你家补课，她指不定以为我在外面干什么坏事，成天这么不着家的。”
　　宋禺斐不以为然：“说得像我诱拐了你。”
　　“给给给，送你诱拐！”陈亦整个人直往他凑，涎皮涎脸道。
　　宋禺斐既不躲也不推开他，只眉眼含笑地任他闹。
　　下了班又留下多加了两个钟头班，宋翎累得筋疲力尽，等她拖着饥肠辘辘的身躯推开家门，入目所及便是敞亮的客厅里，陈亦和娜娜穿着睡衣正面对面盘腿坐在地板上堆积木，电视机里隐约传出综艺节目的热闹，那一刹那，她的疲累被彻底驱散。
　　“我回来啦！”她趿着拖鞋走到沙发，丢掉肩包，脱了外套，一屁股摊坐下去。
　　娜娜撇下和陈亦的较量，跳上沙发，扑到她妈妈的怀里，撒着娇一一汇报道：“妈妈、妈妈，今天哥哥带我去看电影了。我们看了《阿凡达》，他们是蓝色的外星人，还有尾巴！然后看完电影，哥哥还带我去吃了酸辣粉，我的没有加辣......”
　　得，这小萝卜头真是养不熟，说了这么半天就知道她哥，好歹顺带提他一嘴啊。
　　“电影明明是我请你看的！”陈亦向后撑着双臂，满是醋意地盯着娜娜。
　　“哦。”娜娜匆匆转头回了一句，显然已经没了继续积木的打算。
　　陈亦学着刚才电视剧里那官家小姐的语气，无奈地叹了一句：“哎，到底是错付了。”
　　宋翎被逗笑，她抚着窝在她胸口的娜娜的小脑袋，关切地问：“你们白天补课，娜娜没吵到你们？”
　　“没，除了满心满眼就知道她哥之外，娜娜还是挺乖的。”陈亦依旧耿耿于怀。
　　“这倒是。有时候就连我说的话她都不听，非得她哥说她，她才乖乖听话。”宋翎说着突然想起什么，道：“你还没看过他俩小时候的照片吧？你还别说，小禺和娜娜他俩小时候长得是真有点像......”
　　宋翎说着起身，走到电视柜旁蹲下，从最底下的抽屉里翻出厚厚的一本相册。
　　宋禺斐小时候跟娜娜像？
　　他一米八的个头，瘦瘦高高的，哪里像娜娜，粉嘟嘟又肉乎乎的，跟个洋娃娃似的。
　　但又不得不说，他长得的确不赖，瞳色深，外加又是双眼皮，跟他对视总让陈亦错以为自己望着的是一口深不见底的井；睫毛又长又密，鼻梁也挺阔，嘴唇不知道是不是总是紧抿的缘故，偏薄，唇色也浅......
　　他喉结滚动，不得不承认，就五官来看，宋禺斐小时候还真有可能跟娜娜有几分像。
　　陈亦接过宋翎递来的相册，兴冲冲地翻开第一页，没想到第一张竟然是裸照——像以前家里贴的那种抱着金鱼的年画娃娃，眉心一点红，双颊红扑扑的，典型的早年影楼风。
　　“这是他几个月？姑，你介意我拿手机拍一张不？”什么是黑历史，这就是！没看到就算了，看到了不赶紧拍一张，陈亦觉得未免太对不起他自己！
　　“介意。”
　　宋禺斐的声音自背后骤然响起，唬了陈亦一跳。
　　“你什么时候站到我身后的？我都没听见声。”
　　宋禺斐没好气地心道，你尽盘算着做坏事，哪还顾得上我到底什么时候站在这。他瞥了眼相册，“看归看，不准拍。”说完，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转身回了房间。
　　“下回来我家，我也给你看我的！”陈亦接着往下翻。事实上，宋禺斐的童年照统共也没几张，除了那张婴儿时期拍的裸照，其余几张都是六、七岁之前照的，不是在公园草坪，就是在自家院子、沙发，之后就是他十四、五岁时候拍的，少年人可能都不大爱拍照，除了仅有的一张中学校门口的单人照，其余基本都是和宋翎娜娜母女一起的三人照......另外还有一张照片表面像被酱油淋过，是一对年轻夫妻，女的怀里抱着睡着的婴儿，男的揽着自己老婆，面对镜头笑得很开怀。
　　即便照片被弄脏了，但陈亦一眼就发现，照片里的那个男的，他和宋禺斐长得极其相似。他指着照片：“小姑，这是宋禺斐他爸妈？”
　　“嗯。”宋翎望着照片，默然片刻后，抬头笑道：“小禺跟他爸特别像吧？”
　　陈亦点头：“真就像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不过......神态上不怎么像。”具体他也说不上来，他从来没见宋禺斐像照片里他爸那么笑过。
　　宋翎颔首笑了笑。
　　陈亦第一回来宋禺斐他们家的时候，就嗅出了那么点家庭变故的味道，关于父母，他俩向来都绝口不提，谁也没问起过谁。因此，当陈亦听到自己竟然向宋翎追问出口时，他也不知道他到底哪根筋搭错，就这么越了界。
　　虽然早就猜到了答案，但听到宋翎说他爸妈在他6岁那年双双离世时，陈亦心里还是紧了紧。6岁，既没小到记不住事，也没大到承受得起失去爸妈的伤痛。
　　宋翎叹了口气：“那天还是他生日......实在太突然了，那时候我们家就剩我跟我妈，我那年又刚好高考，我哥和我嫂子的后事办得特别仓忙。就是现在再回想，我也记不大清那几天都是怎么过来的，找借口说呢，的确是应付得焦头烂额，也自顾不暇，但我们所有人那时候的确忽视了小禺也是事实......后来我妈把小禺接到她身边，她一个老太太照顾吃穿是没问题，可哪懂怎么疏导一个才没了父母的孩子？直到我妈前几年也走了，我把小禺接过来和我一起生活......”
　　宋翎说完，俩人都没再开口。陈亦无法想象，才6岁，那么小就永远没了爸妈是什么感受。他想起他先前怎么也不愿意过生日，现在终于知道原因了。
　　“我妈是在我2岁多跟我爸离的，他俩离了，我就成多余的了，是我们家老陈和老金把我带大的。这些年，我见我妈的次数一双手都数得过来，至于亲爹，他再没再婚，一年到头也见不上几回。”陈亦讪讪笑了笑，“说起来吧，我觉得我跟宋禺斐也挺像，我有老陈老金，他有小姑你和娜娜。也没什么不好。”
　　宋翎听得出他是在安慰自己，“陈亦，你是个好孩子，难怪小禺那么喜欢你。”
　　“啊？！”陈亦受宠若惊，连连摇头，“别别别别别，您可千万别夸我！”
　　“怎么，害羞？还是说夸你，你有压力？”宋翎盈盈笑问。
　　“那倒也不是。”陈亦想了想，说：“就是吧，我这人特别不想给自己找累。像我现在这样，只要不作奸犯科、偷蒙拐骗，我们家老陈对我那就是半放养政策。他们老两口也不求我多上进、成绩多好，只要我健健康康的就行。至于我，只要不吊车尾，我就中庸，在中间那段待着，也乐得逍遥自在。反正呢，舒服最重要。”
　　“舒服最重要。说得对，你能这样想，你比小禺幸运。”宋翎舒展了两下筋骨，“行了，时间不早了，娜娜也该上床睡觉了。”
　　“那我也进屋了。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