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旬》七道落影

7、卷一【星现】⑥

　　星历1577年，“异流”之象出现，修斯帝国七大联盟的少年精英从各地出发，前往“孤屿”
　　——《修斯大事纪》

　　天都的早晨总是云雾蒙蒙，南宫筱带领着一群少年，踏上了去“孤屿”的路。瞳华在三天前已经离开天都去往与四羽接壤的边境，也没有来告别一声，但南宫筱并不在意。人生的离别如此之多，没有谁能够抵御，告别或不告别，又有什么差别呢？她主动请命去往“孤屿”，又一意送走了瞳华，这由自己之手促成一切，又有什么是值得挽留的……
　　身后那一群少年，和南宫筱其实差不多年纪，只是因为她太安静、太淡定，那群未脱青涩的少年才会有些不敢接近她。这一路上要经过七个城镇，才可以到达“孤屿”的帝国控制区，即使是乘坐专门订做的辇车也需要花费将近九日。少年们一路上耐不住寂寞，总能找到无数话题，从早到晚没有一刻停歇的，南宫筱不喜欢吵吵闹闹的感觉，所以始终和众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她心中常常在想，这些无知的少年，根本不了解将要去的是怎样一个凶险的地方，才能在这一路上说说笑笑，然而到达之后，只怕再难有这样开心畅谈的时候了。一年的时间，他们又将如何度过呢……？每每想到这里，他又会暗笑自己，自从修习占星之术以后，便没有一刻不在担心以后的事。十三和自己说过：“一直担忧着还未发生的事，就享受不了现在的幸福”，其实这一点，自己又何尝不知道？只是看不开罢了。南宫筱，也还需要磨练啊，她轻叹一声。
　　第八日傍晚，一行人已到了最后一个城镇。
　　这个名叫离离城的小镇处于四个联盟的边界上，但并不从属于任何一个联盟，只是一个类似于市集的贸易小镇，从各处来的商人都聚集在这里，坐着各种各样的贸易营生。今日到达这里的不只是天都的少年们，四羽世家联盟以及西翼夜邪盟也将在差不多的时间到达，而虚无之城的人马则已经到达此处逾两日了。现在各个联盟之间还未出现明显的对峙局面，暂时维持着相对友好的状态，天都与夜邪盟的争端也还只是一些小摩擦，所以此刻的离离城仍然沐浴在和平的夕晖中。然而几年之后，这里会不会成为一片废墟，又有谁能够预言？
　　今夜，“异流”之象将会在最后一次显现后消失。南宫筱站在离离城高耸的城墙上仰望星空。一般而言，占星师是无法占测出“异流”之象其中涵义的，但少数修为达到一定境界的占星师还是能看出些微端倪。寒冬的冷风拂过深灰色的衣襟，女占星师眸子里有隐隐流动的紫色光华——那是一种名为“天目”的上古异术，传说修成者可与天地交流，感知造化万物。但是古往今来极少有人能习得此术，因为修习之人多易被眼观之象扰乱，故而每当修炼此术之时都会出现幻象，难以继续修行下去，加之修炼之时不可闭眼，这在常人根本无法做到。南宫筱自小目盲，且难得的心性淡泊气脉沉稳，却未曾想到因此克服了“视”的障碍。也许这世间的一切本就是公平的，有了自己的双眼，便不可有“天目”。
　　她微仰起头，“望”向无边苍穹。
　　漆黑的天幕，散布着无数星辰。靠东的一颗淡金色六芒星，便是现下最亮的星辰——天冠星，也就是天都城主煌天的宿命星，而属于夜邪盟主的乌鹫星则在西边偏北的位置，二星皆未上主位，想来离两邦对峙之时还有些日子。南宫筱缓缓收回神识，终究未能从“异流”之象中窥出什么头绪。
　　“也许……这片大陆暂时还能维持平静。”她抚着肩头逶迤而下的黑发低声轻叹。
　　蓦然间，一道光芒划过天际。
　　南宫筱的“天目”灵力场还未完全收回，神识在顷刻间一闪。
　　难道异象终于出现了？
　　她再次打开六识，慢慢将神思延伸到天地间，屏去杂念，静立感受着空漠天际传递给她的细微触动。刚才那一道闪光已然捕捉不到，但当她将自身灵气全部散逸，蔓延到整个旷野，神思处于浮游状态时，却忽的感受到一股奇异的气流在某处翻涌，若隐若现、捉摸不定……。由天目拓开的“视野”内，满是星辰的天空中，似乎有一抹从未见过的微芒在闪耀。不，不是一抹，那云层深处，有五道暗隐的光芒，虽然微弱，但蠢蠢欲动。
　　那便是“异流”所带来的星辰了。
　　传闻中，“异流”每七十九年出现一次，却要在十次一个周期后才会带来改变世界命运的星辰，这一次，竟有五颗！而且，在那些星辰之间隐隐有气流在旋绕，仿佛还有未被她发现的东西正隐藏在一片漆黑之后
　　南宫筱知道，必然有还未淡出的星辰，而那，又该是一颗怎样的星辰？但无疑的是——
　　修斯，必将大乱！

　　夜晚的风，由微凉转为凛冽，占星师那一头墨色的长发在黑夜里随风飞舞，如暗流的涌动般，带着横扫一切的吞噬之势，向夜空中伸展。
　　这一刻，南宫筱平静的脸色转为苍白。那微微的心悸告诉她，乱世，终于还是要将她卷进去了。她骤然想起多年前那个作为她师傅的老人对她说过的一句话：“若修斯大乱之日到来，筱儿，你必是那动乱的源头之一。”
　　她紧抿着唇角，背过身去。
　　苍穹一如往日般漆黑。“异流”之象已散，一切又恢复了平静。但是这份平静，就像暴风雨前的宁寂一般，充满了不安与蠢动。在这片大陆上的任何一个占星师也未看出，天幕正中最显眼的位置，有几颗星辰已经悄然改变了颜色。
　　天青、靛蓝、玄棕、绯红、墨紫。
　　纵然只有一瞬，却注定了它们不会平凡。

　　南宫筱拉了拉被风吹乱的衣襟，静静回身向城中走去。夜幕笼罩下来，柔柔的光芒投射在她身上，隐约可见云层中一颗月白色的星辰发出淡淡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