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旬》七道落影

3、卷一【星现】②

　　“陛下，邪君那边又开始有所动作了。”一个官员模样的青衣男子对高座上的人恭声禀话。他面前不远就是一张雕龙纹的金椅，坐在上面的是一个约莫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脸色平静而有威严，一身滚金边的银色长袍衬得他的眼睛微带寒光。这个人正是天都约迩逊的城主——煌天。自从强大的修斯帝国衰落下去，几个附属联邦之间的争斗也逐渐由暗转明。帝君已被架空，有谁不想成为修斯新的统治者呢？七个联邦之中，野心最大的，实力也最强的，就是天都约迩逊与西翼夜邪盟。所以在两联邦的边界时常爆发争斗。
　　“无须理会。”天都城主淡定的摆了摆手，“边境上那些小动乱又不过是邪君这只老狐狸用来引开我们视线的把戏。”
　　“可是煌天陛下……”
　　煌天打断了还欲说些什么的谋臣，吩咐了一句：“交给帝钧去处理。”
　　青衣谋士深俯下头，躬身退出。
　　“叫瞳华过来。”煌天城主沉声下令。

　　再过十天就是星神转世的日子了。修斯的臣民不信奉太阳之神，也不信奉月女神，唯独对星神有着忠实的信仰。每隔百年，东北边的天幕都会出现一种被称为“异流”的现象，每当这种现象发生时，大陆上总会发生一件大事，但是一般的占星者们都很难预知到将会发生什么。只能含糊地说：“这是星神降世，来世间给于人类考验、襄助或是惩罚。”

　　高高在上的黄天城主这两天总是觉得心中微悸，他明白这一定不是什么好兆头，所以如此焦急地唤了瞳华过来。
　　一袭暗蓝色长袍从回廊穿过，在天都霰云城正殿门前停住。
　　“瞳华大人，城主陛下正在等您。”一旁的小婢屈膝行礼道。
　　“请开门吧。”冷漠的声音，如同冬日的浴溪般清冽幽冷，暗蓝色长袍的男子跨过门槛进入了正殿。
　　仿佛见到了救星一般，煌天城主从椅子上站起来，迎了过去。
　　“瞳华，上次你提到的那个占星师，他现在何处？”他一改刚才和谋士说话时的平静口气，几乎是哑着嗓子问，声音显得十分苍老。
　　瞳华狭长而秀美的眼睛微颤了一下，冷淡而恭敬地问：“陛下想要见他吗？”
　　“唉……”煌天城主突然长长的叹息了一声“你也知道，离‘异流’出现之日不远了，可是我最近总有一种心悸的感觉，好像会有不祥的事发生。所以，你去把那位占星师请来吧，我想她为我占卜。”
　　瞳华的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低声道：“我会尽快请他过来，陛下明日便可见到他。”
　　“如此甚好。”煌天城主目光亮了一下，语气也是柔和了下来，“辛苦你了。”
　　什么也没说，通话只是躬身一礼，退了下去。
　　天空灰暗，下起了小雨，在这种天气，人的心情总是特别阴郁。然而此刻瞳华却感到无比兴奋，甚至连他的眸子都被那种兴奋燃成了殷红。
　　终于……等到了吗。
　　他在潮湿的街道上快步行着，最后停在一间青瓦小舍前，推门而入。
　　门里是一个雅致的院落，虽然很小，但收拾得出奇的整齐干净。东南边的墙角种着几株紫莙，一个穿宽大灰色长衫的女子正背对着他折紫莙的枝条。瞳华没有出声，只是倚墙而立，注视着女子的背影。那个灰衣女子有着很长的头发，如同一匹迤逦的墨色缎子，一直吹到脚踝处，她折竹子的样子很好看，但不是形容女子的那种好看，而是一种哲人般的悠然出尘。
　　“你来找我做什么？”一个清雅的声音响起。瞳华薄薄的嘴唇抿出一个淡淡的微笑：“你耳力越来越好了。”“是吗？”女子用毫不在意的口气答道，“瞎子的耳力总是比较好。你今天一定是有事才回来找我吧，那就少扯些无关的话。”瞳华眼底闪过一丝杀气，冷冷道：“煌天觉得有不祥的事将发生，要你去占星。”女子自顾地摘着枝条上的翠叶，没有说话。沉默了好一阵子，瞳华终于带着颤抖的音调哑声问：“你告诉我，是不是那一天到了。”她垂下头，似乎很想知道答案却又很怕知道。灰衫女子终于回过头，用已瞎的双眼“盯”着瞳华，悠然长叹：“不，那一天，还没到来。”

　　煌天城主彻夜未眠，不安的感觉越来越重，似乎连坐也坐不下去，只不断在大殿中徘徊。
　　突然之间，殿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穿灰色长衫的女子走了进来。煌天诧异的打量着她：“你是谁？”女子微微抬起头，淡笑了一下：“我是来为陛下占星的。”城主煌天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是盯着眼前的女子。她有着长到脚踝的乌发，像夜空一般笼住了身体，她的脸并不如何美丽，然而却显得出尘而高贵，甚至带有一种神祗般的悲悯。后来煌天终于发现她的脸之所以让人有这种感觉完全是因为她的眼睛——半阖着，带有自然的倦意，却没有任何情感的紫色眼睛。美丽得不可以用任何一个词来形容。
　　“陛下？”就为听见城主出声，女占星师唤了一声，双眼却并没有看他，只是漠然看向前方。
　　“你的眼睛……”方回过神的煌天城主注意到她涣散的目光，不禁脱口问道。
　　“瞎了，在很久以前就瞎了。”女占星师毫不掩晦地淡淡答道。
　　“那么你如何观星。”煌天城主讶问。
　　女占星师微一垂首：“星不是用眼来观的，眼之所见，并不见得都是真实，就如同城主一样，您现在，并不是真的心慌吧。”
　　听得这句话，煌天脸上露出一丝诡秘的笑容：“果然是高人。不知如何称呼。”
　　“陛下可以叫我南宫筱。”
　　“南宫？你是从东方远渡过来的吗？”煌天侧过头看着梁柱。
　　“是的，陛下。我从另一块大陆过来，在很小的时候。”
　　“唔……那么，请你帮我占卜吧。”煌天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他和你说了什么？”瞳华正在正殿右侧看到灰衣女子从正殿门口退出，跟了上去。
　　南宫筱将手搭在他伸过来的臂上，说：“没有你希望听到的事。”
　　瞳华冷冰冰的扫了她一眼道：“我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了，还在乎多等个十年吗。”
　　“真是嚣张啊。” 南宫筱为叹了一口气，“你们修斯帝国的人都可以活那么长久，所以才对时间这种东西不屑一顾吧。你今年也有三十多了，看起来还真是年轻，和当初我见到你的时候几乎相差无几。”
　　瞳华微怔了一下，没有说话，只默默领着她，走出了霰云城。
　　也许就是这样的，我和你根本是不同世界的人，所以，你永远也不会爱上我，纵使“他”不曾存在过。瞳华盯着天空，突然感到一丝无从说起的悲哀，然而，这种悲哀瞬间转为了愤怒。——那为何，你又会爱上他，他分明与我是同一种人。

　　夜露浓重。
　　天都城主站在内院的水榭前不断回想占星师说的一句话：“一颗星宿黯淡有两种原因，代表陛下的天冠星此刻光芒隐隐有要衰弱之势，但陛下却只想到了远因，没能想到近因。”
　　近因，是什么呢……难道是指瞳华吗？她与瞳华应该是熟识吧，为何要如此？
　　煌天这样一个心机深沉的人，竟也似看不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