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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那都告诉你 ...

  •   萧雒棠心中有事记挂,没能睡得安稳,早早便醒了。想起昨天方未济问他的问题,等今天去城外拜访过那位老人家,他一定也能想到是什么,到时多半要怪自己有意隐瞒。昨晚一心想着让方未济远离这个麻烦,却忘了他已经身处其中。

      萧雒棠觉得自己昨天多半是没带脑子,狠狠鄙视自己一番。侧目看到窗外晨光熹微中,一只纸鹤若隐若现。

      伸手的动作有些迟疑。他昨日送去的信中,最后的问题问得直白,也是霁晚曾问过的,他也还记得那时候萧卿云是怎么回答的。不过当年的他从未想过同样的问题会由自己问出来,眼下倒也不至于想不到回信写些什么。

      四个字:已知。不可。

      不算意外。前两个字表示知道情况,后两个字回答问题。不过如此直接的否决,是有警告的意味在里面。萧雒棠心里一时杂陈五味,看来自己的动摇让掌门师兄看得清清楚楚。

      方未济又如何?一人安危能敌过天下吗?更何况这一人也是天下芸芸众生之一。

      萧雒棠微微摇头,这趟下山的时候就不应该手贱的。

      穿戴整齐,仔细洗漱,抹去了宗门来信,出门去找方未济。

      当年,霁晚曾坚持要去查害死南宫茗的人,哪怕萧卿云告诉她时候到了自会知晓,命数安排不必执着。霁晚在这件事上却从不听从,甚至会说“所以天命安排我去查”这样的话。

      后来,霁晚接任雍州使奉命下山时,便将调查凶手一事放在首位。她曾问萧卿云:“所谓命数就完全是不可更改的吗?就活该认命吗?”

      萧卿云反问:“你还记得宗门因何存在吗?”

      霁晚那时没回答,但他们都知道她不回答不等于放弃。那是他们都不懂的江湖义气,即使命运安排南宫茗的死亡,她也要让那个凶手付出代价,才不管天命是否准许。

      叩响方未济房门时,萧雒棠驱散回忆,问了自己一个问题。不等他想出答案,睡眼惺忪的方未济打开房门将他让进房间,他恍然发现他根本回答不了自己的问题。

      “……怎么这么早?”方未济凌晨惊醒后好不容易睡着,还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又被萧雒棠的叩门声吵醒,头还晕乎着,意识不太清醒,哑着声音分不出是抱怨还是疑问。转身去取外袍披上,里衣也不算平整,打着哈欠坐在床边。他倒是没觉得这样子有什么不妥,半眯着眼疑惑地看萧雒棠,等对方道明来意。

      萧雒棠有点傻。

      进门前萧雒棠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思绪被毫无防备的方未济统统驱散掉了。这个人现在半梦半醒毫无防备,发丝散乱,眼尾被揉得轻微泛红,玉白的肤色莫名衬出一缕风情。万幸半眯着的眼中瞧不出秋水横波,让萧雒棠的理智逃过一劫。

      “昨晚没休息好?”萧雒棠坐到桌边默默平复心情,随口问道。

      方未济迷迷糊糊地点头,还是眯眼哑嗓子不太清醒地答:“唔……做梦了……”

      萧雒棠看方未济迷糊的样子,心痒,起了逗弄的心思,笑问道:“未济梦见我了?”

      方未济晕乎乎地点了点头,正要开口时,忽然意识到萧雒棠在问什么,立刻清醒过来,口中的那个字便没能漏出来。掩饰似地整理一下外袍,将领口遮挡完全,清清嗓子疑惑地问道:“没有。出什么事了?”

      那个下意识的点头和清醒后的否认让萧雒棠难免有些困惑,不知该信方未济的话还是无意识地肢体语言。短暂的沉默后,不准备执着于这个问题,萧雒棠开门见山说道:“关于昨天说起的圆冢,你猜得没错,我的确知道那是什么。释家初入中原时,典籍中的舍利塔便被译作‘圆冢’。”

      方未济听到这个解释,面上没什么反应。昨晚他虽然是诈萧雒棠,却是真的相信对方有所隐瞒。眼下萧雒棠把这事告诉他的原因也能猜得出,唯一想不通的是:“昨天为何不说?”

      萧雒棠这次没犹豫,实话实说道:“我本不想你牵涉进来,便想着索性不说了。”

      “可我已在局中。”方未济笑了。

      他是真觉得有些好笑,从他追查洛家开始,便已经无法置身事外。现在萧雒棠却说,希望他不接触这件事。更何况,他与萧雒棠的结识,萧雒棠执意跟来幽都,难道不就是为了借他的便利插手这件事?到了这一步却说希望自己不要牵涉其中,大概是这二十多年里听过的最好笑的话,方未济难得流露出情绪,嘲弄着笑问道:“异想天开还是过河拆桥?”

      “确实异想天开了。”萧雒棠收回目光自嘲地笑,继续分析道,“他们找的东西在魂墟,不知是不是必须要进到魂墟之中。但不论如何,那座塔就是他们的目的所在,今天先去熟悉熟悉情况。”

      “少门主和藏剑山庄都是为报仇而来,眼下虽然被耽误在白帝城,想来不会给你太多时间。既然追本溯源是解决方案,若是没有时间去弄清楚目的,怎么办?”方未济思路清晰,提醒萧雒棠剩下的时间不多,未必有足够的时间给他熟悉情况。

      说完这句,方未济不知是否觉得衣冠不整有失礼节,站起来整理衣袍,将中衣外袍穿戴整齐,没留意到一边萧雒棠盯着他看得津津有味。拢好头发的时候仍未听见萧雒棠的回答,侧目看过去,一绺碎发从指缝滑落挡在眼前。方未济拢着头发不好打理,萧雒棠上前勾着碎发归拢到一边,这才开口回答:“时间来不来得及,我说了不算。至于怎么办,也不归我下结论。”

      方未济脸上闪过一个果真如此的笑容,重又将头发整理好,说道:“你倒沉得住气。还有一事,昨晚谌姑娘捡到的那只布包,有什么头绪?”

      萧雒棠道:“不是告诉你了那是个阵图?”

      方未济将发冠端正戴好,扫一眼萧雒棠:“那布包疑点重重,什么人送来?怎么送来?送来给谁?那里面的绢花是什么来历?阵图又是从哪里得来?送来的目的是什么?是你突然变成了傻子还是有意隐瞒,我分得清。”

      穿戴整齐的方未济恢复了寻常冷冷清清的模样,透着生人勿进的气息,让人无法将他和方才那个柔软诱人的模样联系起来。围观了蜕变全程的萧雒棠尚不及回味,便被一连串的问题问了个措手不及,半晌没能反应。

      方未济只当萧雒棠是在思考如何隐瞒,便换上严肃的表情说道:“你不必想着隐瞒,此事我已身处其中,断无半途而废的道理。倘使知道得足够全面,或许能找到应对方式。”

      “咳,未济可冤枉我了。没想着瞒你,只是没想好怎么说罢了。”萧雒棠回神过来坐回桌边,恢复惯常的玩世不恭模样,敲敲桌子另一边,示意方未济坐过来。

      “也不必想着说三分留七分,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方未济顺势坐下,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强硬。

      萧雒棠微微蹙眉,方未济今天似乎有些不大一样,面上清清冷冷的却颇有统揽全局的气势。压下心中的疑惑,没提卜算的事,开始解释前因后果:“敖龙岛是中原一条重要龙脉龙头,它的坍塌导致这条龙脉产生异变,山水发生改变,天命随之受到影响。人常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地势的改变影响的却不止是一个地方。这样说你能想到归墟为什么会异常了吗?魂魄的归处是归墟,如果归墟中有魂魄逃逸,你猜会有什么结果?还记得那只异兽魂吗?异兽之所以称为异兽,就是因为现如今已经不常见甚至见不到,它们绝迹许多年,你说魂魄会从哪来?”

      “可东海之中仍有海兽蛰伏。”方未济明白萧雒棠话中含义,却不认为陆上的异兽都已消失。

      萧雒棠摇头:“东海之上,人迹罕至。中原也罢、巴蜀也好,甚至百越西域,可有无人之处?诸怀的兽魂想来是归墟逃逸的一员。我们在魂墟时,我曾试着唤起诸怀——当时没来得及跟你说——它反馈给我恐惧。那座塔下的东西能令异兽魂恐惧,我想不出会是什么,更强大的异兽魂魄?但那座塔是魏晋样式。”

      “你是说归墟早已异变。”方未济语气很平静,“敖龙岛的坍塌,只是加剧这种异变,使它剧烈到让我们察觉?”

      “未济还是那么聪明。”萧雒棠由衷地赞叹,“归墟的异变和天命的异变,我无法判断先后。但你告诉我秦始皇派出去的童男童女有人活下来,可他们本不该存在,这约莫就是天命异常的开端。归墟中的魂魄逃逸后被镇压在幽都魂墟,在时间上便能够解释。”

      “不过这些是无法证实的推测,但结果来看,想必无差。至于那布包,绢花上有赵家的家徽,我见赵家唯一的后裔戴过那个样式的绢花,原本赵姑娘应该在宗门,但她被东瀛阴阳师带走了。”萧雒棠突然将话题换到方未济的问题上,让方未济一时不太适应。

      “你接到寻找的命令了?”方未济试探着问。

      萧雒棠再次摇头:“没有。掌门师兄只是告知我此事,并未下令寻找。反而送来阵图和绢花的人,倒像是在勾起我寻找赵姑娘的念头。赵家祖上与我宗颇有渊源,他家的血脉之力也源自我宗,现在看来,或许也是天命异常的结果之一。赵家是九天之一,能拿到布包里那些消息的人,九天之中也只有隐元会一家能做到。只是他们为何将东西送到这里,我却不太懂。”

      “送给谌姑娘,就是送给世家联军。但世家中人未必解得其中含义。”方未济补充道,“你口中的那个山川大阵我不懂,但金水镇那边的阵法,却是多年经营的结果。”

      “不错,那偷天阵也是其中之一。这大阵是多个小阵法构成的。所以嫌疑最高的,不是谢采、不是洛青、甚至不是东瀛人。”

      “是那群从秦朝活到现在的孩子。”方未济接下萧雒棠的话,算是告诉他自己一直跟着他的思路。

      室内一时陷入沉默,二人各怀心思。

      到此为止,方未济到中原的任务基本已经有了结论,可以说任务超量完成。但他断不会就这样离开,可这消息需要传回宗门。

      萧雒棠这时不再试图让方未济远离这个局势,便没有想到方未济本是可以返回蓬莱却没有离开这一层。此时他满心想的是方未济在哪会遇到危险,该怎样避免。

      “师兄!起来了吗?”谌九韶叩响房门打破沉默,萧方二人这才注意到窗外阳光渐强,已是卯时末。

      方未济站起来去开门,身形正巧挡住萧雒棠,没让谌九韶看见。

      “不愧是师兄,这么早就起来了。下楼吃早饭吧,吃完好出门。”谌九韶退后一步等着方未济出门,却见后者没动,又补充道,“刚才叶公子去叫萧公子,不过没找到人,我看咱们下楼等他吧。”

      方未济还没说话,屋里的萧雒棠站起来走到门口,站在方未济身后说道:“吃饭这么重要的事,我怎么可能缺席呢?”

      谌九韶没想到一大早在方未济屋里看见萧雒棠,是又出了什么事吗?这么想着,便也这么问了。

      萧雒棠和方未济先后出门,没人回答她的问题。

      走到楼梯边,方未济才疑惑地回头去看谌九韶:“怎么不走?”

      萧雒棠看一眼方未济,向谌九韶暧昧地笑说道:“没什么,只是我跟未济有点要紧的私事要说。”

      方未济看着得到答案满脸震惊的谌九韶,最终只是甩了萧雒棠一记眼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那都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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