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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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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沈远的许诺后,明瑶觉得在晴雪园的日子也不那么难捱了。
她谋划着将来离开京城后,带着安安回到南边去,回到她从小长大的地方。
这日午后,明瑶哄睡了女儿,将莺如叫到了身边。
“莺如,你今后有什么打算?”明瑶没打算瞒着莺如,告诉了她沈远答应放自己离开的事。
“良娣对奴婢恩重如山,况且奴婢也并无家人,自然是要跟着您。”莺如没有什么犹豫,立刻道。
当年明瑶进了瑞王府,原先身边的丫鬟全被遣散了。瑞王指派了人以服侍之名监视明瑶,而莺如是那日人牙子往王府送人,她面黄肌瘦,没被选上。
明瑶偶然经过,听到选不上的人要被卖到青楼,见莺如满脸惊恐的哀求着选人的嬷嬷,便心中一软,要了她去自己院中服侍。
那时明瑶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在王府的地位几乎比肩王妃,这些许小事自然不难。
此后莺如一直在明瑶身边贴身服侍,成了明瑶最信任的人。
“也好,我先带你离开。”明瑶想着求沈远再多放个人不算难事,她心情不错,揶揄道:“等出去后,给你选个如意郎君,你喜欢什么样的?”
莺如闻言,脸色微红,小声道:“良娣,奴婢不嫁人,只想服侍您和小郡主。”
明瑶笑而不语,心中盘算着出去后做些小买卖,先给莺如准备一份嫁妆,将来再给安安慢慢攒。
她不能光明正大的离开宫中,大概是要安排个假死的名义,她以后都要靠自己了。不过这样也好,斩断跟京中的联系,她终于能获得自由。
“咱们的细软都在东宫,幸而我入宫前在银号中有些积蓄。”明瑶筹划着以后的安排,琥珀色的眸子亮晶晶的。“咱们先买间宅子,若是有合适的商铺,再置办两间。”
她才说完,便见莺如从贴身的荷包中拿出了两张五百两的银票。
明瑶惊讶的睁大了眼。
“平日里王府里的赏赐,还有您给奴婢的赏赐,奴婢捡着能变卖的,都折成了银子。”莺如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奴婢从小穷怕了,总觉得那些珍奇古玩不够实惠。”
“你做得对。”明瑶回过神来,将银票又塞回到莺如手中。“不过你先好好收着,暂且用不到你的。”
见莺如神色坚持,明瑶笑着解释道:“安安每天在我身边闹,若是让她寻到不小心撕坏就不妙了。”
不等莺如再说什么,外面响起了行礼的声音,明瑶忙示意莺如先收好。
主仆二人收拾妥当后,莺如快步走了出去,见到来人一愣,立刻行礼道:“见过景王。”
明瑶听到沈远的名字,心中猛地一跳。
近来沈远诸事缠身,没空到晴雪园中来,这次过来总不会生出什么变故罢?
她定了定神,从容的走了出去。
“瑶瑶。”沈远是自己过来的,他亲自拿着一个锦盒,让周围服侍的人都下去。
明瑶才要行礼,沈远下意识扶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两人肌肤相触片刻,明瑶感到那一小块皮肉仿佛被火灼一般,立刻抽身离开。
她放下了跟沈远的恩怨,不代表她再愿意跟沈远有任何亲密接触。
“抱歉,是我失礼了。”沈远眸色微闪,他抿了抿唇角,不着痕迹的收回了手。“坐罢。”
两人分了宾主坐下,沈远将锦盒推到明瑶面前。
“既是要走,这些你总用得上。”沈远面上恢复了温和的神色,微笑道:“打开瞧瞧。”
明瑶听到他的话,才松了口气,将信将疑的打开了锦盒。
最左侧整整齐齐的码着两排金砖,中间叠着的是一沓子银票,足有一万两,而最右侧则是她们的户籍、地契、房契,一应俱全。
不仅有明瑶和小郡主的,甚至连莺如的都有。
明瑶望了一眼“陈莺如”这个名字,目光复杂的看着沈远。
“瑶瑶,我知道你不愿受人恩惠,但你带着孩子离开,有诸多不便。”沈远早准备好了腹稿,温声道:“就当小时候我在你家隔壁养伤时,你和婆婆照顾我的一点回报罢!”
听他说得诚恳,明瑶迟疑片刻道:“我要户籍就够了,别的请您收回去吧。”
“你送了我‘生香’解除了我的困境,那一瓶万金难求,如今这些不算什么。”沈远态度坚决,他甚至搬出了往事,眉眼间露出追忆的神色。
“生香”是曾经只在江湖传言中存在的,只要人的伤口沾染了这种毒药,不仅能当场毙命,七日后便会化作一滩尸水。虽是手段残忍,可它本身有一种好闻的香味,便取了这个名字。
彼时沈远身处危机四伏之中,明瑶送了他这个护身。
明瑶轻声道:“您不必挂怀。”
那时她的娘亲留下来的,仅有一瓶。明瑶知道娘亲会医术,而且还很厉害。奈何她没有继承娘亲的天赋,婆婆也禁止她再接触这些,她最后也只是个普通人。
沈远这般将往事用金钱衡量,倒也让明瑶解除了担忧,看来沈远是真的想放她们走。
这一次明瑶没有再婉拒。
“多谢王爷。”她落落大方的道谢。
沈远感觉自己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可面上神色未改,墨眸中的笑意反而加深了些。
他早该知道的,瑶瑶看起来温柔好脾气,实则心性格外坚定,也够果决,所以当初她准备跟他私奔——
沈远攥了拳,温声问起了小郡主。
“安安还在睡着。”明瑶不想让小郡主跟他多接触,便道:“只怕一时半刻醒不了,没法给您请安了。”
沈远闻言,目光飘向了内室。
自沈远来后就进了内室的莺如,听到外面的动静,忙给小郡主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小郡主,您和奴婢玩木头人的游戏好么?”
小郡主点点头,一双肉乎乎的小手捂住了嘴,会意的眨眨眼。
莺如看着她可爱的模样,忍不住弯了弯唇角,同样将唇瓣抿紧,不发出一点儿声音。
沈远知道明瑶这是在下逐客令了,遂知情识趣的起身。
这次明瑶主动送他出门。
回到房中,小郡主已经蹦蹦跳跳的跑了出来。
“娘,安安赢啦!”她小脸儿上满是得意的笑容,拉住明瑶的手,扬起白嫩嫩的笑脸:“莺如姑姑装木头人没安安坚持得久!”
明瑶知道莺如是怕安安出声惊动沈远,赞许的看了莺如一眼,俯下了身子柔声道:“是吗?安安这么厉害呀!”
很快一切就会结束了。
明瑶脸上终于见了些笑意,这是她被送到晴雪园后头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
清辉堂。
沈远回去后,看似一切正常的看折子处理政务,来奉茶的小内侍惊恐的发现,书案上已经放了两支折断的笔。
明明景王才出去的时候心情还不错,到底是招惹了景王?
“王爷,张清江送来消息,说是穆侧妃带着王府女眷们后日抵京。”还是秦绪宁进来后,内侍们才心有余悸的退下。“您看要如何安排?”
王爷忙于前朝,后宫中亦是需要人打理。
沈远神色始终都是淡淡的,闻言撂下了笔,语调没什么波澜的道:“让她们先去王府,若有需要,本王会让她们入宫的。”
秦绪宁恭声应下。
王爷今日心情很不好,他能看出来。当然他能猜到缘故,王爷带着那些东西去了晴雪园,若最终明姑娘收下,怕是王爷愈发不能释怀。
若是王爷能放了明姑娘——
这个念头划过秦绪宁的心上,很快就收了回去。
连明姑娘求情都不管用,王爷心性的坚定也非常人能及,他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他若是保持中立,以后若有事还能帮得上明姑娘。
想到这儿,他见沈远没有别的吩咐,很快退了下去。
沈远心浮气躁的批折子,眉头越皱越紧。就在他又要再折断一根笔时,忽然有小内侍匆匆跑进书房,上气不接下气的道:“王、王爷,福宁殿那边请您过去。”
定是沈晹已经有了最后的决断。
沈远揉了揉额角,没什么犹豫,起身往福宁殿去了。
东暖阁。
当沈远进去时,沈晹神色庄严肃穆的端坐在书案前,似是恢复了一贯的状态。
“沈远,朕自知时日无多,你想要的朕给你。”沈晹浑浊的眼球锐利的望着沈远,他沉声道:“但朕有条件。”
看着沈晹憔悴的脸色、藏在宽大的龙袍下却仍有颤抖的手,沈远心知他大限将至。
“愿闻其详。”沈远压下心头所有情绪,神色轻松的笑了笑。
沈晹还未开口,便不住的咳嗽起来,他拿起案上的茶杯喝了两口水,才勉强压下。“朕会拟诏废太子,传位于你,你继位名正言顺。”
听起来似乎不错,沈远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的看着沈远。
“朕的要求,留沈泽一条性命。”沈晹盯着沈远,冷声道:“朕会亲自下旨圈禁他,让他永远没有翻身的可能。”
沈远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一样,微微笑了起来。“斩草不除根,皇叔为何觉得我会答应?”
“沈泽已经对你没有任何威胁——”沈晹意味深长的道:“留着他,还能成全你的贤名。沈远,先帝只怕不止那一道旨意罢?”
从开始都是从容自若的沈远,听到这话,神色终于有了一丝裂痕。
“你能成功,是有那些人支持你,他们是得了先帝的吩咐。”沈晹想到这一层时,已经心如止水。“同样的,若你违背先帝的心愿,他们又会怎么做?”
“留着沈泽,你没有任何损失。”
沈远很快恢复了常色,他笑了一下:“侄儿没想到,皇叔还有这般慈父之心。”
“但凡天下的父亲,没有不疼爱自己孩子的。”沈晹想到了先帝旨意,心中亦是五味杂陈。“无论是天子还是走卒——”
他话没说完,便被沈远面无表情的打断:“皇叔不必煽情,侄儿自出生起就没了父亲,没有得到过一日来自父亲的庇护,我不懂什么父亲的疼爱。”
沈晹被他噎了一下,很快回过神来道:“等将来你有了自己的孩子,会懂的。”
这些话并未真正的打动沈远,甚至他觉得厌烦。
沈远挑了挑眉,道:“即便我答应了,皇叔就真的相信么?”
“朕要你用明瑶发誓。”沈晹目光平静的望着沈远,一字一顿道:“若你伤了沈泽的性命,你和明瑶便会阴阳两隔。明瑶惨死,你连她的尸首都得不到——”
他话音未落,沈远眸色赤红,他额上青筋暴起,显然已经被激怒。
“沈远,朕还没死,有些事情是能做到的。”沈晹终于有种扳回一局的快感,他甚至慈爱的道:“明瑶对你重要,与大局来看,不过是个小角色罢了。”
沈远近乎凶狠的盯着沈晹,若是目光能化为实质,沈晹早就被乱刀刺死。
这次是沈远失态最久的一次。
过了好一会儿,当沈晹也在担心沈远干脆破罐破摔犯浑时,沈远终于点了头。
“我答应。”沈远目光冰冷、硬邦邦的道:“沈泽圈禁在京城,女眷亦是一同前往。若有违背,我和明瑶阴阳两隔!”
最后一句沈远怎么都不肯说,沈晹没有勉强,见好就收。
沈晹拿出了两张圣旨,沈远看过后,交由小内侍收好。
处理好这一切,沈远连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沉着脸回到了清辉堂。
强撑了许久的沈晹瘫倒在龙椅上,神色惨淡。
这是他最后能为沈泽做的。
***
庆和二十年,三月初九,天子召重臣进宫。
这些日子权贵们人心惶惶,太子因戕害兄弟的罪名被关押,天子痛心之际突发重病,景王暂代朝政,众人都感觉到要变天了。
当着众人的面,沈晹亲自命身边内侍总管宣布了圣旨。
一废一立。
废皇六子沈泽的太子之位,他确有挑拨离间罪证,致使兄弟伤残,圈禁在京中王府,此生不得踏出半步。皇后靳氏教子无方,废皇后之位,降为靳嫔。
德安太子之子素有贤名,文成武就,有明君之兆,堪继承大统,故传位于德安太子之子景王沈远。
从福宁殿走出来的朝臣们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觉得惊讶。
这一次权利的更迭,竟未见血腥,景王兵不血刃的夺了皇位。
三月十二。
晴雪园。
明瑶正等待着沈远所说的时机离开宫中,这夜她才哄睡了安安,正准备休息时,忽然听到了沉重的钟声响起。
她吓了一跳,下意识攥住了女儿的小手。
等到小郡主不舒服的动了动身子,明瑶才松开。
“良娣,您听——”莺如匆匆走了进来,她守在明瑶身边,数着钟声的次数,面露震惊之色:“是皇上驾崩了!”
她们这些日子住在晴雪园,对外界的消息一概不知,没想到前些日子看起来还精神矍铄的天子,竟这么快就撑不住了。
难道是沈远所为?
明瑶在心中猜测着,上一代的恩怨她隐约知道些。
皇上的死令她感慨,却没有很惋惜。当初皇上并非不知道沈泽的罪行,却袒护了他,若无其事的让她进了瑞王府。
她相信这世上的一切皆有因果,可她只想离开这是非之地。
沈远说的时机,便是趁着国丧宫中忙乱,送她们出宫罢?
明瑶知道沈远这会儿是最忙的时候,并没有派人催促,只照顾好女儿,焦急的等待着。
清辉堂。
沈远身着丧服走进来时,穆侧妃已经迎了上来。
“王爷,您已经三日不眠不休,还是歇一歇罢?”她吩咐宫人送上热茶,温声道:“别累坏了身子。”
沈远这些日子清减了不少,棱角分明的脸愈发显出冷峻的威严来。
他淡淡的道:“你有心了。”
“这些都是妾身本分。”穆侧妃了解沈远,知道他不愿意多听这些,直接说起了正事。“先帝的遗旨令宫中妃嫔去皇陵住着,倒是省了不少事。等到太妃们搬走后,妾身就命人打扫收拾。”
沈远微微颔首,道:“瑶华宫、凤仪宫两处你不用管,只负责其余宫殿便罢。”
穆侧妃心中微动,柔顺的道:“妾身记下了。”
凤仪宫是皇后中宫,瑶华宫素来都是宠妃的宫殿,且“瑶”这个字,又合了那个人的名字。
她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