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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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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青沉毫不意外地接到海丝特的来电。
海丝特是他的经理人,代替他和外界联系,负责向外出售他的作品,帮他管理艺术馆,为他提供赚钱渠道,同时也是他的“生活助理”,不仅要帮他打点艺术相关的繁琐事物与社交,还要帮他拟定行程,财产分配,日常开销,敲定住所等等,总之他离不开海丝特。
用海丝特的话来讲,年纪轻轻就成了老妈子。
“听说你招聘了一个小时工?”海丝特上来就直奔主题。
许青沉说是的。
海丝特皱眉,语气存疑:“我跟那位小伙子,嗯..我这么叫没问题吧?”
“没问题,你的中文很好。”
“OK,”海丝特很满意自己被夸,“我跟他在线上聊了几句,我觉得他不像是干这种活的人。”
“怎么说?”
“他接近你绝对有其他目的,一点也不像缺钱的人。”
海丝特给了许青沉几分钟思考的时间。
通话凝滞了片刻,最后传来许青沉轻飘飘的回复:“无所谓。”
“你觉得很好玩?”
“那倒没有。”
“看好你的东西,”海丝特早已习惯自家‘摇钱树’的佛系性格,并不多啰嗦和抱怨,只抓重点说,“你要知道你的价值,不要被骗了,辛辛苦苦的做工最后徒劳一场。”
许青沉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不由得轻笑一声:“我在C市一点名气都没有。”
“是的呢,他可以转到伦敦或意大利拍卖,总之你留心,不要被美色冲昏头。”
“美色?”
“我在社交软件看见那家伙的照片了,长得那叫一个好看!”
“我觉得你想多了。”
说完许青沉按按眉心,觉得自己的话也说多了。
听出他的不耐烦,海丝特做最后总结:“你如果真的决定了,其他交给我来办。”
“OK.”许青沉想着怎么结束通话,恰在此时,身后的门铃声陡然响起。
他感到一阵解脱,忙对电话里的海丝特讲道:“我的小时工来了,先这样,拜。”
他把座机扣下放在一旁,从硕大的坐垫上站起身,两步便走到玄关处。
“许雇主,把门打开。”
隔着门,许青沉就听到那个人的声音。
他琢磨了一下才把门打开,门外的青年正如海丝特所形容的那般好看扎眼,穿着有个性确实不像干这种活的衣服,头发丝看着都比别人精致。
每次见到沈煦川,许青沉都能联想到罗马雕像,而且是不分性别的那种美感。
“你好,我来上班。”沈煦川热络地伸出一只手,长睫毛朝许青沉扑闪了几下,一点也不做作,甚至有点可爱。
许青沉低头看向那只清癯却蕴含爆发力的手,他握住,立刻接收对方传达的力量,好像要跟他比谁更有男子气概。
“欢迎。”他淡然回应,神色带点审视的意味。
“铛铛铛铛铛!”沈煦川边笑边制造惊喜的声音,两只手抬起来展示手中的食材,“许大画家,我来试岗,买了你想吃的三文鱼和烧鸡。”
许青沉的嗅觉非常敏感,已经闻到袋子里的味道,确实是只烤过的鸡,但不是他想要的那种。
“你先进来吧。”他脑子里在想该有的食材,一分神说话时就稍显冷淡。
沈煦川在他看不见的瞬间使劲撇嘴,十分反感他漠然的态度,恨不得咬他一口。
许青沉找了一双干净的拖鞋,顺手接过沈煦川手里的袋子,那股劣质鸡肉的味道更加浓烈,他不受控制地皱了皱眉。
上一秒沈煦川还在为他有眼力见的举动高兴,下一秒就捕捉到他眼里的嫌弃。
“你可真难伺候。”沈煦川换好鞋,抢过装食材的袋子,带点委屈的开始嘟囔,“好吧我承认,时间来不及我就随便进一家超市买了整只鸡,可是有哪个员工还没正式上岗就自掏腰包的,你最好别说三道四..”
“嗯,”许青沉莞尔,“我原谅你了。”
我用你原谅?
沈煦川瞪他一眼。
许青沉意外地笑了,再次从对方手中接过袋子,然后大步朝厨房走去。
沈煦川看着他的背影嘀咕:“搞什么,好像也不是很冷冰冰。”
“你过来。”许青沉在厨房里不轻不重地叫了一声。
沈煦川寻着声音走过去,期间总是能被客厅里的物件和油画吸引,稍不注意差点被挡在路中央的座机电话绊倒。
这间公寓的厨房很宽敞,被上一任阿姨收拾的非常洁净,不带门直通客厅,两边都是餐边柜,中间有一大片空地,五个成年人来回走动不成问题。
沈煦川倚在墙壁上,歪头朝里看去,发现许青沉正站在餐厨中间等他,看他的视线像一束明亮的光,照亮他的眼睛。
“这里是厨房。”许青沉介绍道。
沈煦川下意识的开怼:“我不瞎。”
说完他觉得不太礼貌,慢腾腾地站直身体,好像犯错的小孩,别别扭扭的找补:“你说点有用的呗,别这么死板,艺术家不该风流随性一些吗?”
许青沉并不在乎他刚刚的态度,而是感到疑惑:“我死板吗?”
“嗯...”沈煦川习惯性地挠挠头,眼神闪躲几次,“有时候很严肃,会给人高深莫测的感觉,我还是头一次跟你这种人打交道。”
“哦,这样。”许青沉一本正经地摸着下巴思考,仿佛觉得很有道理,谁知下一秒他就不按常理出牌,“那你要尽快适应,我就是这样的人。”
“........”
沈煦川稍微睁大眼睛,强忍住竖中指的欲望,憋的耳根子都红了。
许青沉则是不以为然,指了指柜橱上的食材,不缓不慢地吩咐道:“烧鸡你自己留着,其他的作为午餐,买菜的费用我让海丝特转给你,现在开始吧。”
“你可真搞笑。”沈煦川给予评价,真是给爷整笑了。
许青沉对此评价不痛不痒,没事人一样的走出厨房,越过沈煦川时还心情很好地近距离欣赏对方的头发,感觉很好撸的样子。
忽然想到什么,他又适当地补充道:“注意,不要让你的头发掉进餐盘里。”
沈煦川嘴都要气歪了,心里疯狂输出:信不信老子给你炒一盘全身毛发大聚会?
“真龟毛..”忍无可忍的小声吐槽。
许青沉不仅嗅觉灵敏,对声音也非常敏感,接着上句道:“不要说脏话。”
“我就说!”沈煦川气到开始脱外套,轻飘飘的黑色上衣被他甩在客厅的大坐垫上,然后一脸不服地盯住许青沉的眼睛。
许青沉就像面瘫似的没有一点变化,扫一眼那黑色的外套,慢腾腾地朝沈煦川靠近。
男人在沈煦川眼里像幽灵,走路没声音,压迫感却十足。
“外套捡起来。”许青沉微低下颌,几乎用命令的口吻。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知不觉间拉近,磁场不合,谁也不服谁。
好像是有意为之,许青沉非要再后面加一句:“不听话可不行。”
沈煦川嘴里发出“哈”的一声冷笑:“你当自己是皇帝呢?”
想不到第一天他俩就杠上了,发展的还真迅速。无所谓,沈煦川觉得自己准备好迎战了,他今天要跟这个白发怪胎死磕到底。
“你把外套捡起来。”许青沉执着于这一点。
沈煦川用少年人的直愣口气说:“我就不。”
突然的安静猝不及防地出现。
寂静蔓延,两人相对无言。
就在沈煦川以为许青沉要揪住他的衣领把他扔出去的时候,许青沉忽然叹口气,丢下一句:“不捡就不捡。”然后从他身边退开,走到坐垫旁,用脚把他的外套扒拉到旁边。
“喂!别用你的臭脚踩我衣服!”
沈煦川赶忙把自己的衣服捡起来,使劲的抖几下。
许青沉顺势坐在地上,拿过一个小画板放在腿上,抬头说:“还不去做饭?”
“急什么,才十点钟。”沈煦川将自己的衣服挂到玄关处,熟练的样子很难让人相信这是他第一天到岗。
许青沉瞅他一眼,随后低头找画笔,唇角不易察觉地上扬:“我不管,我要十一点准时用餐。”
沈煦川根本不搭理他,自顾自地在客厅闲逛起来,这瞅瞅那看看,一脸好奇的模样,不过有一点,只看不碰。
昨天来的匆忙,沈煦川都没倒出时间仔细观察情敌的窝点。
他对艺术不感冒,可是不得不承认,从他踏进这个屋子就不可避免的被许青沉那另类的画作吸引。
许青沉的作品非同一般,抽象又怪异,汇集所有词语都难以形容。
沈煦川在客厅转一圈,最后在一幅嵌在墙里的黑白油画面前驻足。
“你喜欢吗?”许青沉的声音骤然飘来。
沈煦川飞快地斜一眼:“你画的?”
“嗯。”
“你画的我当然不喜欢。”
这话传到许青沉的耳朵里,并没有让他动怒,似乎别人的喜不喜欢对他来讲不重要。
沈煦川把头扭回来,注意力又被眼前的画作吸引。
银色的画框里装着漆黑的林子,里面有一个身缠白布的长发男人在艰难地追逐着什么,这幅画不是很大,高度不足一米,看上去凉飕飕的,沈煦川内心打个寒战,仿佛有人走过他的坟墓,让他联想到《柏拉图式的哀悼》,可怕又有魔力。
他无法确定自己盯住这幅画的时间有多久,他的思绪在四处乱跳,很自然地回忆起第一次接触许青沉作品时的情景,那是几个月之前在波兰的一次贵宾预览艺术展,他陪伴何金越一起去参展。
何金越把他领到一幅‘地狱’的巨幅黑白油画前,痴迷地向他介绍这幅画的来历。
也是从那时起,他才知道何金越心里装着这么一个人,没有人可以代替。
沈煦川对这类的艺术品不懂,更不想不懂装懂,可是他盯住‘地狱’后好半天没挪开眼,或许是灯光的作用,也可能是何金越讲解的作用,总之他从中看出一股神奇的力量,让他第一次有了想深入了解的冲动。
怎么会有人把人类的丑陋和贪婪展现的淋漓极致,最奇怪的是没有明显的恶,只是单纯的人性。
何金越很少在沈煦川面前提及许青沉,好像有意把人藏起来似的,仅有的几次提起却足以让沈煦川印象深刻。
他永远记得何金越描述时的表情:
“不喜欢他的人都说他的画是邪门歪道。”
“用简单易懂的话来形容,就是他画画不伺候人,就算给人画宗教题目,也都有他独特的风格。”
“只有非常高傲的人能够仅用单一色彩或两三种色彩就能完成大量画作,并不让人感觉极度单调。”
“他就像地狱使者,清楚记得地狱是什么样子,了解那里的一切。”
“他的眼睛很漂亮,我闭上眼睛就能想到的颜色。”
真奇怪,何金越说过的这些话他竟然一字不落地记在心里,那时候困扰了他好几个夜晚,辗转难眠,他好奇又羡慕,迫不及待想了解这个来自‘地狱’的情敌。
沈煦川不想放弃,他想了解,他就是个任性的孩子必须知道自己输在哪。
“沈煦川,我饿了。”
出神之际,一道清冷的嗓音打断他的回忆。
沈煦川条件发射地猛转脖子,眨巴着迷茫的大眼睛:“啥?”
他的瞳孔被一张脸占据。许青沉怕他听不见又往前凑近,音量稍微抬高:“我说,我饿了。”
沈煦川瞬间感觉有一股凉爽的气息扑面而来,那是许青沉身上和发间的味道,他一巴掌拍在对方的胸口将人推开,凶巴巴道:“你说话就说话,干嘛贴这么近!”
许青沉嗔怪地看着突然发脾气的青年。
后者揪着头发掩饰自己的窘迫,谁能想到,他竟然看情敌的作品看到如此入神的地步,他感到耳朵滚烫,觉得自己是个傻子。
“十一点了。”许青沉点了点手腕提醒。
沈煦川更觉气闷,入神也就算了,还入了一个小时。
“不要急,我现在就去搞定。”他拍胸脯打包票,很快恢复常态,依旧是那个爱笑的大男孩。
许青沉不吃这一套,端着冷冰冰的架子回道:“动作快点,冰箱里有瓜果,拿出来洗洗饭后吃。”
“吃吃吃,就知道吃!”
沈煦川抱怨完就溜进餐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