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神坛跌落[咒术回战]》孑然a

67、番外7：回还

　　夏油杰望海中礁石，想石沉大海。

　　大海是被寒冬腌过的鱼，白浪拍岸就如鱼翻身、卷起一股子湿寒的腥气。腌过的鱼，肚皮也是雪白雪白的。

　　看个鱼……不，看个海也得偷着来。

　　想到这个，夏油杰突然忍不住笑出了声。他正好笑，五条家的家仆追来了。

　　发现得还挺快。

　　“夏油大人！您怎么突然到这里来了？”

　　家仆气都没喘匀，远远地就冲他招手，神色焦急：“家主说过，今天会来见您，要是知道您私自……自、知道您身体不好还来海边的话，必然会担心！”

　　夏油杰闻言，笑眯眯回了一句：“这就回。”

　　他生了双狭长的目，美人脸狐狸相，笑起来有点坏，总显得蛊惑人似的不够真诚。此时散了发，眉目凌厉，而眼神偏偏多情又温柔，笑一笑实在叫人心神荡漾。

　　家仆看得怔了怔。紧跟着，他看到夏油杰望着他背后，唇角缓缓压下去，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但也只能硬着头皮耍了个小聪明，装作毫无察觉：“您看您怎么穿这么单薄！家主大人知道该……”

　　“杰。”五条悟笑得灿烂，连声音听起来都带着雀跃。他来见夏油杰的时候，总会把眼罩换回高专时期戴的墨镜，从不嫌麻烦。

　　夏油杰不懂。

　　自从他醒来那一天，五条悟就告诉他，他们是挚友。然后一桩桩一件件，把他们之间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他。

　　但五条悟看他的眼神总比看朋友亲密，与他相处却又比对朋友疏离。

　　谁会对真正的朋友时时提防而又小心翼翼？

　　可如果说他们之间有私情……五条悟却从不牵他的手，从不近他的身，与其说当他是个人，不如说当他是个会动会说话的藏品。

　　“你说这次任务有点麻烦，我以为今天你会很晚才来看我。”夏油杰微微一笑，笑得恰到好处。

　　“大冬天穿着风衣就出来，不冷吗？”五条悟把身上的呢子大衣脱下来，随手扔给夏油杰，故作游刃有余，“感动吧你就。”

　　“冷。不敢动。”夏油杰笑了几声，没有拒绝五条悟的好意。他们身形相仿，大衣很合身，棕色系，成熟稳重风度翩翩，上身后简直比五条悟穿着更合适。就像是这大衣……是专门买给他的。

　　夏油杰眼神一黯。

　　不过，他并不冷。

　　不仅不冷，还不渴不饿。唯一像人的地方就是会疲惫，需要通过睡眠来调整。

　　“看，给你带的伴手礼。”

　　回到夏油杰暂时居住的日式别墅——当然也是五条家的产业之一——五条悟就拎出一个粉色的袋子摆在他眼前。

　　夏油杰拿过来看了看，一时间无奈极了：“就是带给你自己的，还有脸说。”

　　里面是喜久福。

　　五条悟不服，显摆道：“这可是圣诞限定款。高专时期你经常陪我去吃的那家，每年圣诞节就会换包装。”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夏油杰摇摇头，帮他拆开盒子，自然地递到他手里。

　　五条悟笑嘻嘻地去接，还没拿到手里，夏油杰一句话害他手一抖，全滚到地上去了。

　　夏油杰说：“今天是平安夜。”

　　五条悟没说话。

　　夏油杰弯下腰去收拾，五条悟看不见他神情淡漠。他故意不以为意地说：“你不是也说过，当年我们立场不同，生死不论，你杀我两次，临死前我不也没记仇。怎么你还念念不忘？”

　　再抬头，夏油杰又成了笑吟吟的模样，像是故意逗他。

　　其实夏油杰很清楚，一年前他“死而复生”，那天刚好也是平安夜。

　　“过年的时候本家会很热闹吧？忧太他们怎么样？这么多年没见，不知道那几个孩子还认不认得出我。还有硝子。”

　　整整一年，五条悟借着养伤，让夏油杰住在这里哪里也不许去。说得难听些，像养了个见不得人的小情人，搞金屋藏娇那一套。

　　当然，五条悟总有他的说辞：“忧太他们如今都自立门户，比你我都过得好。硝子也很好，每年坚持给你上香。只是我用夜蛾藏起来的禁术将你复活，还不稳定。等你完全恢复了，就带你出去吓他们一跳。”

　　按照以往，夏油杰总要配合他调笑几句，可现在，他突然笑不出来了。他不小心出了戏动了情，他对五条悟说：“我想抱你。”

　　五条悟惊讶地抬起头。

　　“没有别的意思。就，拥抱。”夏油杰像是正打算接近第一次见面的猫，他让自己看起来毫无恶意，比平时温柔，语气也是哄着。

　　但是这只毛色雪白的漂亮喵咪却对他炸了毛。

　　当夏油杰从那双蓝色的猫眼读出质问和恼怒，他心里顿时也被猫爪挠出一道长长的伤痕。轻微刺痛只有一瞬间，但终究还是见了血。

　　突然间，夏油杰顿悟。他不是需要睡眠，而是身体和灵魂不匹配，让他觉得难以维持行动。

　　就像现在，必须用睡眠让不合适的灵魂在模具里躺一躺，剪裁矫正，重头来过。

　　“我去睡会儿，你……”夏油杰走到门口，又忍不住回头看五条悟。见他没心没肺地摆弄喜久福的袋子，装作若无其事，顿时心里发凉，再转身，不小心和送酒的家仆撞上。

　　五条悟的伴手礼包括清酒，每次让人烫了端上来，夏油杰会假装尝几口。品酒的时候，五条悟可以一直盯着他而不显得奇怪。

　　送酒的是个女孩子，夏油杰见她手都烫红了，赶紧拽着她找清水冲洗。

　　没想到五条悟突然抓住他，疯了一样不肯让他走。夏油杰将其理解为，只有玩具被抢的小孩子才会有的幼稚占有欲。

　　被烫的女孩儿疼得眼泪都要滚下来，但也像是明白什么似的，用力抽出自己的手，颤抖着说了声“对不起”匆匆逃走。

　　刚才的酒应该也洒到了他身上，夏油杰明明不会被烫，不明白为什么还能感觉到疼。

　　夏油杰叹气：“何必对一个躯壳这么执着。”

　　五条悟松开手，少有的正经：“你不懂。”

　　夏油杰掀了掀眼皮，破罐子破摔：“我不是他，我当然不懂。”

　　到这里，五条悟也彻底放弃维持假象，他看着他眼神冷漠：“你想出去对吧，我陪你。但以后别再说这种话。”

　　“家主大人，这样不公平。”

　　“我知道。所以你想要的东西我都会给你。你想要什么？”

　　“我想死。”

　　五条悟睁大了眼睛，开始茫然无措，一如当年在新宿街头，夏油杰头也不回消失在人海，而他什么都做不了。他望着他，态度强硬，但声音却没稳住，竟略微发抖：“杰，你不能离开我第三次。”

　　“这样吧，就当你找错了，或者我不小心占了他的位置，放我走，我把他的身体还给你。”

　　夏油杰慢条斯理地跟他商量，显得很有耐心。仿佛只是专心要对某个寻常物件讨价还价，至于结果，无关痛痒。

　　“你看，我每天做的事情就只有通过你的描述，给你塑造‘夏油杰’的形象。我的脑子里都是我这么说像不像他，万一你觉得不像，万一你觉得我不是他，我该怎么办。

　　你不在的日子里，我连做梦都是你在做什么。哪怕理智告诉我不会，可是我还是害怕，人总会变，我想象你每晚和不同的人睡在一起，随心所欲……别解释，你看起来就是这么无情。

　　我其实一点都不在乎我到底是不是夏油杰。我只是觉得疲惫，不能受伤，不能碰别人，不能离开你的控制范围，而你的伙伴，你的情人，甚至你的敌人，我都只能凭空猜测。结果我求一个拥抱，你都不肯施舍。”

　　听完这些，五条悟很长时间没有说话。等夏油杰觉得他彻底无话可说了的时候，五条悟才走过来，给了他一个拥抱。

　　他抱得很紧，脑袋埋进他肩窝，成了委屈的猫猫，好像一辈子都不会撒手。

　　很可惜，晚了。

　　夏油杰已经不想再继续这场闹剧，他唯一的想法，就是离开他。

　　于是五条悟真的把他关了起来。符纸、咒具、法阵，除了没上铁链，所有能囚禁住他的东西，五条悟都用了一遍。外加“咒术界最强”也就是五条悟本人亲自看守，堪称全世界最坚不可摧的牢房。

　　就一条准则：丢不了。

　　当然，也找不回。

　　不论五条悟怎么引导他回到从前，开玩笑闹脾气装可怜甚至□□，无所不用其极。最终都没能成功。

　　夏油杰不再对他笑，不再用纵容的眼神看他，不再迎合他。连嘲讽都懒得。

　　他们就这样日复一日的空耗时间。但五条悟却觉得时间永远停留在了平安夜那天。他逃不出去。

　　直到夏油杰对他说：“醒醒吧。夏油杰离不开你，他很多年都没有走出来，也永远不可能走出来了。哪怕不能再与你并肩只剩下躯壳、你把属于给他的位置换给别人。

　　夏油杰不会忘记你，如果他把你忘了，那他一定不是夏油杰。”

　　五条悟喉口发紧，心里堵得慌，他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不是他的杰，但他知道，他一定对他动了心。

　　最终，他不再挣扎。

　　“你说得对，是我认错了人。”

　　五条悟闭上眼睛，犹如赴死，脑子里画面鲜活，整个人却麻木不仁。他机械地发动了术式。

　　［茈］。

　　五条悟猛地睁开眼。他从床上坐起来，身上全是汗，蒸完桑拿一样。

　　［咒力］被封印之后果然好麻烦。

　　五条悟给自己倒了杯水，嫌弃地把自己剥了个精光。要是［咒力］没被封印，肯定不会做这种梦。

　　至少一进入梦境，他立马就能知道是梦，是假的。

　　他躺在浴缸里回想这个离奇的噩梦。对，噩梦。

　　仔细想想，整个梦包括梦中“夏油杰视角”对他的感情，影射的全都是他自己。夏油杰活着，但是他们毫无交集的10年里，他总是忍不住去设想他的生活。后来夏油杰死在他手里，两次，他觉得自己放下了，又总是想着他。

　　现在他倒是懂了，那种割舍不掉的想念到底是什么。

　　思念如日月回还，昼夜不休。

　　所以……

　　渣男不是他，是杰！

　　想通之后，五条悟顿时心安理得起来。他美滋滋地看了下手机，时间显示6:14，日期则是12月24日。笑容瞬间凝固。

　　懂了，噩梦的根源在这里。

　　没有刻意记这个日子，反正就是忘不掉。噩梦威力太大，五条悟洗完澡就去夏油杰家里蹲点。

　　夏油杰今天单独出任务，估计回来得很晚。他家里的每个地方都留着他存在的痕迹，冰箱里全是五条悟爱吃的甜食，保质期只有几天。

　　考察结束，五条悟把夏油杰的衣服全翻出来。他换上夏油杰的衬衫，就穿条裤衩，把自己埋在衣服堆里，一直等，等到晚上夏油杰回来。

　　夏油杰一回来就吓了一跳，问他：“这是刚进过贼？”

　　“我做噩梦了。”五条悟跳下沙发，朝他走过去。

　　“什么噩梦。”

　　杰说这话时嗓音有点哑，而且他逮到杰看他了，往下看的。

　　“想不起来。”他故意撒谎。还凑过去嗅了嗅夏油杰的气味，确定真实。梦里的海鲜味儿也挺真实。

　　“没在外面养别的猫。”

　　现在杰又紧张了。

　　“但我一身汗，现在要去洗澡。”

　　他找借口要跑！

　　“哦。”五条悟装作不在意，滚回他在沙发上用杰衣服搭出来的猫窝。然后故意撩起一只腿，抱着他的衣服露出小半截腰，屁股再翘起来一点，拗得腰快断了，自我感觉良好。

　　好，杰逃进浴室了！

　　五条悟一下子从沙发上弹起来。

　　夏油杰绝逼对他有想法！

　　呵，男人！馋他的身子！

　　五条悟又屁颠屁颠地把衣服抱浴室门口，蹲在衣服上等着捉人。

　　他叼住杰的衣服哼哼唧唧伺候自己，不知道杰能不能听见。如果没听见，那就是和他一样。

　　果然，杰出来后第一句话就暴露了他没听见。他无可奈何地看着他，声音里满是纵容，他说：“我暂时没别的想法，今天只是平安夜。悟，起来吧。”

　　杰说他暂时没有跟他分道扬镳的想法。重逢2个月以来，他第一次叫他“悟”。

　　五条悟恍恍惚惚，夏油杰以为他不舒服，伸手要摸他的额头：“怎么不说话？”

　　在感受到夏油杰掌心的温度之前，五条悟心里好像有什么涌了出来，眼皮一抬就告诉他说：“我用你的衣服做过了。”

　　“做……什么？”

　　“做你刚才在浴室里做的事。”

　　夏油杰愣愣的，有点不敢相信。但五条悟已经不管不顾地吻了上来，迫切又凶狠。

　　五条悟心想，这次一定要把杰牢牢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