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的女儿们》果灯阿珀

35、第 35 章

　　纵然整座城市的时间都被停止，姜应炘没有丝毫停歇的时间。

　　他从未一次性杀过这么多堕落神，也从未想到，这座城市中隐藏着的堕落神的数量堪比昆虫。

　　他们涌上街头，定格在每一寸空间中，要将这城市吞没般。

　　时之剑插在百的身体中，以一人于痛苦中清醒，换取整座城市陷入沉睡。

　　河流停止了流动，半绽花苞陷入永恒，人们一动不动。所有的声音都消失。

　　她一心维持着这时间的结界，计算着时间。

　　小时侯，数秒是件苦功。没有老师能使用时间的主法，只能在百自己看书学习的时候，给予她一定的建议，并防止她掉进混沌深渊中。

　　那次，她企图复活哥哥，掉进了混沌之处。

　　在无边的旋转中，姜应炘听到了她的呼唤，拽住了她的手。之前也是，将她推出混沌的，是姜应炘残存在那处的法术。

　　她现在终于知道，逝去的再也回不来，她能做的，就是尽量减少眼前的死亡。或许她救不了所有的人，但只要还有一个人，她就会尽自己所能，停止时间。

　　集中，集中，再集中……她的时间不断溜走，从黄昏到深夜，终于传来姜应炘的声音。

　　“结束了。”

　　百睁开眼睛，虽说还没倒下去，但她知道，拔出剑后，她定然会睡上至少几天几夜。

　　时之剑中蕴藏着无限的时间，却要损耗使用者的精神，除了用它来复生哥哥的那次，她几乎没有用过。

　　姜应炘还要做最后的确认，暂时不会来。

　　百闭上眼睛，房门忽然在这时响起，百扶着墙壁，缓慢走去，拉开了门。

　　姬暻站在门外，神色匆匆，好似是跑着过来的。

　　在方才的时间内，能动的只有和她结下了誓言的姜应炘，这是百的极限。

　　“堕落神出现了吧。帮我开一扇门，我要去情报屋。”姬暻走进房间，好似很着急，看了眼百身上的剑：“拔出剑后，你会昏过去？”

　　“对，它要消耗很多体力。”百拉开了房间的门，来到了铺着石板路的街头：“外面怎么样。”

　　“很平静。”姬暻走进门内，转身对百说道。“谢谢。”

　　他的手一直放在口袋里，这时拿了出来，百看到他的右手上带着一只手套。

　　金色的手套，宛若同皮肤融为一体。这东西有些眼熟，百心想道，好像是神物，叫什么来着——

　　“这个啊，”姬暻注意到她在看，笑着说道，“这是最初神用来奏乐的手套。千年之前就在我家，这次是我偷偷把它拿出来了。”

　　百想起来了，隐地的仓库里也有一只。据说戴上这手套后就能使用所有的工具，不过姬暻戴着它做什么。

　　她正这样想着，姬暻带着笑容，朝她伸出了手。他抓住了时之剑的剑柄。

　　百瞪大了眼睛，姬暻一下抽出了剑柄，百伸手要抓，却连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你要——”

　　”借用一下。“姬暻说道。

　　百眼睁睁看着他关上了门，失去了意识。

　　月亮从云后露出面旁，姬暻走过青石板路，抬头看向二楼的窗。

　　灯还亮着。

　　多少个日夜，他来到这里，离开后都会站在这窗下，静静地望着它，到它的灯灭去。

　　泠少向他说自己的事，但他还是从只言片语中捕捉到了她的真实。这么些年，她都将自己锁闭在这间房屋中，也将心的一部分关上了。

　　今天，他来实现她的愿望，将她彻底带离此处。告诉她，他想要和她在一起，不是和虚假的妹妹交往，而是和她。

　　“姬先生。”小白正准备打烊，见姬暻走进来，手上还提着把剑。

　　他的心情看上去格外好，朝小白点了下头，往楼上走去。

　　“姬先生，老板今天——”

　　“让开。”姬暻笑道，看也没看他。

　　小白的脚步生生停住，闪避开了，就像是下意识的行动。

　　门突然被推开，泠正靠在沙发上，端着杯酒发呆。

　　她看着姬暻，方要质问小白怎么就让他上来，姬暻抬手，将什么递到了她眼前。

　　这是一柄剑，剑身无色无纹，剑柄之上，同剑身交界处，刻着沙漏状的符号，好似将二者连接。

　　这剑，和泠的记忆中一模一样。

　　当初，父亲在她眼前拔出了剑，那之后，她拥有了一切，也失去了一切。

　　“……你怎么能拿着它？”百望向姬暻，声音颤动：“你没有法术啊。”

　　姬暻看了眼手套，自满道：“这可是神的手套。”

　　这手套根本没什么用，除非，除非姬暻有创世之法，否则一触到这剑就要灰飞烟灭，哪怕她给了他生命，他也会死去。

　　“是吗，原来一直都是你。”回想过往，泠忽然意识到。

　　姬暻无意识使用着创世之法，影响着他人。天地和光，空气，水，时间，生物，人，七种创世之初的存在，姬暻拥有的，是人。

　　泠从他手中拿过时之剑，望着剑，缓缓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在寻找这把剑吗？”

　　姬暻期待地望着她：“什么？”

　　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泠觉得自己平静到不可思议：“在我出生后的第一个百年，我爱上一个人类的男人。我的父亲不允许我和他在一起，后来他死了，我也要同他一起去死，父亲就将时之剑封印在了我的身体里。”

　　当年父亲拔出了这把剑，她以为他要用时之剑斩杀她，这是她期待着的结局，因为她爱着的人已死去了。

　　当时她没有动作。父亲走上前来，用剑捅穿了她的心口，她露出了笑容，想着终于要和自己爱着的人团聚了，然而父亲拿起剑套，将剑套封印进了她的身体里。

　　只要时间还存在，她就会一直活下去，除非取出剑套，但取出剑套唯一的方法，就是有人再次用时之剑捅穿她的身体。她自己不能这样做，只有他人才可以做到。

　　她被阻止死亡，她的时间就停在那一刻。

　　只有拥有时间作为创世之法的存在诞生时，剑才会重现。

　　姬暻的手垂落，脸上笑容不在。

　　泠却笑了：“对了，我就是泠泠哦。”

　　姬暻没有说话，也不惊讶。果然，他早就知道了。

　　“这样，契约就算完成了。”泠拉过姬暻的手，将时之剑重新放到了他的手中：“在答应和你交往的时候，我问过你了吧。和神在一起需要付出什么。”她抓住姬暻的手，让他举起剑，“用这柄剑，实现我的愿望吧。”

　　姬暻一时没明白泠的意思。不，其实他明白了，只是宁愿不明白。他从未想过，从未想过会是如此。

　　他往后退了一步。

　　“姬暻，为了我举起这把剑。”泠一字一顿道：“实现我的愿望，我请求你。”

　　“不……”姬暻吐出一个字，转身要离开。

　　这是自他踏进这店门后，第一次想要离开。走得越远越好。立刻将这剑还给百，不，拿去销毁，不管用什么方法，他都——，

　　店门关上了。

　　“真是不听话。”泠叹道：“那么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吧。”

　　姬暻：“……”

　　“你并不爱我，你对我的爱，是我创造的。我控制了你的思想。”

　　“——这不可能！哪怕你是平家家主，也控制不了人心！”姬暻紧锁眉头，朝泠叫道。

　　他下意识地发出巨大的声音，想用这声音淹没全部。

　　泠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诧，她确实没想到：“你发现了啊，不过这是可能的，不是因为我是平家家主，而是，我们之间存在着血缘。你难道没想过，我为什么一直守护着姬家？当年，为了不让父亲发现，我废了好一番功夫，将我和他的孩子送到现地，藏了起来——”

　　“不可能！”姬暻笑了：“你想让我憎恨你，如果你真的能控制我，现在就能控制我杀了你。我不是小孩子了，别骗我了！”

　　“那我还真是找了个拙劣的借口。不过我就要死了，原谅我吧。”泠轻笑着。

　　刹那间，姬暻什么都看不见了。他身处黑暗，恐慌并未袭来，他静静地立在这无边无际的夜中，只感到绝望。

　　“哪怕我将你在此处困住，你也不肯动手吗？”泠的声音响起。

　　“和神在一起的代价，我已经知道了。”姬暻落泪：“说我自私也好，我绝对不会杀死你。泠，我爱你啊。”

　　光线逐渐回到眼前，泠抱住姬暻。

　　在这一刻，姬暻好似真正拥有了全世界。她不死了，她要和自己在一起吗——

　　“这样就够了。”泠轻声道。

　　话音未落，姬暻的手不受控制，反握住剑，从泠的后方，捅入了她的胸口，没入了心脏，穿过身体。

　　没有血，像是穿过一具空壳，散射除了光线，那是剑柄和剑身逐渐融合的证据。

　　为什么会如此，他想不明白，需要留下她这么难吗。既然这样，姬暻手中用力，两人贴在一起，剑也刺入了他的胸口。

　　“不许走……”姬暻脸上全是泪水：“你走了，我也会死去。”

　　他好多年没哭了，也不再是那个少年。可是此时此刻，除了流泪，他什么也做不了。

　　泠的嘴唇轻颤，身体逐渐变得透明：“之前在平新……要破坏封印……这家店是最后一处封印地……你要活着，实现你的野心……”

　　“泠玭。”眼泪从姬暻的眼中掉落，他哽咽着，轻声唤道：“我爱你。”

　　“啊，你想起来了啊，当时的愿望。”泠弯起眼睛。

　　她也想起来，当年，那个十六岁的少年对她提出的愿望只是“告诉我的你的名字”。

　　名字是极其重要的，但她不能违背契约。

　　于是她告诉了他自己的真名，又抹去了这段记忆。

　　“再见，姬暻。”她知道，两人终有再次相遇的那天。

　　泠在他怀中消失了。

　　姜应炘赶到店里的时候，姬暻倒在地上，衣服上沾染了血迹，伤口已愈合了。时之剑掉落在他手边，剑鞘与剑身归为一体。

　　不久后，隐地最高神更迭，时隔多年由女性坐上这位置，与现地的往来不断扩大。平家拥有了新的家主，家主姓泠。

　　最后一处封印地留存，世间并未陷入混乱，其余也被重建。

　　百世今日也依旧是好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