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的女儿们》果灯阿珀

33、第 33 章

　　繁华的夜晚，灯光淹没街头，喧闹若白日。长街中，皆是着面具者，结伴成群行走着。

　　这是一年一度的神日。

　　从日出到日落时分，隐地和现地会通过门连接，隐地的人可到现地来，现地的提前约定后和去隐地。

　　往年百都在黄昏过后，一个人偷偷跑来现地，今年今日，她漫步在灯火通明的长街上，却不用担心晚回隐地被责骂。

　　两旁的店铺里全是小吃，百站在人稍少的街尾，戴着一张纯白面具，遮住了上半张脸。

　　接过刚出炉的肉串，她伴着香气咽了口口水，吹了两下，就咬下去。

　　浓重的调味刺激着她的味蕾，奏乐声越来越近了。

　　百又开始吃甜糯的食物，一边看了过去。

　　繁花缀满了轿顶，一如往年，行人议论着这花朵真假，但明眼人一看便知，花上的露水还未褪去，这是法术制成的。

　　四人抬着这轿子，七人绕着轿子，徐徐起舞。

　　现地的传说中，轿里坐着神，只要将轿子从街头抬到结尾不放手，神在下一年就会保佑人平安顺遂。

　　每日三个来回，百看到的是第三场。

　　就在这时，风拂起了轿帘，里面通常放偶，可这回，却像是坐了一个真人。

　　此人戴着一个面具，青面獠牙。虽是个假面，眼睛处却镶了金，戴在脸上重得很。

　　经过百的身旁，对方侧头看来，百吃着甜团，望见这面具，好似和戴面具的人对上了视线。

　　时间似乎停滞，被吹起的帘子静静落下。

　　百怔怔望着轿子，忽然轻叫了一声，将身旁的人吓了一跳。

　　“呼呼，哈哈——”她抬手捂着嘴巴，不断吹着气。

　　刚才没吹，吃进嘴里才意识到被烫着了。

　　将这热度悉数吞进肚中，百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到了喉咙。

　　这张面具，全天下只有一张。

　　小时候，哥哥每年节日时都会戴着这面具，在黄昏后拉着她偷偷出来玩。每次百都吃得肚子鼓鼓的，还带很多回去给夏。

　　哥哥去世后，面具也不知去了哪里。

　　余下的遗物她没有拿到，面具会出现在这里，是被擅自当成礼物给了别人？

　　百挤过人群，追着轿子的队伍，到了远处休息的地方。她掀了轿子的帘子，没见着里面的人。

　　“请问坐在轿子里的人呢？”

　　“什么人？”抬轿人问道：“哪里有人？”

　　百拧眉，朝四下望去，还真让她瞥见了一抹青色的长袍，当即就大步走了过去。

　　街头摩肩接踵，这人轻飘飘地穿过他们之间，百好不容易拉近了距离，又多出了距离。

　　好半天，她才在一条无人巷中追上，叫道：“请等一下！”

　　这人停了脚步。

　　百于是走上前去，问：“请问你的面具是哪里来的？”

　　眼前的人沉默着回身，抬手拉住面具边，说道：“百，你这么快就忘了我吗？”

　　带着一丝笑意的声音，仿佛打开时间之门的钥匙。

　　身体还在颤抖，百的脑袋嗡嗡作响，眼泪已涌上了眼眶。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她攥紧了手，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溢出胸口：“哥哥……？”

　　对方走上前，伸手放在百的脑后，将她轻揽在了怀里。

　　百垂手靠到这人的胸口，感到这一切极其不真实，又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真的是哥哥？这是梦吗？”她轻声问道。

　　“我好伤心，你竟然忘了我。你忘记了吗，百，”男声说道，“你在塔上，捅了我的时候。”

　　“——”

　　腹部一阵疼痛，好似冰块融入血液，在她身体里搅动。

　　百往后退去，低下头见到一抹红。

　　这人手里拿着把短匕首，正淌着血。

　　“我捅了你？”百摇了摇头：“你在说什么……”

　　“这就是因果，哈，哈哈，哈哈哈。”对方说着说着笑了起来。

　　百并没反应过来，跌跌撞撞地退了两步，脚边很快淌了一滩。
　　她的视线模糊，那笑声一会儿高，一会儿低，一会儿是男声，一会儿是女声。

　　百失去了意识。

　　“怎么都叫不醒她。”泠说道：“初步断定，她是被梦困住了。”

　　偏偏是在说好一起去节庆的这天，是谁搞的鬼？
　　“你有梦香吗？”姜应炘问道。

　　“有，但时间有限。”

　　“我去。”姜应炘说。

　　泠也没多说，取了三柱梦香。

　　“以防万一，我再提醒你。一炷香十五分钟，错过时机，第二柱香在二十四小时后才能点燃，错过第二柱，第三柱也是二十四小时后。所以你有三天四十五分钟可以想办法带她出来。因为是她的梦境，所以你无法随意改变梦境内容，尤其注意……要避开你自己，否则你在现实中的形象也可能产生扭曲。这可是神女的梦，必须注意。”

　　虽说姜应炘露出了不耐眼神，泠还是说完了。

　　梦香燃起，姜应炘闭上眼睛。重新睁开眼睛后，他置身于一个空旷的场所。

　　圆形的平地，周围是层层台阶，他知道这里，这是平家的训练场。

　　神的第二个女儿从小卧病在床，没有来过平家，她会梦到了这里，果然她是百，不是夏。

　　姜应炘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确定，当下心情泛起波澜，但首要的是要唤醒百，其余的之后再说。

　　梦见这片地方，他也要注意，因为很可能会碰到他自己。

　　见一个小小身影跑来，姜应炘走到阴影里。

　　女孩头发束在脑后，穿着灰袍走来，在场地正中的石架上放上书，开始了法术的练习。

　　姜应炘记得她在平家的成绩很好，也知道她并非靠天赋，而是付出了许多努力。

　　梦境和现实中的时间流速不同，他没动，带着怀念站在远处，看着百手中的水逐渐凝聚成小球，女孩露出笑容，他也不禁跟着笑了。

　　天色暗了下来，百拿起书，快步往回走。

　　从发型来看，此时的百刚到平家一年，和少时的他已交好。

　　姜应炘隔着距离跟在她身后。

　　忽然下起了雨。

　　空中电闪雷鸣，是难得大暴雨，百撑起了风的屏障，但还不成熟，雨丝还是落到了身上。

　　他想走过去遮挡，但可能会碰到他自己，只好作罢，改做了一团云，让云飘过。

　　这云停在百的头上，遮蔽了雨水。

　　百惊奇地望着它，放下了挡住头的手。她小小的身影转动着，往周围看来，忽空中又劈过一道惊雷，有些熟悉，紧接着林中一声巨响。

　　女孩脚步一顿，就朝那声响的方向跑了过去。

　　小时侯就是这种性格，不管发生什么，都要弄清楚。姜应炘跟了上去，见一片树木都被劈焦了，圆色的焦状地面正中，躺着一个黑色物体。

　　女孩走进看去，发现是一只鸟。

　　这是怎么回事？

　　姜应炘拧眉，他记得很清楚，这只鸟是小白兔，因为是他最先发现了小白兔，随后遇到了跑来的百。

　　但，如今百的梦里，没有他。

　　是想他消失吗？

　　这念头出现在姜应炘的脑海里，让他胸口发闷，但他清楚知道，绝不是这样。

　　是有人改变了百的记忆，从百的记忆里抹去了他的存在。

　　如此一来，一切就能说通了，她对他毫无印象，是因，她忘了他。

　　姜应炘走上前，大雨之中，百惊诧地抬起头来，发丝被雨水淋湿了。

　　“你是谁？”女孩望着男人奇特的打扮，睁大眼睛问道。

　　姜应炘蹲下身，看着她：“我是守护你的人。”

　　“……什么意思？”百说：“我们不认识吧。”

　　“不，”姜应炘摇头，“我们从很久以前就认识了，比如我知道你会给这只鸟取名叫‘小白兔’。”

　　“怎么可能，”女孩笑着说，“它可是黑的。”

　　“现在是受了雷电的影响，洗干净后它会和白兔一样白了。”

　　“还真是个古怪的名字。”

　　“我当时也是这样想的。”姜应炘说：“我不知道你梦到了什么，无法醒来，但你必须醒来才行。”

　　“……你在说什么？”女孩疑惑地看着男人：“我说了我不认识你，你穿的不是平家的衣服，是从哪里来的？你到底是谁？”

　　“我叫姜应炘，”他顿了顿，“你是……百悠莳。”

　　一阵狂风吹过，女孩的眼睛瞪得滚圆。

　　整片树林猛然晃动，树木拔地而起，好似被什么吸引，纷纷往空中飞去，白色的鸟儿转眼间褪去黑色衣衫，冲向高空。

　　“为什么你会知道我的名字？！”

　　知晓名字，意味交付性命。

　　场景变化，百站在巷中，身下淌着血。

　　姜应炘快步上前，撑住了她快要倒下的身体。

　　“因为我们约好了。”他将她揽在怀里：“我会守护你。”

　　心之脏猛地跳动了一下，好似燃起火焰。

　　当年，这火舌缠在匕刃上，要将她划伤，有人替她挡住。随后，她和那人立下了誓言。

　　契约，共生死的约定。

　　“记起来了？”姜应炘笑了：“想不起来也没关系，这是只属于我们之间的契约，阿莳，醒来吧，否则，你永远不会知道答案。”

　　百紧紧地抓着姜应炘的衣袖，视线彻底模糊了。

　　她消失在了他的臂弯里，姜应炘站直身体，看向身后：“你就是，将她困在这里的人。”

　　黑暗之中，那身影倒显明亮。

　　“你不知道？擅自进入神女的梦，会触动保护机制。”

　　身影走了出来。

　　看身形是青衣的男人，说话的声音却偏细，是女性。

　　“不用装成防御的一部分。”姜应炘静静道：“你是真实存在的，可以在他人梦里来去自如，你是梦见。”

　　对方冷哼了一声，笑道：“既然如此，你就知道，你在梦里不可能赢我。”

　　“我不准备杀你。”姜应炘淡淡道。

　　对方怔了一瞬，空中骤然现出两把利刃，从正前方冲去。对方往后跳去，身后擦过一抹短柄，显然早就等在这里。

　　这一下，削断了她的发丝，擦过脖颈，一颗血珠溅到空中，即刻飘向姜应炘手中。

　　“怎么可能！”这人叫道：“你怎么可能伤到我！区区混血！”

　　“你知道我是混血，却不知道混的是什么。不过，这下我就清楚了。”姜应炘咧开嘴角：“你是隐地的人，那么，再见。”

　　层层屏障从地面突起，要将他困住，姜应炘却同消散在了空气中一般。

　　这人愤恨地踢往地面，咳了两声，“哇”地吐出了一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