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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四十章 ...

  •   慈宁宫

      康熙看着眼前这三个大字,心中百感交集。

      这里是曾经给了他很多温暖的地方,住在这里面的那个人,一手抚养他长大,扶持他上位,教导他为君之道,为他保驾护航……幼年登基,面对着满朝文武只有满心惶然胆怯,却也正是因为知晓自己的身后有一个那样坚实的后盾,他才有勇气逼迫自己去面对,因为他知道,无论年幼的他跌倒多少次,身后那个人总会将他扶起来。

      年幼时,他是真的满腔孺慕敬爱,全心全意的依赖着这位皇祖母,那时也是他们祖孙二人感情最好的时候。

      后来他渐渐长大了,渐渐有了自己的雄心壮志,却也渐渐与皇祖母的思想产生了分歧,矛盾不可抑制的冒了出来,在一次次的矛盾冲突中,他开始埋怨皇祖母掌控欲太强,埋怨她不懂放手,埋怨她顽固不化强势逼人。

      可即使如此,他的心里皇祖母的重要性依旧不曾动摇过,更从未忘记过她的付出,她依旧是自己最敬重最信赖的人。

      而今……仿佛天塌了。

      不知站了多久,康熙才终于鼓起勇气踏进了那道大门。

      “皇上万福金安。”

      院子里的奴才们纷纷跪了下来,康熙目不斜视,只摆摆手叫李德全等人都在外头候着,自个儿木着脸进了寝宫内。

      太皇太后还在卧床静养着,身边只留了苏茉儿在伺候,明明也与过去没什么区别,却莫名显出了一股落寞的意味。

      “在外头站了那么久,腿麻了吧?坐下说话罢。”太皇太后淡淡说道,“苏茉儿,去给皇上沏一壶茶来。”

      “不必了,朕今日来并没有什么心思品茶。”

      苏茉儿的一颗心愈发下沉得厉害。

      “今日前来,朕有一事想请教皇祖母,不知皇祖母可否为孙儿解惑。”

      太皇太后神色如常,只道:“哀家年纪大了,精力愈发不济,头脑仿佛也没那么清明了,许是不中用了,皇上若有事大可与大臣们商议。”

      一旁的苏茉儿也笑着说道:“近日来主子一直卧床不起头痛欲裂,纵然有心却也无力为皇上分忧了,皇上……主子为大清操劳了一辈子,如今这般大的年纪了,皇上就心疼心疼主子罢。”言语中竟是透着丝丝恳求。

      康熙眼看着床上老妇人满是皱纹衰老的脸、满头刺眼的银丝,心中一痛,几乎就想要放弃开口了,可是转瞬却又想到了他的皇额娘,仙逝那年不过才二十三岁,还有安嫔,肚子里还怀着他的骨肉,如今却只能躺在床上等死。

      “皇祖母……”康熙深吸一口气,终究还是开了口,“皇额娘究竟是怎么死的?”

      太皇太后不露声色,回道:“你皇额娘自是病死的,难不成还能是其他缘故?她可是当朝圣母皇太后。”

      “朕尚未登基前,我们母子二人的日子都不好过,宫里所有的嫔妃都活在董鄂妃的阴影下,那几年里,皇额娘虽说日子艰难,却也是活得好好的,为何等朕登基之后,日子好过了,皇额娘却反倒突然一病不起甚至最终仙逝了?那年皇额娘才不过二十三岁,年纪轻轻的怎么就突然病死了?”

      “许是前头几年吃过太多苦头落下了病根儿也不一定,这有何稀奇?身子亏损了,一点一滴积少成多,最终爆发出来才会匆忙离世罢了。”

      见她依旧轻描淡写的狡辩,康熙怒极反笑,“安嫔中毒了,与当年皇额娘的症状一模一样,钮祜禄氏招供说是受皇祖母指使给安嫔投毒,那毒也是皇祖母亲手交给她的。”

      太皇太后一愣,她是指使钮祜禄氏去给安嫔下药了,只不过却绝不是当年那个药,她又没疯,当年佟妃那贱人死后她便再不曾用过那药了。

      很快,太皇太后就意识到了,这怕就是佟芷柔的下一步棋,她知晓了自己和钮祜禄氏的计划,却不曾提醒安嫔防范,反倒趁机将那药给换了!

      当真是最毒妇人心,表面上与安嫔姐姐妹妹的亲热得很,却是一点儿不手软,竟能冷眼看着安嫔一尸两命。

      若非佟芷柔算计的人是自己,她都忍不住要欣赏她的这份毒辣了。

      “皇祖母,您是否能为朕解释一下,这般巧合究竟是什么缘故?”康熙目光灼灼,竟是丝毫不允避让。

      苏茉儿很焦急,脑子里飞快寻思着各种说辞,企图辩解。

      可太皇太后却深知,既然今日他能来开这个口,那必定是心里已经认定了的。

      如何辩解?

      “因着过去董鄂妃的缘故,皇祖母忌惮安嫔朕倒也能够理解,可朕的皇额娘又是为何?那是给予了朕生命的亲生额娘,从不曾做过任何出格之事,皇祖母为何偏就如此狠心容不下她?”

      凡事总该有个理由吧?可康熙思来想去就是想不通,为什么非要他的皇额娘去死。

      为什么?正因为她是你的亲生额娘啊。

      太皇太后垂下眼眸,敛去了那冰冷的寒意。

      玄烨是她选中的皇帝,为了成为他最亲近最依赖的人,佟氏便必须死,否则有这样一个亲生额娘在,她这个隔了一层的祖母又算什么呢?

      再者过去佟氏也不曾少在她手上吃亏,关系本就不融洽,不赶紧处理掉难道还留着佟氏下来挑拨是非不成?

      为了保证自己的地位,她必须将新帝紧紧握在手里,只有她活得好了,科尔沁的利益才能得到保障,所以,她不需要一个与她不同心的圣母皇太后杵在中间碍事。

      见她仍旧不语,康熙不禁觉得有些没劲。

      有什么意义呢?无论她说或是不说,又有什么意义呢?总归事实就是她杀了他的皇额娘,而眼下他心爱的女人和亲生骨肉也快死了。

      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可是,这是他的皇祖母,是一手扶持他坐稳皇位的皇祖母。

      康熙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撕成了两半,进退两难痛苦不已。

      屋内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这时,门外却传来了李德全的声音,“皇上!安嫔娘娘……殁了……”

      如同五雷轰顶般,康熙只觉眼前一阵发黑,腿一软,跌坐在了椅子上。

      再度抬起头时,那双眼已然变得赤红,“皇祖母,如今您可满意了?但凡是您不喜的都要铲除,接下来又该轮到谁了?是贵妃?还是朕这个已经与您离心离德的皇帝?”

      “皇上!”苏茉儿惊呼,含着泪说道:“您幼时是主子庇护您长大,亦是主子一力支持扶您登基,为您披荆斩棘铲除异己……主子最疼爱的便是您,您这话,诛心啊!”

      然而此时此刻康熙已然被安嫔的离世激起了骨子里的暴戾,新仇旧恨,难以自控。

      “若当真疼爱朕,又怎会对朕的亲娘痛下杀手?若当真疼爱朕,为何能狠心要安嫔一尸两命?纵然在你心里安嫔不值一提,可她肚子里的孩子呢?朕的额娘,朕的女人,朕的孩子,无一不是你想杀便杀,何曾在意过朕的感受?这就是你所谓的疼爱?普天之下再没有比你更狠心更狠毒的妇人!”

      “你放肆!”太皇太后大怒,“哀家是你的皇祖母,岂容你这般指着哀家的鼻子破口大骂?这些年来哀家对你倾注所有,费尽心力教导你辅佐你,所作所为无不是为了大清为了你,纵是哀家将来到地下见到爱新觉罗家的列祖列宗,哀家也问心无愧!”

      康熙却露出了浓浓的讽刺,讥嘲道:“究竟是出于国家大义还是一己私欲,皇祖母自个儿心里明白,又何必拿这般冠冕堂皇之词来糊弄朕?幼时朕还尚不知,为何皇阿玛会那般排斥甚至厌恶他自己的嫡亲额娘,如今朕却是懂了。”

      “固执己见专横霸道心狠手辣!大事小事事事要抓事事要管,前朝后宫无不要当家做主说一不二,凡意见相左必寸步不让,凡挡路者必杀无赦,凡厌恶不喜者必除之而后快!当真是好一个杀伐果决铁血无情的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霎时脸色巨变,这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福临与她决裂时的场景。

      不同的人,却是相似的场景,儿子孙子都是这般不孝,何其讽刺何其悲哀?

      蓦地,只觉喉咙一阵腥甜,竟是当场一口血喷了出来。

      “主子!”苏茉儿大惊失色,看向康熙的眼神充满了陌生不敢置信。

      先帝就是主子心里的一道疤,摸不得碰不得,母子决裂更是主子心里永远难以抚平的伤痛,皇上明明都知道,却仍旧毫不留情的揭开了那道疤,又狠狠刺了一刀上去,当真是太狠了啊!

      “皇上!你这是要摘了主子的心啊!”苏茉儿不禁悲恸大哭,为何一个两个都不能理解主子的苦心呢?主子固然有些许私心,可更多时候却着实是为了大清啊。

      康熙却止不住的冷笑,“皇祖母竟也有心吗?杀朕的额娘时怎么不曾想过朕是否会心痛?杀朕心爱的女人和孩子时怎么不曾想过朕是否会心痛?如今朕不过三言两句几句话皇祖母便已经受不了了,又可曾想过朕是何等感受?”

      “明明皇额娘是被谋害而死,可我这个当儿子的却懵懂不知,这么多年愣是对杀母仇人敬重有加,处处孝顺体贴……也难怪皇额娘会满怀愁怨血泪不止,这么多年更是从不肯入朕的梦中相见一次……皇额娘分明是怪朕了……也是,倘若朕有一个这样的儿子,必定也是死不瞑目的。”

      想起这些年自己对皇祖母敬重孝顺,再想想自己那年纪轻轻就无辜惨死的皇额娘,他这心里便难受极了。

      他知道自己能有今日都是皇祖母的功劳,若非当年她选中了自己,便也没有今日的康熙帝,可是他又不能不恨。

      他的皇额娘才二十三岁,正值大好年华,他们母子二人好不容易苦尽甘来,却还未来得及等他好好孝顺,皇额娘的生命就戛然而止,人世间走一遭,竟只有短短二十三年。

      还有安嫔,她又何其无辜?不过只是得了他的些许偏爱,便枉送了性命……今年,她也才不过十九岁。

      眼角一滴晶莹的泪珠悄然落下,康熙再度狠了狠心,将心底那丝挣扎不忍撇去,冷声道:“皇祖母年事已高疾病缠身,日后便在慈宁宫静养着罢,朕已然可以独当一面,前朝之事便不劳皇祖母操心了,后宫中贵妃公正严明处事得当,皇祖母也大可放心。”

      “混账!你敢软禁哀家?”太皇太后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康熙见她这般表情莫名觉得有些可笑,“朕若是将阿图姑姑杀了,皇祖母只怕恨不得要生吞活剥了朕才好,如今朕不过是叫皇祖母在慈宁宫安心养老罢了,皇祖母怎么就不乐意了?”

      “朕终究不如皇祖母,狠不下心肠,只若想叫朕当作什么都不曾发生过,却也是万万不能的,否则,朕真怕皇额娘、安嫔还有那个可怜的孩子会死不瞑目。”说罢,便就此离开。

      “主子,眼下可如何是好啊!”苏茉儿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太皇太后恨恨咬牙,“这些年来,哀家当真是养了一个白眼儿狼出来,哀家对他恩同再造,他竟敢如此对待哀家,也不怕天打雷劈!最可恨的便是佟芷柔那小贱人,当真是好算计,哀家只恨当初不曾早早的送她去见她那好姑姑!”

      还有钮祜禄氏那没用的废物,原想捏个把柄在手里才叫她出手,却谁知她竟这般蠢笨!

      “主子……如今皇上只怕是会盯着慈宁宫了,您可别再说这些话惹怒他了……”

      太皇太后刻薄的薄唇扯起,冷笑,“怎么,你还怕他杀了哀家不成?”

      苏茉儿哑然。

      他是不会杀了自己的皇祖母,但是对于手握大权呼风唤雨尊荣了一辈子的人来说,这般被迫软禁,却比死了更痛苦。

      太皇太后自是也深知这一点,不过她已经活到这把岁数了,倒也无所畏惧,唯一怕的就是,如今事情暴露出来,他只怕会迁怒科尔沁。

      这些年科尔沁因着她的缘故在草原上几乎称霸一方,行事颇为霸道,树敌众多,一旦被康熙稍有暗示,其他部落只怕就能蜂拥而上瓜分了科尔沁,这是她绝无法容忍的。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实在来不及二更辣,明天再战……刚才码完然后复制的时候不知道咋整的竟然把稿子都删了!当时就人傻了o(╥﹏╥)o还好找到了实时备份,不然今天完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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