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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拍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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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人开始转运的时候应该是有预兆的。
叶鸿林将那段视频发给卫飞白之后,接到了段嘉茂的电话,让他和羽风进组。
“太阳花,你稿子写完啦?”羽风抢过叶鸿林的电话,快活地说道。
“不要这么叫我!”段嘉茂暴躁地说道,接着怀着报复的心态贼兮兮地说道:“你的婚纱回来了,过来试一下。”
羽风:……
婚纱当然不用现在试,但确实是开工了。
电影悄无声息地开拍了,第一场是弟弟被找回来,成年的兄弟俩第一次见面。
医院里,叶鸿林站在屋内,羽风推门进来。
叶鸿林重重地喘着气,上前走了一步,想抱一抱自己的弟弟,却又有点迟疑。
羽风下意识抬手要挡,随即意识到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是自己的哥哥,推开的手一顿,有点迟疑地说道:“哥。”
叶鸿林的眼泪顿时涌了上来,他颤抖地伸出手,摸了摸自己想了十年的弟弟的脸庞,神情里充满了不确定的喜悦和小心翼翼。
“咔。”导演喊停,羽风和叶鸿林都没有动,两人几乎已经半年没有拍戏了,两人站在镜头前,不约而同的,都有点激动。
导演看着这个场面,也很激动。
“这就被感动了?”段嘉茂在旁边笑着说。
“我一年没摸过镜头了。”导演颤抖地说。
羽风:……
虽然是草台班子,但整个剧组还是靠谱的,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剧情有条不紊地推进着。
弟弟走丢的时候已经大了,还记着一些小时候的记忆,还记得他哥夏天带着他去喝汽水,背着他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的场景。
但眼前这个高大的年轻男人,却又和他记忆里那个圆脸的小男孩儿截然不同。
兄弟俩对彼此依然亲切,却又同样的疏离。
“拆个快递怎么还翘兰花指。”叶鸿林在客厅喝水,余光瞟到羽风在拆快递,翘着的小指怎么看怎么让他不舒服,忍不住说道。
羽风拆快递的手一顿。
“你管我。”羽风语气生硬地说道,不自然地改了手势。
箱子打开,里面是一件用料奢侈的白色婚纱,丝绸面料在灯光下闪着柔顺的光泽。
羽风像是被蜜蜂蜇了一样,一把把婚纱扔开。
“你买的?”
“你买的?”
两兄弟同时出声,叶鸿林表情疑惑,羽风则是惴惴不安。
“我买它干什么?”羽风不自然地大声地说道。
“不是你买的就不是呗,说那么大声,哥耳朵都要聋了。”叶鸿林不怎么在意地说道:“寄错了吧,快递单上写没写名字,联系一下人家。”
叶鸿林扯过箱子,发现上面写着自己的名字。
“你怎么这么粗心啊?婚纱都能寄错地方。”叶鸿林一脸幸福地给女朋友打电话:“我先给你收着吧,你哪天来我家试。”
羽风站在在一旁看着铺在床上的那件婚纱,眼睛里充满了羡慕。
叶鸿林打完电话,羽风痴迷的样子让他的脸上露出了怀疑的表情。
羽风穿着婚纱,站在片场里。
头一次穿女装,他还是有点不适应。
“要不先拍哥哥的戏?”导演看着羽风的表情,问道。
“不用,开始吧。”羽风调整了一下表情,应道。
导演特意多打了一倍的光在他身上,让那条丝绸质地的婚纱明亮如一道星河
吃完饭的亲朋好友们簇拥着叶鸿林和他女朋友一起进了家门。
屋内,沉浸在婚纱里的羽风浑然不觉,脸上露出陶醉的表情。
门开,屋外闹哄哄的一堆亲友全部哑了声音。
羽风回头,看到了他哥脸上愤怒到几乎要燃烧的怒火。
下一场。
屋子已经很冷了,屋子里的空调开到最大,羽风穿着黑色的吊带裙,仍是忍不住打寒颤。
为了穿进去女装而不显得突兀,羽风提前控制了食量,开拍之后他瘦了十几斤,锁骨突起,被黑色的裙子衬得甚至有些触目惊心了。
导演调了洒水车来喷在窗外,营造出屋外大雨的样子。
打过场记板,叶鸿林推门进来,羽风穿着裙子,神情木然地看着电视。
“你到底要干什么!”叶鸿林看着弟弟的样子顿时火了,冲过去一把揪起羽风。
“你有病吧!”羽风大声吼道,愤怒地挣扎,想要推开叶鸿林。
“你把这个家祸害成什么样子了!”叶鸿林不住颤抖:“爸住院了,妈没日没夜地在医院里伺候,爸妈在这里住了几十年,现在周围的邻居都怎么议论咱们家的?”
“关你屁事啊!”羽风挣不开叶鸿林,愤怒地一口咬上了他的手臂。
叶鸿林吃痛,松开了羽风。
“当初不是你们哭着喊着把我认回来的?现在觉得儿子不合你们心意,不想要了?”羽风声音激动而高亢:“嫌我丢人一开始就别要我啊!”
“你说得什么话!”叶鸿林一巴掌甩了过去,羽风顺势偏头。
“咔。”导演不满意地说:“叶老师感情不对,太温柔了。”
叶鸿林尴尬地笑了笑,又扭头低声问羽风:“打疼你了没?”
“都没打到我,怎么会疼。”羽风笑了一笑,拍了叶鸿林肩膀一下:“正常发挥就行,别瞎心疼。”
这一条又来了两遍,导演始终不满意。
“算了,来真的吧。”羽风呼了口气,对叶鸿林说:“我不会出去爆料你家暴我的。”
叶鸿林被羽风气乐了,按着他的头推了一下:“小屁孩儿话怎么这么多。”
重新来一条,叶鸿林愤怒地打了一巴掌过去。
羽风被打得偏过头去,不敢置信地看着叶鸿林,接着浑身颤抖地吼道:“你打啊!你接着打啊!”
这一巴掌打出去,叶鸿林反而冷静了下来,他看着眼前的弟弟,神情里现出一丝茫然。
“要不是你当初把我弄丢了,我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羽风反而上前一步,一把抓住叶鸿林的手臂,狰狞道:“你打啊!把我打死了,你再换个和你心意的弟弟啊!”
叶鸿林像是被烫到一样甩开了羽风的手。
“没有你,我绝不是今天这个样子。”羽风仇恨地看了一眼叶鸿林,摔门离开了。
这一条总算是过了,这是今天最后一场,拍完收工。
叶鸿林着急地抓着羽风去看他的脸:“脸没事吧?”
“没事啦。”羽风被弄得脸红,拨浪鼓一样摇着脑袋,甩开叶鸿林:“我在你心里是有多弱鸡啊。”
叶鸿林不放心地找来冰袋,不由分说按在羽风脸上。
“冰冰冰冰冰!”羽风嫌冷,挣扎地跑了。
第二天羽风又穿上那条黑色吊带裙,在人造雨里湿淋淋地走着。
哥哥的女朋友出门撞见狼狈的羽风,把他叫回了自己家。
羽风在自己嫂子家洗了个澡,头发没吹,湿漉漉地坐在沙发上。
“和你哥吵架了?”女朋友坐到羽风旁边,把手里的水杯递给他。
羽风不自然地避开了。
两人陷入到一种气氛尴尬的沉默里。
“对不起,穿了你的婚纱。”羽风的手指在沙发上刮擦着,他低头看着地板,说道。
女朋友一愣,显然没想到羽风会提起这件事,一时有些尴尬。
“我不该提的。”羽风看着女朋友的神情,木着脸说道。
“没没没。”女朋友赶紧摆手,却不知道说点什么,只能岔开话题:“你喜欢……呃……我是说……”
“对。”羽风倒是很大方地承认了:“我出来之前还告诉我哥,我是因为走丢了才喜欢穿女装的。其实不是,我记得我很小的时候,看着别的小姑娘穿着漂亮的小裙子的时候就很羡慕。”
开了头之后的话就好说了,羽风屈指,弹了一下沙发坐垫:“我被拐走之后被卖了好几家,但是人家都嫌我那时候年纪大,记事了,养不熟。我被退了好几次,最后一次被我逮着机会逃了出来。”
女朋友坐在旁边,安静地当一个听众。
“但是我被卖得太远了,跑了之后也不知道家在哪里,后来就被当地的福利院收养了。”羽风说起这段话的时候语速十分得快,像是麻雀飞掠过天空般平滑快速:“当时还是很羡慕福利院里穿着裙子的小女孩儿,再长大点出了福利院去上学,这下我穿什么都没人管我了,那几年我活得还挺自在的。”
“小时候一直想要一个家,可是现在回来了,才发现有家一点也不好。我能活这么大全靠我自己,现在我父母却过来对着我指指点点,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羽风大力的用后背撞向沙发靠背,恶狠狠呼出一口长气:“有的时候我真想问问他们,你们养过我吗?知不知道我在外面的那几年是怎么过的?他们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的?”
“我在外面的那几年也挺想我哥的,我记得小时候我哥下雪天带我堆雪人,结果第二天去上看见雪人头被人拆了,气得坐在地上哭了好久,还是我哥把我背回家的。”羽风回忆到这里的时候笑了一下,眼中又露出一点哀伤的神色,他静了片刻,自嘲地笑了笑:“可是现在见了我哥,我就觉得,还不如不要被认回来,我还是他记忆里乖巧的弟弟,他也是我心里永远可以依靠的哥哥,比现在见了面恨不得掐个你死我活要好得多。”
这条结束,现场的气氛都有点压抑,羽风站起身,擦了擦眼泪,去找化妆师补妆。
剧情逐渐进入到白热化,之后几天的拍摄内容里,弟弟与家里面的关系闹得天翻地覆,还在住院的爸爸甚至直接赶走了去探望的小儿子,热水瓶直接摔到了门板上,热水迸溅,烫伤了弟弟的手臂。
弟弟再度摔门离去。
十五年前弟弟被拐,几乎毁灭了这个家庭,没想到十五年后弟弟回来,依旧让这个刚刚愈合伤口的家再度分崩离析。
羽风有时候对着演爸爸的演员歇斯底里地怒骂的时候会想起自己父母。
如果自己是一个异装癖呢?他们还会像小时候一样疼爱自己吗?
老爸写剧本的时候,如果冲进他房间的是个穿着裙子的高中男生,他还能笑着说过来帮爸爸看剧本吗?
如果陪着妈妈对台词的是个扎了一身蝴蝶结的自己,我妈还能说出完整的台词吗?
晚上,羽风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月亮,胡思乱想。
“明天六点就得起床,还不睡?”叶鸿林洗完澡,身上带着干净的沐浴露的香气。
床垫向下陷了陷,叶鸿林躺在羽风的旁边,伸手揽住他的肩头,道:“睡吧。”
羽风转了个身,回抱住叶鸿林,不让他睡:“我在想我爸妈。”
羽风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自己的胡思乱想,末了看着叶鸿林,问他如果小远是异装癖他会怎么办?
“能不能想点好的?”叶鸿林敲了羽风脑袋一下。
羽风撇了撇嘴,心想这家伙看起来通情达理好爸爸的样子,没想到竟然这么古板。
“那就只能接受了。”叶鸿林沉重地叹了口气,似乎真得认真思考了一下小远穿着女装的样子:“孩子都那么难了,怎么舍得为难他?”
羽风倒是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