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念话 ...
-
意识在下坠。
不过其实那也不错。
人类的灵魂和物品一样有着界限。凯文在量子之海中的岁月里明白了这一点。
他能感受到热情在消退，情感在消减，逐渐变成不是人却有着人类形态的存在。
这具身体里剩下的东西，是执念吧——
在午夜梦回时，这个念头从胸腔涌上喉头。
因此，沉沦下去也不错。
因此，永远地离开也不错。
不过，就在他想永远地闭上眼睛的时候，对话的声音扰乱了他的安眠。
“这家伙竟然也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这么幸灾乐祸，等下如果被欺负、我可是很难帮你的哦。”
那是不合时宜、但又让人熟悉到有些想要落泪的声音。如果还闭着双眼的话，凯文相信自己一定会落泪。
如果那声音是真货，那么一定会嘲笑我吧。
为了那他自己都不愿意相信的奇迹，凯文睁开了本不该睁开的眼睛。
“……这是，哪里。”
凯文说。因为睁开眼的时候，他看到了绝对不应该出现在眼前的人。
那是绝对的悖论，是不应该存在于世界上的伪物，但也是令他的灵魂重新涌动的奇迹般的存在。
我还存在于这里。
他想。
因为你们存在于这里，所以，我才还能存在于这里啊。
站在凯文眼前的是他早已失去之人。
名为“黛安”的少女，与名为“SU”的男人。
这是绝对不应该出现在世界上的奇迹的光景，因为凯文明白他们早已离开这世上。
如果事物存在于世上需要锚点，那么他们便是已经失去锚点之人。
黛安在数万年前已经化为了月球上的一抔黄土，而SU已经沉入无尽的深渊。
本该绝对不会出现的人，却再次站到了自己的面前。
这是梦、还是奇迹？
“很遗憾，哪个都不是哦。”名为黛安的少女不留情面地打破了他的妄想，“地狱、冥界，随便你怎么说，总之，是毫无希望可言的死之世界哦。”
用无情的声音宣判残酷事实的少女，某种意义上已经成为了死亡的使者。
然而，对于这样的存在，凯文却平静地说道：“是么。”
“……你这么冷淡，让人很没成就感欸，臭冰男。”没能得到理想反应的黛安臭着张脸，说着突发奇想而想到的新绰号，“知道自己死了，怎么说也得挣扎一下吧？”
“那么你呢？”凯文问道，“你挣扎过吗？”
那种事谁在乎啊！——看得出来，她想这么说，不过，却被一旁的SU用虽然和煦、但却让人脊背发凉的笑脸盯着，因此她选择了折中的方案。
“我当然——当然和你不一样啦！”她并不擅长说谎，因此只是扭转了说法。
确实如此。凯文想，自己之所以那么平静地接受死亡，是因为他已经和人偶没什么两样。
然而，黛安却是视死亡为无物的存在，所以他们确实并不一样。
“嗯。”按照他们以前的相处方式，凯文大概会嘲讽一番，但是，或许是因为太久没做这件事了，又或许是单纯不想这么做了，凯文平静地说道，“你还像过去一样，真好啊。”
那是孤单到令人垂泪的神情，但黛安从来都是不解风情的存在。她搓了搓手臂，像是听到了什么恐怖的事：“好恶心啊！SU，凯文被打坏脑子了！”
“要坦率一点，关系才会变好啊。”而SU只是包容地摸了摸她的头。
凯文看着他们相处，心情不可思议地平静。
这是既陌生、又熟悉的场景，他以为自己在五万年前就忘掉了，但事实上，它从来不曾离开。
这个事实不会不让他感到幸福。
唐突的，他的目光和SU的交汇。
有如佛陀般的男人，用宛如能看破人心的视线看着他。
“那么，凯文。你又为什么来到这里呢？”
于是，凯文回忆着来到这里之前的事。
原本应该沉睡的符华，不知道为何突破了凯文设下的封印，并且，气息变得完全不同。该说漆黑、还是别的什么呢？凯文只能确定，那具身体里的内容物已经不再是曾经的符华。
那是该被打败的存在。
这么下了结论的凯文，向过去的战友举起了剑。
不过，结果却是自己的败北。
“所以，你是被HUA打成这个样子了吗？”黛安故作严肃地说完，马上又破功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凯文，你也有今天啊！”
“幸灾乐祸要适可而止哦。”虽然SU这么说着，但凯文却完全看不到他有想要阻止的意图。
“但是实在太好笑了，”黛安用手指抹去了笑出来的眼泪，“凯文竟然有这么出糗的时候，HUA那孩子也已经成为厉害的家伙呢。”
“喂。”这是值得自豪的事吗？那家伙搞不好比终焉还难缠欸。放任不管的话世界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但是，他忽然想到自己已经死了，那些事也已经与他无关，因此，凯文什么都没说。
“看到了羽毛吗？看来是神之键的原因呢。”SU倒是分析起了态势，“大概是羽渡尘的暴走吧，并非是HUA本人的意志。那把神之键完成的时间太晚，就连我也没有太多的资料呢，不过HUA大概已经参透了它的用法，我记得，她曾经在羽渡尘的帮助下斩断了空之律者和崩坏之间的联系。如果是那把神之键的话，就算击败你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原来如此。”凯文说。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更好。
毕竟，这里是死者的世界，不是吗？
世界也好，崩坏也罢，已经成为了凯文这一存在的过去式。
就算知道了原因，那又怎么样呢？
可是，SU却这样说道。
“那么，凯文。”
佛陀质问着曾经的好友。
“你还要在这里待多久呢？”
凯文的瞳孔微微放大。
“磨磨唧唧的，你以前可不是这样啊。”因为凯文的不为所动而不满，黛安叉着腰指责道，“明明早就知道这不过是羽渡尘的幻梦，还不愿意醒来，真是差劲的家伙。”
“他只是不舍而已。”SU微微垂眸，“毕竟需要杀掉我们呢。”
“真是的，明明只是幻觉而已，却还沉湎其中，真是让人失望。”黛安说，“SU就暂时不说了，明明他看我不爽很久了。”
“他只是害羞而已啦。”SU摸了摸她的头，“对他来说黛安也是最好的朋友啊。”
看着这样的场景，凯文不禁脱口而出。
“为什么。”
他质问道，仿佛真心被丢弃般地怒吼道。
“为什么你们能那样平静地让我杀掉你们啊！为什么我非要杀掉你们不可！为什么！”
忽然间，他的声音又低了下去。
“为什么……要丢下我一个人……”
怨恨吗？
或许也有。
在离开量子之海得知SU的死讯之后，凯文感到难言的愤怒。即使在被SU背叛而进入量子之海的时间里，他也不曾像这样愤怒过。
他明白，自己已经失去了所有东西。
除了对抗崩坏，他的残骸内空无一物。
“因为，我们只是你印象中的存在。”黛安说，“死去的家伙没有必要阻碍活着的人。你明明也这么想不是吗？”
是的。他一直这么想。
所以努力地把SU、把黛安抛之脑后。
早就死掉的人。
早就背叛的人。
就算在意也无法回归的人。
如果不把这份思念杀死，自己就无法前进。
“可是……”
凯文用手遮住了眼睛。
泪水在指缝中流淌。
就算是幻觉也不想让他们看到这副窘态的他昂起头，声音如同断断续续的雨。
“可是我……我一直……一直思念着你们……”
“正因如此。”她如同母亲对待孩童一般说道，“所以，动手吧。”
“正因如此。”他如同父亲对待孩童一般说道，“所以，动手吧。”
凯文放下了手。
他的眼角残留着泪痕。
不知不觉，他的手上出现了劫灭。
“……啊啊。”
他喃喃自语。
“真是难缠的夫妇。”
而SU和黛安只是笑着看着他。
凯文回想起了曾经。
或者说那些过往从未离去。
时光匆匆地向前奔流，却只把他留在了原地。
“死亡对你来说，是最终的归宿。”SU说。
黛安接上他的话：“但现在，还远远不到时候。”
凯文举起劫灭，火焰就像要撕裂世界一般熊熊燃烧，它确实要撕裂什么，但并不是世界，而是SU和黛安的存在。
但是，他们只是平静地紧握着彼此的手。
真是的，直到最后，也要这么亲密吗——
已经孤单了太久的凯文，想要这么说。
可是，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因为他印象里的SU和黛安，就是这样的人。
即使只是幻觉，即使只是虚妄。永远不能再次相遇的两人，以这种方式再度遇见了彼此，而这不会不令旁观着这一幕的他感到幸福。
还差一点。
还不能停下。
就算是为了那两个人，就算是为了MEI——
凯文挥动着劫灭，斩断了SU和黛安。
在那之后，他听见了幻影最后的声音。
“不用担心，我们会在未来重逢——”
他从无尽的虚无中醒来。
羽渡尘比起物理上的攻击，更擅长精神战。不过，那也在SU和黛安的帮助下得以解决。
“未来……吗。”
凯文喃喃自语。
因为主人失去意识而短暂回复原样的天火圣裁再度出鞘，在火焰中异化为了大剑劫灭。
“如果真有那样的未来，我还真想看看啊。”
世界上最强的战士纵身一跃，如同飞翔般在空中穿行。
他举起烈焰包裹着的劫灭，向黑雾的中心挥下毁天灭地的一剑，如同陨石一般降落在符华的面前。
“好了，HUA。或者说，羽渡尘。”他说，“开始我们的第二战吧。”
作者有话说第2章 念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