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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糊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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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清江上的冷风吹得冷静下来,宋筝推了推他:“既然你不想去骑马,还带我出来干什么。”
沈严又冲她挑挑眉,笑得一脸神秘,宋筝有些不好的预感,本能的觉得没什么好事。
“这不是刚刚以为输定了,去府里偷了我叔伯的令牌过来,偷都偷了,不去白不去。”
“你不要命了!唔……”这回轮到沈严去捂她的嘴了。
“嘘!小声点。”
宋筝只得压低了声音:“沈严你疯了?这要是被你爹发现怎么办?”
沈严无所谓道:“我爹早知道今日花灯会我不到夜半是不会回府的,现在还有两个时辰,足够我们来回了。”
宋筝还想再劝,沈严倒是作出了一副不在乎的模样:“你要是不敢下了船就走吧,反正我横竖也是会自己去的。”
宋筝怕他一个人出什么事,只好闷不吭声的跟着他进去。
看着沈严拿出令牌狐假虎威的说是沈家的小厮进来巡查自己寄养马匹的时候,宋筝的心都快跳出来了,还好夜色深了,看守看清了令牌便将两人放行。
沈严也是第一次夜里进这马场,跌跌撞撞的摸到马厩的位置,借着兔儿灯和月色的光挑到匹最高大的马,那时候小小的宋筝还只有马腿长。
沈严摸索着翻身上马:“这灯不白拿你的,看爷给你露一手。”
*
宋筝发着呆,被街上一声人声唤醒:“沈将军?同夫人一起烧香回来?”
来人身着华服,宋筝认不大出来,沈严行了个礼,朝宋筝道:“这位是师大人。”宋筝跟着叫了一声,被来人打趣道:“将军回京后忙的很,今日终于得空了。”
宋筝在马背上如坐针毡,沈严倒并不觉得他一个将军替别人牵马是一件多么不自在的事,自如的答道:“是,得空了便陪夫人来上柱香。”
宋筝觉得,如果告诉从前的自己,沈严未来会成为自己的夫君,会为自己牵着马在长街上同人闲唠家常,她一定以为自己得了失心疯。
不过那时候的沈严,应该更不会相信自己有朝一日会纵马长街、驰骋疆场。毕竟当初他一句“看爷给你露一手”之后,连马蹄都没有碰到便被受惊的骏马一脚踢出了老远,不得不卧床休息一个月。
沈严转过头去牵马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宋筝抿嘴笑着望向他的样子,青色的衣衫本就衬人年轻,宋筝骑在高头大马上,脚蹬有些长,她的腿便一晃一晃的,倒叫沈严得以猜出几分她年幼时的模样。
宋筝总是微低着头规矩的站在一边,他有时就会想宋筝总不会小时候便是这样端庄板正的,说不得她也曾经借着月色攀上过哪家的墙头,被宋复拿着戒尺打板子捂着手心哭哭啼啼。他想象不出宋复拿着板子教训儿女的样子,正如他也想象不出宋筝见到心上人时,会是怎样的模样。
也许宋筝也曾经偷偷喜欢过哪家的公子,等待着及笄后嫁的夫君是怎样的人家。可她这样猝不及防的被宋复当做一个筹码嫁进了沈家,然后就变成了自己今日所见到的样子,再也没能展颜而笑。
这样想想,沈严觉得自己还挺混蛋的。
从金卢寺回来的那天,沈严破天荒的没有梦到在北疆的日子,而在睡梦中忆起了第一天回到杭京的时候宋筝给自己上药的情形。
他敞着一件上衣进房的时候把宋筝吓了一跳,手忙脚乱的去找秋寅,结果被自己一手拽住:“怎么,夫人连给自己的夫君上药都不愿?”
那时他带着苏云染回京的事情被文臣拿来做了不少文章,宋复那边倒是风平浪静,他心里烦躁的很,语气便很生硬。
宋筝只好轻手轻脚的把他上衣褪下,露出一整片光裸的背脊。
瓶盖叮铃一声掉在托盘上,半天都没有动静,沈严要转过来,被她用一根手指抵住:“别动。”
背上一阵的凉意,不是草药的清凉,是宋筝冰凉的指尖,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极轻的将药覆在伤口上。
他心下了然,娇贵的小姑娘没见过这样狰狞的伤口,约莫吓着了,于是愈加心烦,想干脆自己来,但那根手指依旧抵住他的背,不让他动弹。
他感觉到宋筝的指甲小心的避开了伤口,颤抖着摩挲一道已经痊愈的疤痕。
上完了药,他披起上衣转过身,宋筝也转过头去整理药罐,声音有些沉闷:“将军歇息吧,我去熄灯。”
宋筝拿开灯罩,轻轻的吹熄了蜡烛,四周陷入一片黑暗的瞬间,他分明看见一滴泪砸在烛台上。
沈严醒过来的时候,总感觉那根细长的手指依旧戳在自己的背上,叫他动弹不得。秋寅进房伺候他洗漱,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他便皱着眉匆匆出门去了。
*
宋筝平日里极少踏入西院,此次是为了给苏云染送上次金卢寺的平安符,但即便这样,她依旧只是停在院门不远处,让杏儿替她送进去。
她知道苏云染最近心情很糟糕,宋复在东珠赈灾的事办的很漂亮,虽说没得多少赏赐,但沈严最近想重提苏家的事在圣上面前屡屡受阻,少说也是看了几分宋复的面子。
可没想到自己有心想避开她,却反倒撞见沈严在西苑。
杏儿才进去没多久,她便听见沈严低沉的声音:“你在闹什么?”
“我闹?沈严,你别忘记你自己当初是怎么打算的,如今倒是舍不得了?”
她没再听下去,转身去了更远的亭子里。不知等了多久杏儿才过来,正打算离开,苏云染的声音却从身后传来。
“夫人这平安符送的倒真是时候,不知道的还当是夫人掐着点上赶着来我这耍正室的威风呢。”一样东西砸在她脚下,是刚刚送出去的平安符,“夫人的好意我可不敢收。”
还没轮到杏儿发作,宋筝先开了口:“沈严已经娶妻,你不是很清楚吗?”
没想到宋筝竟会搭腔,苏云染一时倒是没回过劲来。
“当初是苏姑娘自己决定要入沈府为妾,我不过是成全了你,如今苏姑娘却来怪罪我,这是什么道理?”宋筝想不明白,沈严又不在,苏云染如今作出这幅楚楚可怜的样子难不成是给自己看的。
“你知道些什么?”苏云染的语气愈加不善。
宋筝不知道她指的苏家世代镇守北疆,但在近来的战事中接连失利被贬官的事情,还是指她处心积虑接近沈严的算计之心。
苏云染出现在沈严身边的第一天,她的桌上就放着宋复送来的信封,里面将整个苏家的底细都查的底朝天。
“苏家被贬官的事情,不是秘密罢。”宋筝提醒她,“还是你以为,没有我点头,你能顺顺利利嫁进沈家?”
谁都能看明白,沈严的战绩越辉煌,就衬的苏家愈发无能,苏云染此刻出现在沈严身边的目的不言而喻。沈严更不傻,他不可能对苏云染的目的一无所知,但可笑的是,打动他的也许正是这种目的,看到苏云染,沈严就像看到另一个自己,面对着渐渐式微的家族却无力回天。
“你想如何?”苏云染看她的目光再不复从前般轻蔑。
宋筝开口道:“我只是想劝苏姑娘离我远点,为了你自己好。”
*
杏儿这一日高兴的昂首挺胸,连遇到秋寅时都是难得的好脸色,拍拍他的头说:“小蚯蚓,吃过饭没有?”吓得秋寅拔腿就跑,连头都不敢回。
宋筝不得不承认宋复的名号确实好用,只是今日是痛快了,这麻烦事可还在后头。
当晚沈严过来的时候,宋筝自然明白他是为了什么,但她也不愿妥协,只要沈严不开口,她便半句不提苏云染的事情,似乎打算将糊涂装到底。两个人静默无语的坐了一个多时辰,以沈严吃光了桌上的糕点为标志,双方各自鸣金收兵。
只是第二日,沈严依旧来了她房中,这次还带上了一卷书,似是做好了长期抗战的准备。宋筝正午睡起来,坐在椅子上懒腰伸到一半,惬意的神色转眼便暗了下来。沈严瞥见她垂下的眉眼,喉咙口似乎梗着什么,更加不知从何开口。
两人就这样一人手捧一卷书,对坐至天黑。宋筝能感觉出他的视线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可她偶尔抬起头添茶的时候,那人的目光又规规矩矩落在了书页上。
第三日将军总算没有登门了,宋筝松了一口气,抓紧时间叫上杏儿去后院走走,这些天沈严在她这里一坐就是小半天,竟然将她生生逼出了闷得慌的感觉。可惜天公不作美,这时节多暴雨,阴沉沉的不一会儿就下起了不大不小的雨,她本来还想去花园走走,这下只能作罢。
头顶却被伸出的油纸伞罩住:“不是要去花园吗,去吧。”
沈严板着脸站在她身后,这架势让宋筝也琢磨不清楚暴雨漫步算是什么新型的拷问之术,心中升起一丝感叹,沈严这几年在军营也算不是白待,这温水煮青蛙的战术学的是炉火纯青。
于是乎两人冒着雨往花园中走,如果忽略被雨打的有些焉儿的花瓣和被细雨打的有些湿的裙摆,这场漫步还算是有情调。毕竟这样的雨,两个人只打着一把伞,宋筝自觉地离他半步远,因此右边的肩有一半都露在外头,沈严皱了一下眉头,把她往伞下自己的身边拽了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