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重山》吴终

17、第17章 卖对联（下）

　　下午在集市的售卖很顺利，百顺负责张罗，凤兰负责收钱。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已经几乎都卖光了，凭着凤兰的一手好字，二人也是赚了一些钱。

　　按照林家继说的地址，二人找了过来。林家的宅子高门大院，黑漆漆的大门尽显威严。林老爷经常去太原做生意，十天半个月才回来一次，平时家里只有林家继和他娘。
　　百顺和凤兰到了林家，林夫人热情招待，嘴里一直说着感谢，还拿出了银元还给百顺。二人吃过晚饭后，百顺又和林家继喝酒聊天到深夜，半夜才回到房间，凤兰都已经躺床上了。
　　百顺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灯都没敢点。半天才看清，整个床上就一床被子。凤兰盖了一半，另一半给他空出来了。
　　之前百顺和凤兰虽然睡在一个炕上，可一直是分别睡的，中间还有的炕桌隔一下。这下一个被怎么睡啊？
　　酒还是没喝多，百顺还保留着一丝理智。他把被子往凤兰那边推推，腾出块地方，准备合衣睡算了。
　　百顺刚躺好。
　　“进来。”凤兰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吓了百顺一跳。
　　“你没睡啊。”
　　凤兰没理他，百顺瘪瘪嘴，“我睡外边就行，等生意的时候总这样。”
　　他怕凤兰不方便，没说等生意的时候冷得从来没睡着过。
　　“进来！”凤兰快对这个呆子无语了，大冬天的不盖被睡觉是想做什么，冻坏了还不是得别人照顾。
　　次的话隐约能听出怒气，就连声音的分贝也大了几分。百顺只得乖乖听命。
　　窸窸窣窣地脱了棉袄，穿着内衣钻进被窝。百顺特意留了余地，让富裕的被子垂在两人中间当作格挡。不过这样一来，本来就不大的被导致他一条手臂露在外面。
　　正当百顺纠结要不要用衣服盖住胳膊的时候，凤兰忍无可忍。
　　“费劲！”一边说一边翻身把被子给百顺盖好。
　　手臂上传来一阵柔软的触感，让百顺惊得脸刷一下就红了，心跳漏了一拍，浑身僵硬地不敢动。
　　之前虽然和凤兰“坦诚相见”过，但是当时只顾着别露馅地演戏了。现在夜深人静，突然这么一下，他的脑子好像也被啥白花花的东西糊住了。
　　好在凤兰很快躺好了。被子太小的缘故，二人只能并排挨着躺着。
　　百顺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久到感觉凤兰会不会已经睡着了。到底还是鼓起勇气，摸索着握住了凤兰的手，收紧，“谢谢你，凤兰。”
　　谢我？有什么好谢的，谢我给你盖被？这也太小题大做了吧。凤兰被百顺的动作和话弄得一头雾水，既不敢把手抽出来，又不知该作何反应，“谢什么啊？”
　　没想到凤兰还醒着，吓得百顺差点缩回手，可是一想又觉得不能怂。本以为不会有回应的，但是话说出去就收不回来了。谢什么？他也不知道，就是此时此刻心里暖暖的，想抱抱她，谢谢她。
　　可是这可怎么说呢，百顺囧了半天，支支吾吾：“额……没什么……就是，那个……什么都……就是……想谢谢你。”
　　这是什么鬼？什么叫就是想谢谢你，凤兰一脸黑线，心想这个人可真是不会说话啊。
　　眼看再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凤兰只好转移了话题：“你晚上和林家继聊了什么啊？”
　　空气中的尴尬终于消散了一点。
　　“没什么，就是谝闲传，没啥有用的。”百顺故意没说林家继和他说的要去参加革命军的事，想着反正自己拒绝了，也没必要说了吧。
　　凤兰能感觉到百顺有所隐瞒。
　　中午看着他和林家继聊得那么欢，晚上又一起聊到深夜。林家继是革命派的学生，那百顺和他聊什么一想便知。
　　革命，多么热血的一个词。看着生灵涂炭的泱泱中国，任何一个热血男儿都会想奋起一搏的吧。更何况他这种从小就经历打打杀杀的人。可是革命又是多么残酷的事啊，前有革命派死谏皇上，后有革命军被割首示众。革命从来都是要流血的啊，哪有和和气气就能成功的。
　　想着这些残酷的事，凤兰愈加担心百顺。不说作为妻子，就是相处这么多天的朋友，大他一岁的姐姐，她也不忍心看着百顺去铤而走险。
　　“你要不要去我家？”
　　“啥？”百顺没反应过来。
　　“我让我爹给你找个差事，以后你就不用天天在山里担惊受怕了，日子也稳定些。”她是真的为百顺着想，而且如果他同意的话，那肯定意味着会把她送出去。
　　百顺的脸色越来越暗。离开龙王山他不是没想过，可是不是这种离开法。他在龙王山积累这么多年，为的是找到仇人，龙王山是离线索最近的地方。但是这和凤兰没关系，没有必要告诉她。
　　凤兰看不到百顺的脸色，但是无声的回答让她感觉他似乎是不太乐意，还以为他是对身份的事纠结，“你要不愿意改身份也没关系。我不会告诉别人，你在我家我也会帮你打掩护的。”
　　凤兰的话让百顺越来越恼火，他一把撒开握着凤兰的手，“去你家？我用什么身份去你家？救你出来的人还是路上遇到的人？你失踪那么久，突然领回来一个男人，你认为你爹会同意么？别傻了。”
　　能感受到百顺的怒气，凤兰被说得哑口无言。她确实没想过怎么和他爹说，只是担心百顺心切，才提议的。被百顺这么质问，凤兰自感委屈极了，眼泪围着眼眶转，登时坐起来，带着哭腔说：“我就是担心你。再说，我爹怎么就不同意了，你怎么知道他不同意，大不了说你是我男人！我就不信他敢赶你走！”
　　话赶话的结果说出来让两个人都愣了。
　　百顺本能的理解为凤兰一时气不过才说出这番话，又自觉刚才自己语气确实有些过分，起身拽她，“对不起，我不该冲你发火。”
　　凤兰扭过头并不理他。
　　“躺下吧，一会儿该着凉了。”百顺一边柔声细语地劝，一边撒娇地拽凤兰衣角。费了半天劲，最后终于在喷嚏演技的作用下成功说服某只受了委屈的小朋友躺下。
　　刚躺下就有人不老实了，又抓住了人家的手，而且还在揩油地磨蹭。这不是“光天化日” “黑灯瞎火”地耍流氓么？！
　　更奇怪的是凤兰居然没躲！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可是我不会这么离开龙王山的。我在山上五年，这五年里我学的、看的、会的都是过命的本事。我不能扔了这些去干别的，起码得闯出点名堂才行，不然我不甘心。而且我也不能就这么离开。这些年全靠全哥和嫂子照顾，我要走了，大当家肯定会起疑心，他们就危险了。”百顺不想说报仇的事，只能编出来这种谎言。
　　“那你会和林家继一样去当革命党么？”凤兰还是直接问了。
　　“你怕我去当革命党啊？”
　　凤兰没出声表示默认。
　　虽说富贵险中求，而且“人生则当有四方之志”，百顺当然想大干一场，但是这在他的计划中还不是时候。
　　“不会，刚才家继也问我，被我拒绝了。”
　　“你怎么拒绝的？”凤兰的好奇心上来了，非常好奇看似和林家继很投缘的百顺怎么会拒绝他的。
　　看着兴奋得像个小兔子的凤兰，百顺又产生了调戏她的想法，“我和他说啊，你看啊，革命得去北平上海吧，最不济得去西安洛阳吧。太远了，我舍不得媳妇啊。我这才结婚没几个月，还没过新鲜劲呢。”
　　凤兰一开始还听得挺认真，听到后边才明白。顿时一顿拳脚又开始招呼百顺，打得他直叫：“哎呦哎呦，再踢我就掉下去了，救命啊，我要喊人了啊！？”
　　“你敢，三天不打，你就当我是病猫，看你还敢不敢耍我！”攻势不减。
　　“呦呦呦，你不是病猫，我是，我是，行了吧，喵~~”
　　凤兰被百顺突然的卖萌气笑了，手上放过了他，可是嘴上依然不依不饶，“你给我解释解释什么叫‘还没过新鲜劲’？意思是新鲜劲过去你就舍得了呗”
　　这个关注点也是够偏的……
　　由于怕招致更加劲爆的拳头，百顺只得委屈求全，“不是不是，哪能啊。只要黄河不干涸，新鲜永远不会过。你比那刚宰的羊羔还新鲜，还冒着热气呢~”
　　暴栗一记，虽然比喻很违和，但是态度攒够了，凤兰也就没再追究。至于出山的事，即使还是不甘心，但是凤兰知道百顺有多犟，一时半会不可能说服他，以后慢慢来吧。

　　凤兰的话让百顺陷入了沉思。
　　留在龙王山是为了报仇，那如果报了仇呢，之后怎么办？百顺没想过。光想着找出来仇人就让他想破了头。上次拜托了老方，应该会有点用吧。
　　本来百顺一直强迫自己不要在睡前想报仇的事，否则肯定会做噩梦，还会头痛欲裂。但是怎奈今天凤兰提起的话茬，让他无论如何也甩不掉脑子里的想法，又开始了辗转反侧的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