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也》杨西陵

28、释然

　　落木炎像涨潮的海水一样肆虐和迅猛，不待成默反应，便瞬间吞没了他。
　　“霍念禾——”
　　他的声音如同岸边的礁石，一个浪头过来就没了影子。

　　“落木炎撑不了多久的，”秋然紧紧攥着聂佳景的手，“你得走了。”
　　她眼里盛着满满的笑意，不似往日里，都只浅浅地挂在眼睫上，没待别人看清就散了。

　　聂佳景拼命想把自己的手抽出来：“放开，老娘不走！”
　　“咳，”秋然偏过头，咳嗽了一声，“别闹了佳景。”
　　聂佳景看得清楚，秋然耳廓那有一道细细的血迹，蜿蜒进了衣领里。
　　被房间里亮白的灯光一照，红得刺眼。

　　“你他妈都七窍流血了！”她带着哭腔喊，“还在逞什么强？”
　　秋然没料到聂佳景会这么激动，一晃神，竟被她挣脱开了。
　　没收住力，聂佳景一个趔趄往后倒。
　　秋然眼下形神俱疲，反应比平常慢了不少，等意识到要拉她一把时，聂佳景已经跌坐在地上了。

　　“别碰我！”聂佳景一把拍开秋然拉她的手，“我是你姐姐，你TM不听我话，我不认你了！”
　　秋然慢慢蹲下来，脸上带着迁就的笑容，语速很慢，哄孩子似的：“你不走，就没人带爷爷去雍和宫烧香了。”

　　“不......”聂佳景蓦地抬头，惊慌地望着秋然。
　　她忽然不能说话了。
　　也忽然看到，自己的膝上，有一颗豆大的火苗。

　　聂佳景四周的光线渐渐暗沉、扭曲，像是有只看不见的手在搅动。
　　两人靠得这样近，可她却觉得离秋然越来越远。
　　同时，房间里的桌椅板凳齐刷刷向后退去。

　　秋然的面容随着距离越来越模糊，声音也越来越小：
　　“佳景，以后不要总和爷爷吵架，我不在，没人给你们拉架劝和了，爷爷年纪大了，你万事顺着他一点，嘴甜一点......”

　　聂佳景的身影凭空消失了。
　　她刚刚的位置四周，光线也恢复正常了。

　　秋然慢慢站起来。
　　不过一个再稀松平常的动作，却生生扯出了好几声咳嗽。

　　斑斑血点落在杏色毛衣上。秋然今天穿了杏色毛衣搭烟灰色长裙，衬得她气质温婉，娉娉婷婷。
　　如果能忽略掉眼中森森寒意的话。

　　“呲啦——”
　　铺满半个屋子的落木炎在刹那间消散，只余下拳头大一团。
　　它晃着明明灭灭的火焰，颤巍巍地飘到秋然身边。

　　“霍念禾，是我大意，小瞧了你。”成默从熄灭的火焰中露出阴冷的笑意。
　　他盯着秋然苍白平静的脸，嗤笑道，“强弩之末。你拼死把聂佳景送出去又能怎样？就算她即刻把‘哪都通’和那道士都找来，谁又能救得了你？你只会孤立无援地死在我的断空里，无声无息。”

　　他说的一点都没差，刚刚漫天的落木炎的确已经透支了秋然全部的气力，现在的她，别说再使用异能了，哪怕只一动不动地站着，都在强撑。

　　她把嘴角不断溢出的鲜血擦掉。
　　半个袖口都被染红了。
　　这是佳景前几天才给我买的，第一次穿就弄得这么脏，她看到又要发脾气了。

　　秋然膝盖酸软得厉害。
　　好歹把佳景送出去了，她想，我和爷爷一样厉害，都好好把重要的人护住了。

　　成默张开双臂向上平举，摊开的手心里出现了两团黑气。
　　它们剧烈地旋转着，同时，成默手背上青筋猛地暴起，和他的眼神一般凶狠。

　　屋里的空气在迅速被抽离，窒息的感觉不断加剧。
　　秋然几乎要站不稳了。
　　眼里的光亮愈发黯淡，舌尖上的血腥味也愈发浓重。

　　一把握住浮萍般晃悠悠的落木炎，秋然闷闷咳了一声，然后把喉咙管里涌上来的血沫全都咽了下去。
　　落木炎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发疯一样扭动，试图从秋然的指缝里逃离。
　　“爷爷把你传给我，是要我们好好活下去，”秋然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但两片唇却殷红夺目，说话间又沁出不少血，“如今，我却只能辜负他了。”
　　她疲惫地闭上眼。

　　“你要干什么？”成默察觉出不对劲，厉声喝道，“停下！”

　　“停不......下来了，”秋然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但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松快和释然。
　　她说，“我要，玉石俱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