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白莲花乔鲁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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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室窗户始终敞开着，猫头鹰的啼叫将夜空撕裂，蛰伏于黑暗的生物齐齐出动，而其中最危险的那只，现在就在她房间里。
海因娜悄悄用被子将整个脑袋蒙住了。闷热的气流始终徘徊在被窝里，犹如沾水的棉花，堵住了她的口鼻。
这样下去迟早会被憋死！女孩将被子缓缓掀开，使劲汲取清凉的空气。
“铮——”
木桌方向发出金属间相互摩擦的声音，那是餐具蹭到了锡盘边缘，似乎在为她敲响丧钟。
她记得，盘子里只剩下苹果派烤焦的部分，大概有成年人食指那么长。
当时，多娜提拉特意将糊掉的一块切了下来，挪到锡盘左侧，不允许她吃。
未经过客人允许，仆从并不会进来收拾桌面，这点残渣就一直没被撤走。
吸血鬼是在偷吃烤糊了的苹果派吗？难道这是重口味开胃菜？她能不能大声呼救，把大人们喊进来？
不行，万一妈妈和外公打不过他，岂不是白白送了命？
可吸血鬼会喜欢甜食吗？也许......也许这家伙不是吸血鬼，而是一只黄鼠狼？
过了一分钟左右，对方还没有扑过来喝她的血。内心的恐惧逐渐转为好奇，海因娜忍不住睁开眼睛，悄悄望向木桌。
待双眼逐渐适应了黑暗，她看见一道纤瘦的影子静立在桌旁，正捧着烤糊的饼边，小口品尝。
女孩不动声色，细细打量起这位不速之客。
月亮赐予他皎洁之姿，月光勾勒出一张稚嫩的侧脸，为他长而翘的睫毛镀上银边。这位并不是什么成年人，从身高来看，大概跟她差不多年纪。
他细嚼慢咽，动作闲适而优雅，一块小小的饼边居然啃了半天。海因娜记得，自己四岁的时候养过几条小猎犬。
小狗吃东西的时候都在狼吞虎咽，只有猫咪才会小口进食。
吃完饼边，这家伙又开始在房间里四处转悠，好像是在寻找吃食。
海因娜彻底放下了戒备，原来是个贪吃的小贼，不惜爬墙也要偷吃！敢踏入她的地盘放肆，就要有被揍的觉悟！
女孩将两个被角握在掌心，趁他背对着自己，从床上缓缓坐了起来。
她将双腿逐渐挪往床边，光脚下床，犹如一只正在狩猎的海星，拖着触手似的被褥，从身后接近猎物。
对方似乎什么也没有察觉，依旧自顾自翻找着什么东西。
海因娜将手中被子当成一张大网，展开双臂，猛然发力，朝偷吃贼扑去。
眼前的家伙突然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右侧闪去，她理所当然扑了个空，右脚不幸踩到了被子边缘，胳膊肘与冰凉的地面撞在一起，疼到眼泪差点流下了。
耳边隐隐约约传来一道笑声，比风飘渺，比月朦胧。
海因娜咬牙切齿，猛然抬头，对方却早已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干二净的锡制盘子。
窗外树枝传来“沙沙”的声响，两三只乌鸦惊慌失措，振翅飞向夜空。
女孩捂住淤青的手臂，赤脚跑到窗前。她扒住木框，伸长脖子向下望去——一只黄鼠狼箭一般窜向远处的麦田，嘴里还叼着灰色大耗子。
她跟随黄鼠狼的移动变换视野，发现南边似乎有星星点点的火光。它们是其他村落的亮光，又或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海因娜，大半夜起来干什么？”多娜提拉打开房间门，恰巧看见女儿趴在窗边，上身连着被子都快掉下去了。
“妈妈，刚刚房间里进来一个贼，把烤焦的饼边吃掉了！”女孩跟母亲告起了状。
“是你自己吃的吧，两层楼那么高，谁能爬上来？”
“他还把我的布丁咬了一半！”
“明明是你自己吃的。”
“不是啦，就是那个贼偷的！我向光明之神爱弥尔发誓，我没有——”
“赶紧睡觉！”
海因娜在多娜提拉怀里扭来扭去，越想越气，发誓未来一定要在对方舌头上咬一口。
............
第二日，这座迷你城堡热闹非常，室外传来的动静把海因娜吵醒了。
她快步来到窗前，橡果镇男爵正在集结士兵。
封地十六岁以上的男性全部笔直站立在院落中，有人在为他们纷发武器与护具。
当然，这六十人中，不是每个人都能分到铁剑和盔甲。
大概有十五六人手里拿着镰刀和锄头，身上穿着最普通的农民服饰。
对于边境的小领主来说，铁剑太昂贵了。
男爵全副武装站在众人面前，盾牌上画着一棵长有根须的橡树。他的侍从举着一面绣着橡树纹章旗帜。那是他的家徽。
海因娜听不懂战前的动员。多娜提拉给她解释，这些人即将离开故土，奔赴北方未知的战场。
如果战争能尽快结束，他们归来时正好能赶上小麦收割。
乌纳公爵带着女儿和外孙女走出男爵的迷你城堡，走进庭院。
全镇的男女老少几乎全到齐了。海因娜牵住妈妈的手，仔细打量起镇民。
一位年轻女人搂着幼童，望向丈夫的目光满是不舍；一位老妇手指始终绞着衣带，她的老伴早已白发苍苍，却自愿为国王而战；一位十岁男孩盯着哥哥握着的铁剑，掩饰不住心中的憧憬。
对橡果镇居民来说，“战争”是多么遥远而陌生的词汇！他们生于和平年代，他们的父母生于和平年代，祖父母亦然。
两年前，胡安一世带兵来这里处理过吸血鬼伤人事件，那是他们平生第一次见到装备严整的骑兵。
海因娜观察了一圈小镇孩童，怎么也判断不出哪一位小朋友是昨日的贼，顿时兴致大减。
男爵骑上自己的老马，准备带兵启程。他嘱咐儿子阿通替他管理领地、守护妇孺。
文弱的少年挺直了胸膛，似乎一下子长大了许多。
男爵夫人的脸上始终笼罩着愁云，她一再叮嘱丈夫照顾好自己，流泪与他吻别。
金色麦浪翻腾不息，士兵们回头看了麦田最后一眼，义无反顾踏上征途。
一大半的人走了，整个橡果镇好似比原来大出了整整两倍，怎么也填不满。
上午，男爵夫人提议让阿通带海因娜逛逛镇子。多娜提拉欣然同意，叮嘱阿通多给女儿展示一下镇民的日常生活。
女孩顿时打起了精神，昨天的小贼说不定正躲在某个角落，她一定能把他找出来，再将他的罪状列给多娜提拉看——明明布丁和饼边就是他偷吃的！
“等一等，我有东西没带！”
海因娜跑到厨房，向厨娘要了四分之一个苹果派。新鲜出炉，香气扑鼻！她决定用派作为诱饵，将贼引出来。
不过，在此之前，她必须在派上动一点手脚，可不能便宜了对方。
女孩跑向马厩，马夫正在清理粪便。
“请别铲掉！”她解开布包，将苹果派悬于马粪顶部，仿佛是在烤一只野兔，时不时将派翻转过来。
“您这是在做什么呢？”马夫非常无奈，海因娜小姐在这个年纪似乎总是做出一些奇怪的事情。
“嘘——”她朝对方竖起食指，压低了自己的声音，“我要确保每一面都沾上马粪的味道。”
那贼根本不会知道，他把苹果派吃了，其实就等于吃了马粪。
真是绝妙！
做完所有准备工作，海因娜兴冲冲跑到阿通身边，跟在他身后参观小镇。
他们首先来到一座磨坊，阿通详细向她介绍了每一种工具的作用，海因娜就像一只巡逻的鹰隼，不放过每一个看起来可以藏人的角落。
磨坊，一无所获。
接下来是参观奶牛。海因娜偷偷拿出苹果派，故技重施，在牛粪上方转了好几圈，自己险些被熏吐。
最终，他们来到一座民居前，几个孩子正围在一起，大概是发生了什么矛盾。
“你们在干什么？”阿通轻轻将围观的孩子推到一边。
哈哈，终于找到你了！海因娜太激动了，手里的苹果派差点掉到地上。
一位六岁左右的小男孩双手撑地，斜坐在泥地上。他始终低着头，一声不吭，实在是很可怜的样子。
他披着一件黑不溜秋的斗篷，乌木般的发丝似乎过于长了，将脏兮兮的脸蛋遮住了一半，让人根本看不清他的容貌。
斗篷下露出的胳膊沾满了尘土，浑身上下只有脚踝白到发光，宛如初雪。
“国王陛下早就下令，任何人都不准欺负他。你们是不把陛下的命令放在眼里？”见小男孩形容狼狈，阿通有些愤怒，语气竟是少有的严厉，“他是陛下的救命恩人，你们不可以这样对待他！”
“我们没有啊！”雀斑男童委屈地咕哝了一声，“他刚刚跌倒在这里，我们就是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为什么会跌倒？是不是你们推的？”
“跌倒了就是跌倒了呀，我们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一个胖胖的男童差点哭出来。
“乔乔，你自己说，是不是他们欺负你？”阿通放缓了语气，蹲下身问小男孩。
“不是他们，请您相信我，是我自己跌倒的，他们真的没有！”被称为“乔乔”的小男孩非常有礼貌，却有些胆怯，始终没有抬头，“也只是两年前推过而已，最近根本没有......”
阿通握住了乔乔的手，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你们是不是威胁他了？”男爵之子开始教育起这群不听话的男童。
“真的没有啊！您来了之后，乔乔一下就跌倒了，谁知道他到底怎么回事！”
海因娜顿时想到之前长达半个月的流亡生活，突然觉得乔乔很可怜，浑身脏兮兮的，似乎也没有父母照顾，还没有新衣服穿，比自己还惨。
是因为太饿，才半夜出来偷东西吃吗？好可怜，烤焦的饼皮居然吃得津津有味。
乔乔静静站在海因娜与阿通面前。乌发遮住了他的大部分脸颊，以至于她根本没有注意到，男孩的视线从来就没离开过她手中的苹果派。
他真的好可怜啊！
从小受过的教育告诉海因娜，不应该用沾染上粪便气味的苹果派戏弄他！但是，欺负弱者的人，必须付出点代价。
女孩将苹果派分成多块，分别塞给了“欺负”乔乔的男童。
尝一尝马粪牛粪的混合味道吧！
做完这一切后，海因娜一副“看，我帮你出了气”的表情，对着乔乔摆了摆手，让他不必感谢自己。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男孩突然有些呆滞。
“我叫海因娜，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城堡吃布丁？”女孩在乔乔眼前挥了挥爪子，提醒他不要走神。
乔乔有些不太情愿——男爵的厨子根本不会做布丁，糖放得太少。而且，他根本并不需要她邀请，假如真的想吃，随时可以遛进城堡。
“乌纳小姐！”一位侍从自远处跑来。
“公爵大人请您赶快回去。”
“啊，改日再请你吃布丁，”她对同龄的男孩说，“我先走了。”
说完，她和阿通跟在侍从身后朝城堡的方向走去。
乔乔扫了一眼几个吃得正欢的男童，一句话也没有说，转身离开了。
............
回到城堡，海因娜见到一张陌生的面孔。
对方是赫尔伯爵的使节，奉命来接乌纳公爵一家。
赫尔伯爵的领地是橡树镇北部的黑木林地区。
这位使节告诉公爵，黑木林很安全，赫尔家族的城堡十分坚固。最后，他郑重地将纳珀国王胡安一世的问候信交给了阿方索·乌纳。
原本，多娜提拉与父亲打算在橡果镇多住两日，倘若北方有更确切的战报传来，再随机应变。
现在，伯爵邀请他们即刻动身去黑木林地区。
公爵一家与男爵的家属告别，登上马车，向黑木林驶去。
“我终于知道是谁偷吃了派！”海因娜对母亲说。
“除了你，还能是谁？”多娜提拉揪住了她的脸蛋。
“想知道？就不告诉你！”万一妈妈知道乔乔才是贼，写信跟男爵夫人告状怎么办？她可不能害了他。
............
两小时后，赫尔家族将乌纳一家迎进城堡。
与此同时，一支军队抵达橡果镇。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白莲花乔鲁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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