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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碎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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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很久以前,漂流而来的方士徐君房曾向我讲述了在海那边的秦地流传着的奇怪故事。
“楚人有鬻盾与矛者,誉之曰:吾盾之坚,物莫能陷也。又誉其矛曰:吾矛之利,于物无不陷也。”
人的皮肤柔软易穿透,亦不具备坚硬的獠牙。相互争斗时,便要借助名为武器与防具的物件,所谓的矛与盾矣。
故事中贩卖这些物件的楚人,竟同时拥有无坚不摧的矛,与无从穿透的盾。
“既然如此厉害,那这人岂不是可以凭借矛与盾成为众人的首领?”
为何还要不辞辛苦的当街叫卖呢?
听见我的疑问,徐君房只掩唇轻笑。我不明白他为何嘲笑,缠了好久才肯回答说,“因为龙非人,不懂得人是会说谎的,凡天地间,何曾存在这样的东西。”
他接着讲那个故事。
“或曰:以子之矛,陷子之盾,何如?其人弗能应也。夫不可陷之盾与无不陷之矛,不可同世而立。”
有人提出让那楚人以他的矛刺向他的盾,又该如何。楚人无法回答。即便他真的做了,无论是盾毁矛折,都证明他在说谎。
我是龙,虽得知人类存在这样的习性,却无从干涉。
“可君房说的不对,这世间确实存在不可破之盾与无坚不摧的矛呀。”
君房抬眼看我,我仰起头向他展示喉下的鳞片。
“你知道为什么龙有逆鳞吗?并非只是世人所知的逆鳞之下是龙种最薄弱的地方,鳞片是最强的武器,也是最强的防具。”
攻击逆鳞附近确实会造成一定伤害,却不是必然致命。龙立足于天地间,即使离去,也等同于幻化成这天地间的其他。元素不息,岁岁循环,失去的只是当世的记忆和姿态罢了。
“龙的鳞片坚不可摧,龙的鳞片势不可挡,那么以龙的鳞片去攻击龙,会怎么样呢?”
徐君房问了和故事中的人一样的问题。
我那时是怎么回答他的?
啊,想起来了。
“用龙的逆鳞去攻击龙,什么都不会发生哦。”
——什么都不会发生?
“一切都会回到原点,回到没有发生的时间,所以人是不能用这种方法伤害到龙的。”
——那你的同族.....
“真正的死是概念消失。杀死龙的方式有二,一是彻底忘记龙的存在,二则是——”
真希跃起的身影打断我的回忆,完全成长为天与咒缚的少女仿佛神魔附体,连招之间隐约能看出如禅院甚尔般的杀伐决断。在伏黑惠的配合下竟与羂索平分秋色,一时难分高下。
虎杖悠仁想要上前帮忙,被宿傩摁住,呵斥道,“就这么急不可耐的想要送上自己的头颅吗?”
“但是——”
“宿傩说的没错,悠仁,维持领域展开抵消羂索不断放出的咒灵已经是极限了吧。”我说,“天分是一回事,你们面对可是活了千年的妖异哦,怪物要靠怪物来打败,而我们的目标是把怪物放出来。”
“您的意思是!”
答案呼之欲出,可现在还不能直言揭晓。我越过少年,对真希吼道,“差不多是时候了,真希,瞄准那家伙的胸口!”
羂索侵占夏油杰的躯体时,连并夺走了他操纵咒灵的术式。谨慎如他不会将王牌置于他人触手可及的地方。在听闻羂索曾在涉谷放出名为“漩涡”的咒灵集合体时我意识到,要想触碰到狱门疆,就必须剥开这一层一层的咒灵漩涡,而消磨这些前赴后继的咒灵,只有宿傩、或者说是使用宿傩术式的虎杖悠仁才能做到。
现在时机到了。
由唯一脱离羂索操纵的天与咒缚去攻击狱门疆,就是撬开“门”的关键。
伏黑惠的领域从悠仁的领域之下破水而出,化作无数黑色影剑刺向羂索,在后者试图抵挡之时,转化成柔软坚韧的带状,紧紧缠住羂索的手脚。
“区区咒术师,你怎敢——”
“闭嘴!”
伏黑惠嘴角渗血,仍保持着脚下稳定不动,他双手紧握,随后朝向真希投以眼神。少女则借伏黑惠向她发射出的影子脚踏施力,向半空跃起。龙骨在她扭转身体时刃尖朝向下面的羂索。
刀身没入诅咒师临时展开的防护结界之中,真希的怒吼被破冰声掩盖,羂索不甘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可恨的咒术师!”
他试图捉住真希的脚腕,反被她踢向胸口,泛着淡淡绿光的立方体应声掉落,为伏黑惠的影子吞没,牢牢固定在地面上。
“可恶!住手!”
“太晚了,羂索!”
真希弯曲右膝重心下沉,侧转身体猛然施力,龙骨自她手中脱出,瞄准狱门疆飞驰而去。
“你要做什么!”羂索几近疯狂,脸上再也没有从容,狰狞的双眼死死钉在我身上,“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当然知道。
以子之矛,袭子之盾。
何如?
用龙之逆鳞磨成的刀,去袭击与龙的血肉融在一起难以区分的活的咒物,会发生什么?
“你困了我千年,不就是想要龙的‘不死’来成就无法被破坏、活着的监牢吗?”我不禁笑出声,“可你怎么知道,龙并不是无法死去。”
“龙姬...”
宿傩向我跨出一步,我歪歪头,躲开他伸出的手。此时“龙骨”已然触碰到狱门疆,那枚淡绿色的咒物之上隐约显露出细小的裂纹。
“杀死龙的方法就是使龙化成人,自愿放弃与天地同齐的寿数。”
我仿佛听见从未见面的亲族的笑声。
你们也是这样,为了某个人类选择离开此世的吧。
“如果狱门疆没有死的概念,就由我为他带来终结。”
我说,“诅咒师,你看看你的狱门疆,可还完整吗?”
——狱门疆,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