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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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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寂之也没想到会这么巧,他一瞬间就懂了,激动道:“是我!”
“你不是……”许含珠犹豫了片刻才想到一个不太伤人的说法,“不住在秋府吗?”
“我母亲去世后,侯爷将我带了回来,给了我母亲一个妾室的位置。”他继续道:“我现在是秋家的庶子。不过这事儿不太光彩,侯府不愿声张,许小姐没听过也是正常。”
秋家不起眼的庶子,官家子弟中几乎没怎么露过面的,种种迹象让许含珠猜测着问道:“公子可是行五?”
“是。”秋寂之答道:“在下秋寂之,见过许小姐。”
“哦!”许含珠轻呼一声,叹道:“我真没想到是你。”
这个兄长自会试放榜后天天在家里念叨的人。说来兄长还不知道当年许含珠送的字帖是秋寂之写的。那字帖兄长其实没用,只是被许含珠从一个少年那买字帖给他用给激励到了。他当哥哥的,竟然被妹妹这么看不起,为了搏回面子他才收了心踏踏实实习字。
不过话说回来,秋寂之既然已经不是外室子,他的名字跟秋府的男丁却不相近。许含珠知道秋家世子的名字,他们这一辈应该是“存”,可秋寂之的名字显然特立独行。她随口一问,秋寂之竟然真的解释,“寂之乃我母亲所取,她只盼我一声平平静静,别太招摇,安稳一辈子。”
许含珠打趣道:“你现在也算小有名气了,方才寿宴上还有夫人问起你呢!”
说到这,许含珠才反应过来秋寂之病了的事,连忙关切了几句。
秋寂之抿着唇,一言不发,许含珠才意识到不太对。
他气色红润,充满朝气,嗓音沉稳,一点儿都不像是染风寒的样子。
许含珠不知说什么好。
秋寂之有些歉疚,“让许小姐见笑了。”
他说完,抬头望向远处的屋檐,“若不是母亲临终前放不下我,唯一的遗愿就是我日后有个好前途,我哪怕是做个乞儿也不想进这侯府。”
许含珠知道外室子是不能参加科举的,可秋寂之想要出人头地只有考功名这一条路,这才不得已过着看人脸色的日子。
不过好在他的选择是有回报的,秋寂之读书不错,以后肯定会过得比现在好。许含珠像勉力自家哥哥一般鼓励秋寂之,还多说了几句。
秋寂之拱手道谢,再将捡到的帕子交于许含珠,“许姑娘切记收好私物,万万不可落于外男之手。”
许含珠接过帕子连忙道谢,这帕子上绣了她的名字,今日来侯府的人多眼杂,若是落入别有用心人之手,她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
她再次谢过秋寂之,“我娘看不见我,估计要来找我了,今日多谢秋公子。”
秋寂之微微颔首,“姑娘快些回吧,我不会跟任何人说起今日之事的。”
许含珠淡了点头,转身离去。秋寂之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想起帕子上绣的“含珠”,倒是个好名字。
许夫人看到许含珠回来,斥道:“毛毛躁躁,跑得连个影儿都没了。”
许含珠心虚地低下头,好在许明杰转移话题,“娘,时候不早了,小妹肯定累了,咱们回府吧。”
三人回许府的路上,许夫人问起许含珠有没有相中的人。许含珠红了脸,尴尬地摇摇头。
许夫人便没有多问,许含珠还小,有时间慢慢再挑挑,只嘱咐道:“娘不求你嫁高门,却绝不允许你低嫁,最好是平嫁。”
“嫁高门虽日子过得宽裕,但容易受欺负,不是人人嫁高门都过得好。可若是低嫁,那一嫁过去就先吃上苦头了,日后夫婿能不能有个好前程也不一定,弄不好就是吃一辈子苦的事儿,娘舍不得你去冒这个险。”
许含珠鼻子一酸,往许夫人身上靠去,“女儿都听娘的。”
许明杰哄道:“娘您跟小妹说这些干什么,她这么小哪懂这些,况且离小妹嫁人还早着呢。”
许含珠今年十四,许明杰估摸着怎么也得再过个两三年小妹才嫁人,那时他肯定考了好功名给小妹撑腰,断不会让人欺负了去。
来年殿试眨眼间就到了,殿试结果更是出人预料。圣人钦点的状元郎,竟是秋家一个不起眼的庶子,一时间众人哗然,可他们查了查这人从乡试到会试的成绩,又觉这是情理之中。
秋寂之从参加科考来,一直稳步上升。明明考试起点越来越高,考题难度也越来越大,秋寂之的名次却一直是往前走的,从未掉过。这人进步的速度,实在令人咂舌。
这样踏实努力再加上几分天赋,难怪会脱颖而出,霎时成了权贵眼中的红人。
正逢鹿阳长公主正琢磨着给自家骄纵小姐脾气的女儿定个靠谱的夫婿,秋寂之便入了眼。秋寂之年少成名,日后女儿跟了他应该不会被亏待,而秋寂之出身却不高,量他被女儿刁难了也只能老老实实受着。可美中不足的却是秋寂之庶子的身份,听说以前还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外室子,这让鹿阳长公主的心中很是膈应。
可不选秋寂之,旁的青年才俊哪里还有这么好拿捏的,谁能受得了女儿的脾气,鹿阳长公主想了想也只能忍下秋寂之的这点儿不足,准备先对其拉拢一番。
秋寂之刚考上状元,鹿阳长公主就把人请进府里,这也太扎眼了,生怕别人看不出她愁着嫁女儿呢,这让女儿以后怎么见人?是以她说女儿尤爱风雅,特意办了场诗会。
秋寂之高中状元,再不是能被侯夫人雪藏的公子,这次不得已地让他去了。一样到秋寂之能在诗会上大展才名,而她的宝贝儿子背几句诗都难,侯夫人就气得脑仁疼!
许含珠来的路上,听得各家夫人小姐们都在议论秋寂之。她未曾想过当年随手帮了一把的小少年竟有如此造化。果然璞玉是藏不住的,无论他是什么样的出身,该夺目时分毫不让。连她的哥哥许明杰现在都心服口服,再不像考前念叨着一定要考过秋家那横空冒出来的小子。
两人来到席间落座,许含珠发现今日女眷来得尤其多,许明杰意有所指地感慨道:“书中自有颜如玉,古人诚不欺我。”
许含珠暗暗戳了哥哥一下,“你都已经成亲了,就别惦记别人家的姑娘了。”
许明杰赶忙撇清,“干我什么事?这哪能是我的艳福呢?”
傻妹妹不开窍,他仰着脸用下巴指了指状元郎秋寂之来的方向。
原来是冲着秋寂之来的,许含珠放心了,反正跟她也没有什么关系。
等人陆陆续续来的差不多了,鹿阳长公主说了几句场面话,感谢捧场之类的,就让女儿沈枝虞出来接替她。
沈枝虞得了母亲的意思,往承恩侯府几人坐的方向望了一眼。那边坐着一位夫人四位公子,不知哪位才是她的目标。
状元必定饱读诗书,沈枝虞在母亲的指导下提议玩儿诗句接龙,最后能脱颖而出的肯定是秋寂之。
许明杰挑挑眉,秋寂之好深的艳福。许含珠也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娇俏灵动的眼眸一闪一闪,看着这内定的“黑幕”要怎么搬上台面。
众人在长公主席下分坐两列,分为对立的两方。先由一方说出第一句诗,对面的来接。要求下一个人的诗句第一个字必须接上上一个人的最后一字,哪边若是接不上人便输了,整个阵营都要罚酒一杯。
许含珠跟许明杰正好坐在秋寂之的斜对面。许明杰一边头疼为什么到了这种场合他还要对上秋寂之,一边儿又不得不挺直了腰杆应对。
秋寂之再见许含珠,眉眼柔和地对她点头致意,却见那对兄妹对他笑得诡异。他本能地察觉到气氛不对,但不明白怎么回事,如坐针毡了好半天才察觉到长公主那边偷偷摸摸的眼神,顿时如遭雷劈。
双方各有输赢,但总体两边儿输赢差不多,没有明显的偏向。可单看一边儿的内部,就能发现谁肚子里的墨水多,谁肚子里没半点儿墨。
沈枝虞倚在鹿阳长公主身边,压低声音,“娘,你看那个穿青衫的公子应该就是状元了。”
鹿阳长公主摇着扇子,点评道:“一表人才又满腹诗书,不错不错。你觉得呢?”
她没有问得太直白,但沈枝虞知道是婚事,挑剔道:“他是挺不错的,可是他那个娘偏心哎。”
她藏于袖间的手指着承恩侯夫人,忿忿不平,“娘你看,他们那边要是输了,他娘就让秋寂之给别的儿子挡酒。”
鹿阳长公主先前没注意,光听着秋寂之的诗对得好了,沈枝虞一说她才刻意盯了侯夫人一会儿,这一看还真是如此。
“哟,你还不是个傻的!”她嘴上调侃着女儿,心里却又琢磨起承恩侯府里的关系。侯夫人生了三个嫡子,他们府里还有得宠的小妾生的庶子,轮到秋寂之都得外室子转庶子,更卑贱了。
她听说过承恩侯夫人善妒,将侯爷的露水情缘拒之门外。还以为她让秋寂之进门是大度了呢,不成想还是这个模样。
鹿阳长公主不介意侯夫人善妒这事儿,如果沈枝虞要嫁的是被偏爱的儿子,那她高兴还来不及。可偏偏沈枝虞嫁的是个不得宠,眼看着被欺负的,这还能行?
这肯定得带着她女儿一起作贱!而且日后秋寂之谋了官位日日出门办差,侯夫人打压不着他,肯定全冲着沈枝虞来。女子跟男子不同,日日困于后宅。说句不好听的,嫁个夫婿其实就是跟婆婆过日子。
让沈枝虞的暴脾气再对上这么个刁钻的婆婆,鹿阳长公主可不敢想。她倒是能给女儿撑腰,却总不好日日往侯府伸手。而真正能给女儿的秋寂之,鹿阳长公主又往席上看了一会儿,见他被兄弟一杯杯灌酒,看着也不是个能支棱起来的硬汉,哪能为了女儿违抗嫡母呢?
鹿阳长公主露出失望的神色,只能按下心里的念头。未曾想秋寂之的好拿捏能忍受沈枝虞的蛮横,可他们府里还有个难缠的。
下方秋寂之拿起侯府世子秋存善的酒杯,“大哥身体不好,这杯罚酒弟弟替你担着。”
他又拿起二公子秋存友的,“出门前嫂子叮嘱二哥少饮酒,还是弟弟来吧。”
三公子见状把自己的也给了秋寂之,“那为兄这杯也由五弟代劳了。”
秋寂之二话不说接过饮下,“应该的,这哪用三哥说呢?”
秋寂之几轮下来喝得脸都红了,还发热,整个人都懵的。他缓缓转头不经意地往上方看去,发现鹿阳长公主和沈枝虞几乎不往他这看了,就算偶尔看过来,看他的时候也没有挑猪肉的那番模样,一颗心终于落回肚子里。
侯夫人很满意秋寂之对她的几个儿子献殷勤,还算识相,虽然他今天像吃错药了似的,不过侯夫人不在意甚至还有点儿得意。庶子考了状元也得眼巴巴地来讨好她这个嫡母,她傲气地仰着下巴,完全不知道自己背了怎样大的一口黑锅。
鹿阳长公主瞧见侯夫人那耀武扬威的样子,心中嫌弃不已,更是半点儿也不想着秋寂之了。
秋寂之此前从未想过自己的婚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为了出人头地让母亲安心,也让自己活得有尊严有价值。可他自己不主动想,竟然有人惦记他——一个低微的庶子。
这简直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他知道穷苦人家的孩子考了功名,生活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说是前途一片大好也不为过。可他知道是一回事儿,自己经历过又是另一回事儿。
他尚未有官职,除了状元名头,其实还是住在侯府偏僻一角的庶子,每个月三两月奉。可鹿阳长公主的女儿又是什么地位的人,竟然算计他的婚事。
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了一块儿质量上乘但价格还没被抬上去的肉,谁都想来割一块儿。恐怕过不了多久,侯爷跟侯夫人也要张罗着给他办婚事,简称“卖儿子”了。
秋寂之喝过酒后心中憋着一股气,他怎么会由得人算计呢?酒意上头让他想了一些从不敢想的事。自古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侯爷与侯夫人算他的什么爹娘,无父无母的人当然要由着自己的心意。
他见过的女子实在不断多,除了他娘,这世上只有一人待他不同,他怔怔地抬眼望向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