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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二十九章 ...

  •   京都中,乐坊妓馆聚集在城西银柳街。那条长街每晚从点灯起,便通宵达旦乐声不断、灯火不熄,故而得名不夜街。

      董元平自定亲以后,每夜都流连于此。

      不过母命不敢违抗,他每夜在第三场酒席散场以后必归家,要赶在董大人上朝前赶回家问安受训。

      从城西的银柳街赶回城东董府,足足跨越半个京都,为节省路程,马车夫总是从背街小巷赶路。

      银柳街背后是一条鱼肠暗巷,两边民宅住着的都是暗娼,门户来往鱼龙混杂。董元平低调出行,不愿暴露身份,不许车夫在马车上挂家徽。车夫驱车过街时,提着十万分小心,总担心出事。

      这夜,小巷里格外黑。车夫小心地驱策马儿往前,就在将将要出巷口的岔路上,马突然吃痛发出一声长嘶,跪倒当场。车夫惊呼中,整辆马车侧翻当在地。瞌睡的小厮在地上摔了个清醒,呼喊着“郎君”爬起来正要去查看车厢,后脑一痛,栽倒下去,露出背后的黑影来。

      被车辙压着的车夫高喊:“谁!你晓得车里坐着的是董郎君!你敢!”

      来人穿一身夜行服,蒙着面,黑夜里只能觉出是个身形劲瘦的少年人来。车夫看不见他的模样,只看见他一双眼睛。

      车夫未在董府做事前,曾为西北驻军。有回夜巡,在沙地里也见过这么样的眼睛。狼的眼睛,就像刀一样,出鞘是要见血的。

      车夫惊慌地喊起来:“来人!救命!”

      不会有人来的。

      卫宣跟了董元平足足半个月,他选定在这个时间、地点动手,就是确保四下无人来援手。

      小巷幽深,只有夜风穿过。

      卫宣抬手敲晕了车夫,径直走到车边,掀开车帘将里头的董元平拽出来。董元平原本在马车上便是醉死状态,马车这样天翻地覆也不能使他清醒,反而吐了浑身秽物,醉醺醺得如同一滩烂泥。

      但很快,董元平痛醒过来。

      卫宣踩折了他一只胳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疼!!!!!松!松开!!!!”

      卫宣冷眼看着董元平在他脚下痛苦挣扎,加重力气碾压。

      那日就是这只脏手,碰到了姑姑。

      董元平从翻腾痛呼到浑身冷汗、无力出声,卫宣终于松开脚。

      伸手将他身上所有值钱的物件拔下来,压低了声音,扮做一个普通的强盗:“自己跑出巷,不许回头,不然宰了你。”

      董元平点点头,身上又挨了一脚,如同按下关卡似的,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地往巷口冲去。

      董元平蒙头往前跑,眼见跑出巷口,突然撞上一行人,跌翻在地。

      “什么玩意!脏了小爷一身!”那人骂了一句。

      可巧,董元平竟撞上从暗娼家里出来的章助。

      董元平听见熟悉的声音,喜出望外,爬着就去求援。

      “章郎,救命救命啊,后头有劫匪要杀我!”生死关头,董元平早把与章助的恩怨抛在脑后,直直呼救。

      他忘记章助是什么样的人了。

      章助这才将董元平认出来,见他秽物满身、涕泪一脸,仰天就笑了三声,不住招呼身边的同伴、小厮来瞧。

      身边人替他往巷子里看,里头翻着马车和车夫、小厮,却不见什么强盗劫匪。

      “后头无人呐。”

      董元平听了松一口气,道:“章郎帮帮忙,把我送回家去,我实在无力。”

      “好哇好哇,这可是你求我。”章助头一歪,露出得意的笑来。

      “来人!董郎君被劫匪打昏,你们见义勇为,把董郎君拖回家去。为求安全,往大路走啊!”

      董元平并未昏,可章助既然如此说,他手下的小厮也会将其打昏。董元平怎料自己才躲过一劫,又落入虎狼手中,几下拳脚下来他就真地昏迷过去。

      昏死的董元平,带着一身污秽,被章助的小厮一路走街串巷,送回了董府大门。

      天没亮,荒唐事情就传遍了京都。

      “得亏不是你嫁董元平!”裴岚啪地一放茶盏,一句话就平地惊雷般吐了出来。

      她自来直肠子,在家里讲话更是没个顾忌。院里头除了裴容,一众都是下人也不好拦她,只有桂婆婆忍不住送上去一碟果子,试图堵堵裴岚的嘴。

      裴岚却以为,像董元平这样的人不嫁是喜事,如今他闹了大笑话合该拿出来好好嘲讽一番。

      于是她继续说起八卦:“京里传遍了,董元平是去寻花问柳路上被打劫,被章助送回府的。右胳膊折了,董府请了御医,但听说今后怕是难再提笔……这不就是废了。”

      裴容有些心惊蹙眉,上辈子董元平是全乎地活着,还因文才待诏翰林,如今废了右手,前途怕也难料。董元平的命运发生了变化,她的又会如何?

      裴岚还在继续说:“董家去应天府报案了,这几日将银柳街后天搜了底朝天也没见踪影。又有人说,怕不是劫匪就是章助,谁都知道他们两个素日有仇呢。”

      “董大人是只往应天府报案,但是听闻董夫人成日里在家哭董元平,逼着董大人去找章家要说法呢。章家自己也心虚,连夜把章助送出京都,听说是打发去游学了。这不是做贼心虚,是什么?”

      “董元平如今名声、前途算是毁了干净,还好不是你与他定亲,这是上天眷顾、苍天有眼。茹娘……已经议亲,伯父也没有退亲的意思,还去董府探望过。”

      “容姐,你说,茹娘是真心爱董元平,爱到如今的他也愿意嫁么?”

      裴容没有回答。如今的裴茹,是不愿意也不得不嫁了。

      董元平此事闹得满城风雨、议论纷纷,总会有好事人提及裴容。为了这事,卫颐回了一趟娘家,求卫老太太出面带裴容离京躲清静。

      “容娘如今跳出京城,远离风波中心,少听人议论,人也少议论她些。待裴茹嫁去董府,京里早就换了其他事情做谈资,容娘再回来,也好重新议论婚事。”

      卫老太太道:“很是。我许多年没有回云州老家了,我出面去同你夫君说,便叫容娘陪我一道回去省亲。”

      卫颐点头,又道:“还有一事要请母亲筹谋,便是裴容的婚事。”

      “何必如此着急?容娘还小,不妨多留几年,避过风头。”卫老太太不解。

      卫颐将上回裴绩酒后的一番话说出,道:“容娘的婚事且不能指望他的父亲,否则指不定拿容娘的终身去攀附了谁!我在京中,总也避不开主君的耳目,还须母亲帮忙打算着,寻摸一门可靠的婚事。”

      卫老太太闻言大惊,料想不到裴绩名利之心如此重,竟然胜过父女之情。

      她答应下来:“我必给容娘寻一个贴心人。”

      然而裴绩官迷心窍,竟不愿买卫老太太的面子,不同意放裴容出京。

      裴绩态度坚决,卫家也无法强行带走裴家女。为此卫颐很是发愁,却不想转机乍现。

      这日,宫中突然来了女使,称太子妃请裴容进宫叙旧。裴容梳妆打扮一番,随女使进宫。行过拜见之礼,谢怀惠便屏退宫人,独留裴容在殿中说闺房私话。

      裴容将带来的食盒放在桌上:“今日正巧,还赶得上罗水桥的羊肉酥饼摊出摊,我特地带来给你尝尝,从前你最喜欢的。”

      打开食盒,刚出锅不久的酥饼就扑出热气,瞧外头包着的油纸微微被浸润,就晓得这酥饼多喷香油润。谢怀惠忍不住露出怀念的神情,只是瞧了许久,也不敢伸手去拿。

      最终还是合上盖子,叹气摇摇头:“我是不能再吃了。”

      “为何?”

      “如今正在调理身子,没在膳方上的东西,是一口也不敢吃。”谢怀惠说着,伸手抚上了小腹。

      裴容见状,心下了然。谢怀惠与太子成婚将要一载,东宫却始终没有喜讯,她调理身子定是为了子嗣。

      只是,她想起前世,直至离世她也未曾听过谢怀惠诞下皇孙的消息。太子成婚三年未有子嗣,东宫开始接连进新人。

      裴容想及此处,为好友担忧起来。正在想着安慰开解之词的时候,谢怀惠拉住了她的手。

      “我请你入宫,正是此事要请你相帮。”她说。

      裴容不问先答:“我能力所及,定然全力帮你。”

      谢怀惠掩唇笑了笑:“并不是特别难事,你怎地像立军令状似的。我听闻你外祖母不日要回云州省亲,我想请你去云州为我寻访一位女医。”

      谢怀惠将其中原有细细道来。

      她与太子成婚以来,太子对她很是爱重,但腹中始终没有动静,原因是在她自身。幼时,谢怀惠曾在寒冬跌落水井,留下病根,月信时腹中如坠寒冰。体内湿寒不除,难以游孕。此事她不便大肆张扬,无法广求御医治疗,只得从家中延请信得过的大夫开诊治。但服药至今,未有改善,为她看诊的大夫说若能寻得仲神医,或许有转机。可是,大夫只知仲神医嫁去云州后再不行医,也无更详细的消息。

      “你外祖母娘家乃是云州大族,若能由她寻访,或许会有仲神医的下落。劳烦你,替我暗中寻访。”谢怀惠说。

      “你放心,我定然为你打探。”裴容应承下来。

      两人又说了一会子话,谢怀惠亲自将裴容送出去。正在宫门口话别,突然宫人传话“德阳公主到”,一阵香风熏过,裴容低头向公主行礼。她垂首半响,见得德阳公主的锦缎玉履停在面前许久,始终不叫起。

      时间久到谢怀惠忍不住出声:“德阳,这是我闺中好友……”

      还未等谢怀惠说完,裴容听见头上落下一句:“哦,你就是那个观音?”

      “臣女不敢,只是幸蒙新乡长公主赏识,在游神时扮做观音……”

      德阳打断了她:“起来吧。”

      裴容终于得以站直,抬首看清了德阳的面容。她是陛下最小的嫡女,今年应有二十,五官相较兄弟太子并不多么出色,只是格外削瘦,面上傅着厚厚的粉。

      德阳眉毛一竖,很不客气地代替谢怀惠下了驱客令:“我与嫂嫂有事要说,裴娘子无事便退下吧。”

      裴容察觉到德阳对自己的不善,却不知来自何处,眼下只依言行礼退下。出宫回府以后,她便去书房找到裴绩,告诉他太子妃托自己去云州办事。

      裴容自然不会将谢怀惠托付自己的事全然告诉裴绩,但由此尚方宝剑,裴绩从前的坚持和打算通通都为此让道,一百个愿意放行。

      于是,在六出飞花入户、青竹变琼枝之时,裴容伴着卫老太太,踏上前往云州的路途。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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