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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孙婆婆是裴容院中的管家婆子。
      她统管院中大小一切事宜,可谓是苏姨娘的一员干将,前年儿子才娶了苏姨娘的贴身婢女,更是一片忠心向着那边。此刻听了碧珠的话,掀了珠帘进来,冲裴容问:“我先前怎么不知?小娘子也不与老婆子商量一下,自己就做了决定。”

      裴容摸了摸桌上的茶壶,触手冰凉。自己回来半天,院里大的小的只顾追问赴宴一事,连杯热茶都不记得给她沏,当真连脸面都不做了,纯然一副苏姨娘的忠仆模样。
      “孙婆婆现在知道了。”她冷淡地回道。

      孙婆婆难得见裴容冷脸,一时被噎住。
      裴容也难得见孙婆婆被自己压住,心中生出一丝快意。她忍住想要上翘的嘴角,又吩咐:“今日去请安路上见到了一只狸花小猫,像是没人养着的,你们去替我寻来。”

      碧珠脱口而出:“什么时候了,小娘子倒想着养猫?养只猫儿多麻烦的事。”
      孙婆婆则劝道:“闺阁女儿可不兴养猫的,若是教那猫儿挠了一下,伤了皮子,将来嫁人可不好的。”

      总之是不许她养猫了?
      裴容冲门外那个打帘子的小丫鬟招了招手:“你去,把这院子里的人都给我叫来。”

      小丫鬟瞧了瞧裴容又瞧了瞧孙婆婆,冲裴容一点头,不等孙婆婆阻拦就跑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屋内伺候的丫鬟、院里洒扫的杂役都站在了院里,齐齐站了十七八人。
      裴容走到门前去,提高了声音:“我今日在府里见到一只狸花野猫,是只小猫,绿眼儿,额间有一抹白,你们替我去寻来。”
      丫鬟杂役们凑在一起窃窃私语,有的偷眼看她,有的在看孙婆婆,却没有一人应话。
      裴容又道:“谁寻着了,我赏他五两银子。”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立时就有第一个站出来的人。是先前那个打帘子的小丫鬟:“我一定替小娘子寻来!”

      往日里乖顺听话的小娘子忽然转了性子,孙婆婆着急上火,直说:“小娘子不听我老婆子的话,好,我去请苏姨娘来。”
      撂下一句话就出去了,碧珠也跟着转身出去。

      裴容不阻拦,由着她去。孙婆婆与碧珠一走,院中人也四散而开,有的去找猫了,也有机灵的上来给她沏了一壶茶。
      茶汤澄澈,她看着盏中漩涡,想起前世——
      那时,卫颐怀胎已九月,将要临盆,自己却与她起了争执。争吵之下卫颐甩袖而去,却被一只忽然蹿出来的狸花猫绊了脚,从阶梯上滚下去,血流了满地。裴容从未养过猫,在院中也从未见过猫,可父亲审问起来,院中下人却都说这猫是从自己房中跑了出来的。
      裴容被罚跪宗祠。时值盛夏,宗祠的地砖仍旧冷得透骨,她跪了两天两夜,听得青蘅院传来消息——卫颐生下了一个死婴。
      卫颐是与她争吵后离去,那狸花猫又是从自己的院中跑出,人人都道是她蓄意谋害嫡母子嗣。父亲震怒,本要将她送去家庙。还是卫颐求情,又发落一批嚼舌根的下人,将这件事情捂住,保全了她的名声。
      但这也是卫颐为她这个外甥女做的最后一件事。卫颐本是为了照顾亲姐留下的唯一血脉才嫁入裴家,此事之后却再也不愿见她,也再不对她展示一丝温情。
      是自己伤透了她的心。

      这一世,她一定会保住卫颐的孩子。
      裴容现在再回想,那回的争执也好,猫也好,背后定然都少不了孙姨娘的手笔。卫颐流产,更伤了根本,此后再难生育,自己也因此彻底失了父亲的心,失了卫颐和舅家的心,这所有的所有,唯一获得利益的就是苏姨娘。
      可她眼下还寻不到证据,所以只好先在府中找出那只猫来。

      裴容其实并没抱太大希望。前世那只猫显然是有人存心设计,在当时放出来的,兴许原先并没有养在府中,而是直接从外头临时抱回来的。
      可谁曾想,竟真找到了。

      “哪里找到的?”
      “在园子里,它叼了条鱼出来,正被苏姨娘院里的郑婆子追。这小猫平日常去苏姨娘小厨房里偷食,倒是没人养,我与郑婆子说了是小娘子要,就抱回来了。”找到猫的是那个最先应话的小丫鬟。
      裴容瞧她说话清楚,一双眼睛机灵干净,问她:“你叫什么?今年几岁了,家里可还有什么人?”
      小丫鬟答:“回小娘子,我叫红豆,今年十岁了,是逃难来的京城,前年被买进府里,家里没人了。”

      “好,”裴容点点头,“红豆,你以后就别在外院了,你就跟在我身边,替我养好这只猫儿。我要这猫一刻都不能离开你的眼睛,你能办好吗?”
      红豆忙应道:“能!能办好!我一定给小娘子把猫看好,养得肥肥的。”说着还怀里的猫儿也举起来,替猫答应:“小猫也能办好!”

      裴容被她两逗笑了,伸手点了点小猫额间那撮白毛:“既然人人都说你是我的猫,这回我就养了你吧。好小猫,你乖乖听话,我一定照顾你安全。”
      小猫听不懂她说的话,却还是乖乖地“喵”了一声。

      裴容让红豆今日起就收拾好,同猫儿一起搬到碧珠旁边的屋子去,将她提成了与碧珠一般的一等大婢女。待碧珠同孙婆婆搬了救兵回来,才发现院里已经变了天。

      偏生裴容好似见不到她们的一张黑脸,还笑着冲孙婆婆招了招手:“婆婆来,红豆替我找着了猫,你记得从账上支五两银子给她,我答应赏给她的。”
      孙婆婆和碧珠的脸顿时黑得像又抹了两斤锅底灰。但他们都忍了下来,没有当场发作而是侧身让出了后来的人——苏宝珍,苏姨娘。

      多年之后再见到苏宝珍,裴容一时间也有些恍惚。

      年轻时候的她风姿更加绰约,葱绿宫绦将细腰勒得不足一握,见面未语先带三分笑,说话也是轻声细语得似乎能掐出水来。
      她走进来,一双含情目轻轻斜了孙婆婆一眼:“一只猫儿罢了,阿容喜欢就尽管从我院里抱去,你们就替她好生养着。”
      原本只是一只在她院中偷食的猫,如今在她口中摇身一变就成她养着的猫了。

      裴容由着孙宝珍继续说:“听孙婆婆来报,阿容身子可大好了,我赶紧过来看看你。如今一见,果然是好全了,瞧着脸上总算有些血色了。今日庄上送了牛奶来,我想着你,做了你最喜欢的冰酪。”
      说着就捧出一个食盒来。

      红檀木描金雕花的食盒里置了冰,盖子一揭,先冒出冰凉的白气,而后才显出里面装着的碧色瓷碗。碗里盛着白玉一样的冻奶酪,透着一丝晶莹,微微晃动着。
      “阿容,快尝尝,你最喜欢吃的。”孙宝珍望着她,一脸殷切。

      裴容见此不免有些恍惚。
      苏宝珍原是她生母身边的婢女,据她所言,母亲逝世后,她不忍裴容独自一个在后宅孤苦伶仃,故而放着外头青梅竹马的举人娘子不做,做了裴绩的妾,只为更好地照顾她。
      她当初是真听信了这一番说辞,甚至觉得自己害了苏姨娘终生的幸福。

      真蠢,真真是个蠢材。
      裴容在心底骂了自己一声。

      但现在还不到与苏宝珍撕破脸皮的时候,她执勺浅浅尝了一口冰酪。

      孙宝珍见她吃着,在旁坐下来:“阿容,你去了一趟青蘅院便不愿意去谢家赴宴了,可是夫人说了什么,不许你出门了?与我说说,你们在青蘅院都说了些什么?”
      裴容摇摇头:“是我自己不想去,何必病恹恹的去赴宴惹得宾主不快。”
      孙宝珍却不信:“你先时还愿意去的,怎么如今就不想了。你如今花朵一样的年纪,正该与同龄的娘子交游。莫要担心夫人,她不许你去,我来想法子。”

      大约是裴容从前对她百依百顺,如今孙宝珍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这是她自己的主意。问不出缘由之后,放下这句话就离开了。
      待到晚间,裴父裴绩放衙回家,将裴容唤去青蘅院,她这才明白孙姨娘口中的“想法子”究竟是怎样一个法子。

      裴容进门尚未拜见,坐在上首的裴绩开口就责问:“谢家娘子不日将嫁太子,满京要与谢家交好,谢太夫人寿诞,谢娘子亲邀你去,你怎么敢作小女儿情态推脱?你乃长女,我素来看重你,阿容,”
      若不是她来的路上得知,裴绩回府先是被孙姨娘劫去院中半个时辰,此刻还真将他这痛陈利弊的话信以为真了。

      卫颐在一旁面露不忍,出来替她说话。还未说上两句,就被裴绩不耐烦地打断了。反倒惹来裴绩一顿指责:“你身为嫡母,本该教导儿女行事,竟然由着她的性子,谢家寿宴,说不去便不去了……”
      “父亲!”裴容不忍心卫颐尚在孕中,却被自己牵连,出声打断,“父亲莫怪母亲,是我自己思虑不周,才说不去的。方才父亲说的是,既如此,女儿赴宴便是。”

      裴绩见此,满意地抚了抚长须。想来是苏姨娘大惊小怪,长女今日也是一如往日地听话乖顺,只需自己点拨一二,阿容就乖乖听话去赴宴了。
      想及此处,他将对卫颐的不耐抛诸脑后,还温言交代她多多孕中照顾身体,说罢才拂袖而去。

      裴容送走父亲,将卫颐扶着坐下。
      卫颐很是难过,一味抚着她的手:“好孩子,你父……莫要将今日的话放在心上。”

      裴容并没有放在心上。裴绩宠爱苏姨娘和裴茹,从来对她没有多少温情,这样的训斥,她上下两辈子不知遇过多少次。心中没有什么难过,只有一丝苦涩罢了,想想旁的事很快也就不记得这滋味。

      比如说,想想这谢家宴会上,裴茹会不会借机与那狠心负义的董元平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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