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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清晨,别栀栀在浓郁的食物香气里醒来。

      房间里安安静静的,只有她一个人。

      别栀栀坐起身,环顾四周。

      她昨天才来到这个世界,确实受到了惊吓,还没来得及好好观察一下……

      这是一间不太大的屋子,大约十六七个平方左右,一共放着两张掉了红漆的木床。一张是单人床,一张是单人的高低床。别栀栀睡在高低床的下床,床前垂着蚊帐。

      她挑开蚊帐打量着屋子。

      墙体的白腻子粉刷得不够平整,可能是因为年代久了,还有些发黄,但屋里的家具被收拾得整洁干净。虽然房间相对宽敞(是家里最大的一个房间),可能是因为塞下两张床,还是显得有点儿挤。所以只有一个衣柜、一张书桌和一把椅子。

      衣柜、书桌和椅子看起来也是年代久远的家具。

      面上的油漆已经斑驳。

      书桌上放着只花瓶,里头插着有些枯萎了的野花野草。墙上挂着稚嫩但端正的毛笔字横幅“为人民服务”。衣柜门前垂着粉红色的布帘,窗前的窗帘处挂着几只手工制的方形毛线香包什么的。

      处处都透出了可爱又质朴的少女气息。

      别栀栀一笑。

      她正准备收起蚊帐,起来洗漱——

      一只小巧的带锁木箱引起了别栀栀的注意。

      这只小木箱放在别栀栀枕头旁,还被枕巾盖住。她当然知道,这个箱子里锁着原身所有的秘密。

      别栀栀取下脖子上挂着薄薄钥匙片,打开了小木箱上的锁。

      她不用看也明白,里头装着原身所有的……喜怒哀乐。

      准备说来,全是她在心情不好的时候写的信件。

      写给黎念之的信。

      其实原身和黎念之已经好些年没见过面了,甚至不记得黎念之现在长什么模样儿。

      她患有抑郁症,当着家人的面,她总是扮出一副愉快恬静的样子,只有当她躲进帐子里的小天地时,才会假装给幼时的朋友黎念之写信。

      她把她所有的不愉快,不开心全都写进信里。

      虽然写信的对象是黎念之,她每天都会记录自己的心情,天天写、天天写的……可她从来都没有打算要把信件寄出去。

      这其实是她写给自己的信。

      久而久之,小木箱里的信件被堆得满满的。

      别栀栀猜想,如果她没有穿来,在原身去世后,家人看到她攒了一箱子寄给黎念之的信,说不定会转寄给他。

      搞不好黎念之就是因为受到了这样的刺激(原来他的小青梅视他为救赎,是她活下去的全部希望),才会在原身离世以后疯狂报复谭春雨和罗建华的。

      现在么,别栀栀过来了。

      为原身报仇的事,就交给她吧!

      不过,黎念之到底长什么样?

      她心念一动,循着记忆在小木箱的底部,找到一个泛黄的信封。

      信封里珍藏着几张黑白照片。

      她的目光落在一张不大的、已经泛了黄的合影上。

      这是一张很有年代感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是一群孩子,大约有十三四人左右,大的十五六岁,小的六七岁,人人都仰着脏兮兮的脸,带着疑惑的目光,呆滞地盯着镜头。

      这些都是钢铁厂子弟。

      分别是:别栀栀的大哥、二哥、三哥、四姐六妹和别栀栀,谭春雨姐弟俩,罗建华兄弟仨,黎念之,以及住在同一栋家属楼里的另外几个小孩儿。

      别栀栀盯住了照片上的黎念之。

      ——这是一个大约七八岁大,又黑又胖的小胖子,面颊鼓鼓的,正皱紧眉头盯着镜头,眼神十分不善,有种凶狠的感觉。

      黎念之身边赫然就是幼小版白皙漂亮的别栀栀,照片上的原身正歪着脑袋好奇地看着黎念之。

      这是别栀栀家里唯一的一张黎念之的照片。

      别栀栀陷入了记忆。

      黎念之的妈妈以前也是钢铁厂女工,住在家属大院里,和别家是邻居。

      两人的年纪相差三岁,从别栀栀出生起,两人就形影不离(黎妈妈上夜班的时候总把他放在别家,和别栀栀一块儿睡)。

      黎念之比别栀栀大三岁,调皮得不行,别栀栀却是家属大院里有名的乖乖女。只要他一闯祸,大人追究起来,别栀栀就会眼泪汪汪、奶声奶气地替他求情。久而久之的,院子里的大人小孩们就善意地开起了他俩的玩笑。

      黎妈妈特别喜欢乖巧漂亮的别栀栀,半真半假的和别妈妈说,想让这对小人儿结个娃娃亲。

      别妈妈也喜欢机灵的黎念之——虽然他是大院小霸王,可就冲着把她家小栀栀当成眼珠子保护起来这一点,别妈妈也爱他爱得不行。

      于是别妈妈也半真半假的应下。

      黎念之的爸爸是个军人,初时他级别不够,黎妈妈没有随军资格。后来黎爸爸的级别升了上去,家属有了随军资格,就把黎妈妈调到军队驻地附近的单位上班去了。

      黎念之也就跟着离开了钢铁厂。

      以前的寒暑假,黎念之会背着小书包回到钢铁厂,在别家小住一两个月。

      直到他上了高中学业紧张,才没有过来……再后来他参军入伍,算起来,他已经五六年没有回来过了。

      别栀栀凝视着照片里的小黑胖,也不知道这个让谭春雨和罗建华闻风丧胆的大反派现在长什么模样儿,怎么样了。

      有人轻轻地叩响了房门。

      别栀栀赶紧把照片和信件放回到小木箱里,又盖上盖子上了锁,这才应了一声,“哎!”

      六妹棠棠推门进来,“五姐你醒了啊,早饭做好了,你要不要现在起来吃?”

      别栀栀一下子就明白了。

      原身很怕在家人面前泄露情绪,尽可能选择一个人独处。

      比如说,她会一直睡到全家人去上班、出门了,才会起来吃早饭;午饭避不开人,所以随便吃几口就回房休息;吃完晚饭她就借口说出门散步,然后独自蹲在院子里一直到睡觉时分才会回家。

      殊不知,她越是这么做,家里人就越担心她。

      此刻棠棠的表情也是很紧张的。

      小丫头面上带着些希冀,又害怕被拒绝……

      别栀栀一笑,点头,“好啊!”

      “哦……”

      嗯???

      棠棠已经习惯被自家五姐婉拒了,没想到——

      五姐居然同意和大家一块儿吃早饭?!

      小妮子眼睛一亮,转身就跑,还兴奋地叫嚷了起来,“妈!妈……五姐要跟我们一起吃早饭!”

      客厅里瞬间炸开了锅!

      别妈妈激动地说道:“什么?哎呀太好了,快快快,芃芃啊,把白粥端出来赶紧晾凉了……棠棠你把你五姐的椅子搬过来……哎椅子我来搬,棠棠你去把你二嫂拿来的腌酱菜盛点儿出来给栀栀佐粥……”

      芃芃问道:“妈,我再上饭堂去买几个肉包子回来吧,没准儿栀栀想吃肉包子呢?”

      棠棠,“还是买炒面吧!炒面香,我五姐肯定爱吃炒面……”

      别栀栀趿着拖鞋走出了房间,笑道:“你们别忙,我就只吃白粥。”

      别妈妈连忙说道:“好好好,白粥就白粥!腌菜来点儿好不好?再给你煎个鸡蛋?”

      别栀栀想了想,“鸡蛋不要煎的,要带壳煮的。要是有牛奶,我想再喝杯热牛奶。”

      此言一出,闹哄哄的客厅瞬间又寂静了下来。

      别妈妈高兴得红了眼圈儿,好半天才说道:“好!好好好……带壳的水煮鸡蛋,热牛奶……”

      芃芃飞快地朝着门口跑去,“妈我上饭堂去买水煮蛋啊!”
      棠棠也拍手欢呼,“五姐我去给你冲牛奶去!”

      别妈妈哽咽了一下,对棠棠说道:“棠棠,你新开一包!那包旧奶粉我和你们爸爸喝……你新开一包奶粉啊,冲三杯,你们仨一人一杯。”

      “是四杯。”栀栀纠正道。

      别妈妈一怔,笑了,泪珠终于顺着面庞淌了下来,“好!棠棠呀,冲四杯牛奶来!”

      等到别栀栀洗漱好,四姐已经气喘吁吁地买了鸡蛋回来,六妹也冲好了四杯牛奶。母女四人就围坐在饭桌那儿吃早饭。

      别栀栀是心理上接受不了过于油腻的东西,原身是生理上接受不了油腻的食物。但别栀栀知道,原身的身体无恙,可能有点儿营养不良。所以改善体质的第一步就是要什么都吃、营养均衡,第二步是适当的锻炼。

      别栀栀的续命食物就是无味白粥。

      但这个年代的水煮鸡蛋特别特别香,口感又很鲜;白粥搭配清爽的酱菜,也令人胃口大开……

      她一口气吃下了整只鸡蛋和一大碗粥,就是在喝牛奶的时候,闻着甜腻的奶香味儿,忍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冷颤。

      喝不下。

      别妈妈连忙说道:“栀栀,你别太勉强自己了,能吃就吃,吃不下也没关系的。”

      别栀栀犹豫了一下,将自己杯子里的牛奶均分给妈妈、四姐和六妹,杯子里剩下的一小口,她试着喝了。

      胃里已有食物垫底,这一小口牛奶也不至于太难接受。

      温热的甜牛奶下了肚……

      过了好一会儿,别栀栀才敢呼吸。

      她居然也并不觉得很难受!

      别妈妈放下了心,欣慰地说道:“要是以后你也肯像现在这样吃东西呀……很快就身体棒棒的!”

      别栀栀认真点头,“我要变成大力士!”

      娘儿仨齐齐一愣,然后“卟哧”一声笑了。

      吃完了早饭,别妈妈交代女儿们,“我去医院照看你们三哥,你们好好在家看家。厂子后头的菜地要去浇点儿水,你们三哥房里的床单被套也拆下来洗了晾好,预备着他出院的时候铺盖新的……再就是给你们三哥做份病号饭,我的那一份就不用讲究了,饭堂里打一份就是……”

      芃芃和棠棠齐声应下。

      栀栀说道:“妈妈……”

      其实她叫妈妈叫得还有些别扭。

      但还是硬着头皮叫了,“……我跟你一块儿去医院好不好?”

      别妈妈一怔,“你还是在家好好休息。”

      栀栀小小声说道:“妈妈!三哥为了救我差点儿没命了!他现在还躺在医院里!妈,如果他有事、我心里不安,我没看到他、我心里也不安!妈,求你带我去医院看看三哥吧!”

      别妈妈愣住。

      她打量着女儿,心里有些惊疑不定。

      家里人几乎把所有的爱和关注全都给了女儿,可女儿向来清冷,不知为何一直很抗拒家人。所以她从来不愿意和家人有过多的羁绊,哪怕一大家子共处在一个屋檐下。

      现在女儿说出这样的话,让她惊讶到……总觉得眼前的人儿不是她的女儿。

      栀栀又小小声说道:“妈妈,等我们看到了三哥以后,你再给我做个全面的检查吧,我想看看我的身体有没有毛病。”

      别妈妈再次愣住,“栀栀,你怎么会这么想?”

      栀栀认真说道:“我想变得像大家一样健康,我不想以后再因为我的身体而拖累到家里人!”

      “别胡说!”别妈妈立刻喝止,“你什么时候都不是家里人的负担。”

      然后她又点了点头,“但是呢,去体检一下,查查有没有什么毛病……有病早治,没病安心,这是好事儿!那你就跟我一块儿走吧!”遂打包好两份早饭,带着别栀栀去了医院。

      三哥别燕西已经苏醒过来。

      不过,他的情况不容乐观——就像医生说的那样,他虽然性命无忧,但呛水时间过长,引起了肺部感染。他根本就说不出话来,而且呼吸不顺。看得出来,他为了要呼吸就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张白晳的俊脸憋得通红,嘴唇上尽是干裂了的白色浮皮。

      不过,当他看到栀栀的时候,眼神明显变得柔和了起来。

      “呃……咳咳!咳咳咳咳!”

      三哥可能是想和栀栀说话,结果一开口就死命地咳嗽。

      在这一刻,栀栀感受到了哥哥对自己的关心,她连忙说道:“三哥你别说话,我挺好的……真的一切都好!”

      说着,栀栀轻拍着三哥的后背,等他慢慢不咳嗽了,又赶紧去倒了一杯温水,用锡匙浸了水,又用带着水迹的汤匙背轻轻涂抹三哥的嘴唇。

      别妈妈看着一双儿女,笑了,招呼丈夫赶紧吃早饭,吃完就赶紧回单位去上班。

      接下来,栀栀喂三哥吃白粥,别妈妈就坐在一旁告诉老三,早上栀栀和大家一块儿吃早饭啦,栀栀吃了个水煮蛋,栀栀还主动要求要来医院想做个全面检查,看看身体有没有其他的毛病……

      妈妈的话让三哥感到很意外,他很高兴,看着妹妹直笑。

      他尝试好几次想说话,可一开口就死命的咳嗽,最终只能作罢。

      于是,栀栀陪哥哥吃完早饭以后,妈妈就带她去做检查了。忙到中午,芃芃椅着自行车过来送饭。大伙儿吃完午饭,栀栀和妈妈、哥哥道别,和芃芃一块儿骑自行车回家。

      姐妹俩刚到家属大院门口,就听到一群长舌妇在那儿议论纷纷——

      “哎你们听说了没,谭春雷和别栀栀落水前干的那些事……”
      “不是谭春雷犯了浑掉进湖里,还把人小姑娘也拖下水了么!郝姨她们当时就在公园,看得真真切切啊!”
      “你啊,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有的人啊她特会装,根本就是个表子!却装出一副清纯样儿。”
      “哦?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了!郝姨她们啊,是他俩落水以后才赶来的,我啊,是听到有人说……”
      “说什么?”

      芃芃和栀栀对视了一眼。

      ——这个长舌妇是厂子里有名的爱造谣、爱搬弄是非的人。

      芃芃很生气,想上前去理论……

      却被栀栀拉住了。

      那群女人继续叽叽喳喳——

      “听说啊,是谭春雷和别栀栀在湖心亭那儿搂搂抱抱……别栀栀的裤子都已经被谭春雷给扒了!两人靠着栏杆正在那个……”

      有人故意问道:“哪个?”

      长舌妇用“只可意会不能言传”的语气说道:“那个啊!就是一动一动那个啊……栏杆才承受不住垮了的!那时候别栀栀在前头,她快要掉下去,是被谭春雷拉了一把才回来了。结果谭春雷一下子收不住势,就一头栽进湖里了!”

      众人也不是不知道长舌妇的作派,哪里肯信!

      当下就有人反驳她——

      “这么说,谭春雷还是见义勇为了哦?”
      “你亲眼看到的啊?敢这么红口白牙的说出来!”
      “你以为我们不知道谭春雷是什么人?”
      “是谭春雷花钱雇你这么说的?”
      “呸,你就编吧!要是这样,那栀栀是怎么掉进湖里的?”

      长舌妇冷笑道:“哎哟,别栀栀都已经跟谭春雷在公园里做那种事了……这两人是姘头啊,那男的掉水里了,女的就想去救他啊,没想到自己也掉水里了……”

      栀栀冷笑。

      芃芃再也忍不住了,暴喝一声“放你娘的屁”,冲进去就抡起了巴掌,朝着那长舌妇狠狠地扇了过去——

      “啪!”

      那长舌妇结结实实的捱了芃芃一记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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