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封信》听海观澜

2、第二章

　　傅闻声所说的花店就在安平街与外面松江路的交接处，占了个不大不小的店面，老板姓钱，一副总是笑咪咪的模样，老板娘姓赵，说话干干脆脆，教人想起来夏天咬下一口黄瓜时的清爽劲儿。

　　小店不大，但各色花卉新鲜又热闹，簇拥着打理得干干净净的店面，一向生意极好。眼下已经到了傍晚，早晨熙熙攘攘簇拥着各色鲜切花卉的店面多少显得有些寥落。

　　钱老板正低着头给门口一盆个子不低的迎客松浇水，面上带着一贯的笑，教人一看就觉得心情轻快起来。

　　旁边角落里蹲着两个胖乎乎的小孩儿，头顶头的凑在一起，挤成一团的样子像极了正凑在一起吃食的小猫。

　　当然，这俩小孩儿显然不是正蹲在一起吃东西。

　　扎着羊角辫的女孩子个头稍小一点，正专心致志的看着脚下排成一行的蚂蚁把一两颗小米往砖缝里一个不明显的蚂蚁窝里运。

　　她身边的男孩儿一头零落的短发，蹲在她身边，却是一脸的不耐烦，明明脸是圆滚滚的元宵样，却几乎皱成了包子，就差恶声恶气地问一句：“什么时候能走？”

　　几人各干各的事，谁都没看到傅闻声正慢慢朝这边踱步过来。

　　还是在店里矮下身擦桌子的老板娘先看见了不远处的傅闻声，连忙手脚麻利地把桌子叠起来收到一边，又放好了抹布。随手用柜台上的毛巾擦了两下手，就迎了出去，冲着老板喊了一声：“没看到小傅来了吗老钱，快去把我们给小傅留的玫瑰拿出来。”

　　又对着男孩儿叫一声：“阳阳快来，你爸爸来了，不是一直在念叨吗？”

　　说话间，傅闻声已经到了花店门前，只来得及朝老板娘笑了一笑，就不得不蹲下，接住了冲过来的阳阳。

　　阳阳在爸爸怀里狠狠蹭了两下，把原本就不怎么整齐的头发蹭得乱糟糟的，才满意地退出来，对着傅闻声左看右看，点点头：“爸爸今天也很帅，阳阳很满意！妈妈也很满意！”

　　傅闻声给他理理头发，认真回复他：“阳阳今天也很帅，爸爸妈妈都很满意，要是阳阳没有故意把头发蹭乱就更帅了。”

　　阳阳颇不好意思地皱了皱鼻子，啪嗒啪嗒跑到一旁，对着花店的玻璃橱窗十分正经地整理了头发，又跑去给小伙伴看。

　　“阳阳这是在干嘛，怎么臭美起来了。”钱老板刚从店里折出来，只来得及看到阳阳蹦蹦跳跳的背影，不由多瞧了几眼，见两个小朋友凑在一起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也就不再管，转手将一束紧紧扎在一起的玫瑰递给傅闻声，“还是跟以前一样，我就不多叮嘱了，过几天这花开败了你再来。到时候看看店里有没有什么新品种给你挑挑，天天就是这老几样，也该换换样子了。”

　　傅闻声接过玫瑰，见花苞大多数还是紧紧闭着，随着动作有水滴滴落，知道这是钱老板一家特意给自己留的，为着能让这花多开几天，不由谢他们：

　　“多谢你们肯为我留着这样好的花。”

　　被傅闻声谢了，钱老板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摸着头笑了笑，一挥手：“谢什么谢，给你留束花而已！我们认识这也好几年了，算什么大事，再说就客气了。”

　　傅闻声只好笑笑，刚要说话，被赵夏截下话头：

　　“小傅啊，你吃晚饭没？以前都是五点半来接阳阳的，今天到点了没见你来接，我就干脆让阳阳在我们家吃了。”

　　傅闻声有点懊恼的样子：“今天一时没注意时间，出门时正好遇到小区的阿姨，她已经跟我说过了。劳烦你们这样照顾阳阳，给你们添麻烦了。”

　　“行了行了，客套什么，我们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了，你就是天天把阳阳放我们这我们也愿意啊。有他跟小鹿一起玩，也省我们好多事呢。”

　　女孩子小鹿听到了自己的名字，马上抬起头看向这边：“妈妈——你叫我干嘛——”

　　“没叫你，叫你阳阳哥哥呢。傅叔叔来接阳阳哥哥回家了，你们俩明天再一起玩，啊。”

　　“知道啦！”小鹿有点不高兴，每天这个傅叔叔来了之后阳阳就要跟他走了，每天就只能在一起玩一小会儿。

　　小孩子藏不住事，心里不高兴了，表现出来的也就不高兴，脸蛋气得鼓鼓的，看着阳阳：“你快点走吧，明天再来我家玩。”

　　阳阳歪头，有点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不明白为什么刚刚还好好的玩伴突然就生气起来了。

　　想不通的事也不多想，阳阳丢下一句“明天学校见！”就要跑去爸爸那里。

　　刚跑了两步，余光看见玻璃橱窗里自己的头发又开始四处飘荡，阳阳连忙慢下来，一步一步走过去，牵住爸爸的手，像以往那样对着老板娘挥挥手，大声说：“伯伯娘娘再见！小鹿再见！”

　　老板娘也挥挥手：“阳阳再见！”

　　目送着一大一小走得远了，老板娘才叹息一声：“阳阳真是个好孩子。也不知道小傅和燕佳是怎么教出来的，才这么大点儿人，明明比我们小鹿也大不了多少，看着要强出她一百里地去。”

　　钱老板听了这话，连忙小心翼翼地瞅了一眼自家宝贝闺女，见她蹲在一旁树下不知道在干嘛，不像是听到了的样子，才松了口气。

　　“你也小声点，我们小鹿多有自尊心、多好一孩子，要是知道亲妈这么说她，不定多伤心呢。”

　　赵夏翻个白眼：“那哪是有自尊心，纯粹是又缺心眼又不愿意听别人说她一句不好的，这狗脾气，跟你一个样。”

　　钱老板刚要辩驳，赵夏又笑起来，奖励似地搂了搂老板的腰：“今天给小傅留的花不错，他现在正是伤心时候，多看看以前常买的花，说不定心情也能好点。他跟燕佳多好的一对儿，我们知道了都觉得可惜，小傅那里只有更伤心的。好在还有阳阳要照顾，也省得他天天只顾着一个人伤心，越来越想不开。”

　　说完放开他，过去一把抱起自家小女儿，亲昵地捏了捏她的鼻子：“小鹿今天晚上跟爸爸妈妈一起去商场逛街好不好？给我们小鹿买几件秋天的好看裙子。”

　　小鹿被妈妈抱在怀里，自发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听到妈妈的话，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小鹿想要红色的小裙子！像玫瑰花一样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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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闻声把玫瑰插在花瓶里，仔细整理了一下形状，放回了书桌的一角。

　　阳阳像只小鸭子似的，一直跟在爸爸后面，从厨房到书房，又从书房到客厅，最后两人一起在沙发上坐好，阳阳马上端正好身子，眼巴巴的看着爸爸，等爸爸说开始。

　　看着那双与燕佳像极了的眼睛露出这样的期待又雀跃的神色，傅闻声实在忍不住笑了一下，揉揉他的头发，也端正坐好，看着阳阳：“阳阳小朋友可以告诉爸爸，今天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吗？爸爸期待好久了。”

　　阳阳马上眉飞色舞起来，从早上到幼儿园吃了一颗幼儿园老师姐姐给的糖开始，一直说到在钱老板家里吃完饭，又去跟小鹿一起看蚂蚁窝。

　　“蚂蚁窝刚开始看是很有趣啦，可是蚂蚁搬小米搬的太慢了，我蹲在那里蹲的腿都麻了，它们还是没有到家里去，不知道小鹿是怎么对这种东西好感兴趣的。”

　　“女孩子都是这样吗？好烦哦。”

　　说着还似模似样的叹了口气，一脸正儿八经的惆怅。

　　“所有的动物都有自己的特性呀。你看蚂蚁是很小很小的小动物，它们也就没有办法很快的把食物搬进家里去。而且小米对于蚂蚁来说是很大型的东西了，如果把阳阳变小到蚂蚁那样，可能阳阳甚至拿不起来一颗小米呢？”

　　“啊，我知道了！阳阳觉得小米好小，所以嫌弃蚂蚁拿不动还走得慢，但是蚂蚁就觉得小米好大。就像爸爸觉得墙上的尺子好矮，阳阳就觉得尺子好高好高，是这样吗？”

　　“对，阳阳真聪明。”傅闻声奖励似的揉揉阳阳的小脸，继续说：“至于小鹿一直看蚂蚁窝，不觉得烦，可能是小鹿觉得蚂蚁很有意思呢？”

　　“阳阳不觉得蚂蚁很有意思，小鹿却觉得很有意思，每个人是不一样的，不同的女孩子当然也不一定都是这样。就像你妈妈，她最喜欢的花是玫瑰，最喜欢做的事情是摆弄电脑，最喜欢的小孩子是阳阳，这些和其他人不一样呀。”

　　阳阳皱皱鼻子：“妈妈最喜欢的明明是爸爸，只告诉爸爸她去哪里了，都不告诉我。”

　　傅闻声指尖颤了颤，几乎要拿不稳手里的杯子。垂眸看了看一脸稚气的阳阳，傅闻声把骤然泛起的酸痛压下去，把水杯递给他：“因为爸爸已经不是小孩子了，阳阳却还小呀。”

　　阳阳接过来，几口把已经放凉了些的蜂蜜水喝光，满足的叹口气：“唉，阳阳也想快点长大啊，长大了就可以知道妈妈去哪里，还可以多喝一点蜂蜜水了。”

　　“还有哦，爸爸，你说话的时候好像老师姐姐！”

　　“爸爸也许真的要当老师了呢？”傅闻声接过杯子放回去，杯子触碰到桌面，清脆的一声响。

　　“爸爸要来我们幼儿园吗？来我们幼儿园当老师好不好？我去给爸爸当班长！”

　　“爸爸要去给一群哥哥姐姐当老师，等你长大了，考到爸爸的学校来，爸爸就能给你上课了。”

　　阳阳捧着双颊，脸蛋被挤出一个惆怅的形状，还似模似样地叹了口气：“可是阳阳要好久才能长大，到爸爸的学校里去呀。”

　　“等阳阳真的长大了的时候，就会觉得时间过得很快了。”傅闻声笑着又给他加了点水，“爸爸像你这么小的时候，也盼着长大呢，一转眼就是二十多年过去了。”

　　阳阳不再说话，捧着杯子继续喝水，他跟小鹿说了半天的话，着实是渴了。

　　傅闻声往后靠在松软的抱枕上，有些出神，尽管天平已经渐渐倾斜，他心里却还是有些犹疑：目前来看，按照林先生的建议去试着带一门课对于他来说，的确是个很好的选择。只是他到底能不能胜任还要再想一想。

　　好在还有一整个暑假，足以让他好好准备一下。